91 終章 (二)

蘇凜劍站在窗戶邊,皺眉看着窗戶裏,怎麽都不明白他父親當時是通過窗戶看到什麽,才會如此驚慌。

就在出神間,一名警員匆忙跑到蘇凜劍身邊:“蘇先生,老大說,盛洲河醒了,我們現在立刻回b市去。”

盛洲河醒了?蘇凜劍自然不再遲疑,與顧朝歌兩人轉身回到車子邊。

秦簡和其他人已經坐在車裏,等兩人一上車,便立刻啓動車子調轉車頭回b市。

回到b市,已經是晚上六點。

秦簡讓其他人将搜刮到的證物也拿回警局,自己和顧朝歌蘇凜劍進了醫院。

盛洲河的病房門口守着兩名警務人員,見到秦簡來,向他打招呼。秦簡讓兩人先去吃飯,自己則帶着顧朝歌蘇凜劍走進病房。

查看了下口供報告,秦簡冷笑:“這個盛洲河……倒是一句話都不肯說。”

三人走進去,盛洲河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頭發被剃光,身上插滿了白色管子,身旁一個儀器“滴滴——”跳動着。

似乎是聽到動靜,盛洲河慢慢睜開眼,見到蘇凜劍,原本死沉的眼眸中亮起一絲異光。

困難地擡起頭,朝蘇凜劍擺了擺。

蘇凜劍慢慢朝他走去,顧朝歌拉住秦簡:“有些話,讓他們單獨說吧。”

秦簡看了顧朝歌一眼,最終還是跟着他走出病房。

兩個挺拔的男人站在床邊,逆着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秦簡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塞進嘴裏,又往顧朝歌面前送了送。

顧朝歌擺手拒絕。

秦簡撇撇嘴:“還是這麽假正經。”他認識顧朝歌的時候,顧朝歌可是煙不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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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禁煙區,我勸你也還是不要點的好,以免被護士給趕出去。”顧朝歌淡淡道:“而且,我的确已經戒煙了。”

這算是對秦簡的解釋吧,秦簡跟張回好的時候,他不過是剛出道的新人,壓力大工作多,圈裏的惡習多多少少總染上一些。當時正是他抽煙抽得最兇的時候,一天能抽掉兩包煙。

好在顧朝歌的腦袋足夠清醒,開始戒煙。

“你和裏面那男孩子……認真的?”秦簡吊兒郎當問道。

“你和張回哥呢?”顧朝歌反問。

秦簡和張回的事情,顧朝歌作為知情人,也目睹一二。兩人年少相識相知,一個性格內斂,一個外放強勢。秦簡家和張回家算是舊交,因為兩人的事情,徹底交惡,斷了來往。秦簡和張回雖然明面上分手,卻也不是那麽輕易就會屈服,私底下還是相互交往。只不過張回這人本身就缺乏安全感,秦簡又年輕氣盛,大男子主義嚴重,加上家裏不斷的施壓,最後讓張回不堪忍受,提出分手。

秦簡一方面認定了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放手,一方面又覺得他秦大爺被個男人甩了,特別沒面子,于是又跟張回牽扯不清,糾纏不休。

最後不知張回用了什麽辦法,徹底斷了跟秦簡的聯絡,而秦簡居然也沒有再找上門來,當時顧朝歌還以為兩人之間要至死方休呢。

這次,秦簡和張回再次同框出現,顧朝歌一點也不驚訝。也沒過問,只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又不是省油的燈。

秦簡求饒:“行行,我也懶得過問。只不過呢,你張回哥那邊,幫我勸勸他。”

“恩?”顧朝歌發出一個單音字節。

秦簡尴尬地咳嗽一聲,撓撓後腦勺:“我們年紀也都不小了,我也不是以前那個秦簡,你勸勸他,讓他再給我次機會,我們好好過日子。”

過了半響,顧朝歌點點頭:“我試試。”

秦簡松了口氣:“事成之後請你吃飯。”

“吃飯就不必了。”顧朝歌淡笑道。如果張回對秦簡無意,他是絕對不會答應下來的。

————

病房內,蘇凜劍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在教堂裏看到的一切,只讓他對眼前這個男子充滿了恨意,才不會去想他只是個随時都會撒手人寰的病人。

“阿劍……我可以這麽叫你嗎?”盛洲河說的每一個字,都十分吃力,但他還是努力地說着:“你的名字,是我為你取的,可我卻沒什麽機會叫你的名字。”

蘇凜劍沒有耐心和他追訴往事,開門見山道:“我父親蘇懷生……是你殺了他嗎?”

盛洲河一聽,便知道自己掩藏了多年的事情,蘇凜劍應該知曉了不少。也不隐瞞,大方地點點頭。

“你為什麽要殺他?”蘇凜劍隐忍着悲憤的情緒,繼續問道。

“我也不想殺他的,我只想和他長相厮守。”盛洲河的眼神迷蒙,放佛在回味一份美好的記憶:“我以為問梅死了,我就可以和懷生還有你永遠在一起了。可是懷生不肯,他執意抱着你離開教堂,寧肯獨自艱難地撫養你,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

“你算我什麽人,我憑什麽要你來養我?”蘇凜劍氣極,也會說出傷人的話。

“我是你的教父。”盛洲河大言不慚:“我養你也是應該的。”

“我沒有你這樣的教父。”蘇凜劍失控大喊。

盛洲河臉色愈加蒼白,呼吸急促。

“所以你綁架了我的父親,軟禁他,折磨他……最後……殺了他。”蘇凜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放佛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

“我也不想的……我以為懷生已經忘記了你,習慣和我在一起生活。沒想到,他乘着我不注意,居然逃了出去,還從銀行裏取走我所有的錢。不過,也正式因為他從銀行裏取錢,我才知道他的行蹤。”盛洲河帶着懊悔:“我想帶他回去,他還想繼續逃脫,我才不小心……”

蘇凜劍已經知道後面未出口的話,也就是說,幫二叔還掉債務的人,真的是他父親。

“這不是你第一次綁架我了,對不對?”蘇凜劍冷聲道。

盛洲河驚慌道:“你……想起來了?”

“本來不敢确定,但你有前科,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你也應該曾經綁架過我。”

盛洲河在底下車場時對蘇凜劍說的那句‘別動’,讓他腦海中突然湧出一個陌生的畫面。

年幼的他被陌生的叔叔抱着,叔叔還叮囑他別動,将他帶到一個房間裏。那個房間很幹淨,有好吃的東西,還有好玩的玩具,小小的蘇凜劍一開始很喜歡。可是後來,他對新鮮的事物厭倦之後,就開始想爸爸。

叔叔告訴他,爸爸很快就會來找他。可事實上,他等了很久,等到哇哇大哭,再等到眼淚流幹,他爸爸都沒有來。

陌生叔叔一開始還能夠耐心哄他,到後來,他也失去耐心,開始對蘇凜劍兇。蘇凜劍想着辦法逃出去,小小的身體乘着陌生叔叔不備,跑出房間,想跑出去找爸爸。

不幸的是,沒跑多遠,蘇凜劍便摔了一跤,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蘇凜劍已經在自己家裏。父親一如既往地疼愛他,絕口不提他被綁架的那幾天。而蘇凜劍,也将那幾天離開父親被人帶走的記憶從自己的腦海中删除了。

“小的時候,你綁架我,是因為我父親,可是我父親已經死了,你還來綁架我做什麽?”蘇凜劍皺眉問道。

盛洲河的眼中帶着無盡的愧意:“我沒臉見懷生啊……五年來,我一直都很想他,我在這世上度日如年,只想快點去見他。可是,我錯手殺了他,他肯定恨我,不願意見我。你是你父親最珍愛的寶貝,如果我帶你一起去見他,也許他會高興,原諒我了呢……”

蘇凜劍氣極,盛洲河根本就是一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喪心病狂的瘋子!

“我父親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生前他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死後,也絕不會想再見你的面。”蘇凜劍隐忍着說完最後一句話,轉身走了出去,不想再和盛洲河多說一個字。

秦簡和顧朝歌站在門外,見蘇凜劍出來,顧朝歌迎上去,什麽都沒有問:“走吧。”

蘇凜劍點點頭,将手裏的錄音筆遞給秦簡:“秦警官,盛洲河已經承認,是他殺了我父親。”

秦簡接過錄音筆,拍了拍蘇凜劍的肩膀,示作安慰。

蘇凜劍垂着頭,不發一語,跟顧朝歌一起走出警察局。

幾天後,秦簡帶來消息,盛洲河在半夜在醫院拔掉維持生命的針管,當外面的警務人員進房間查看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

而蘇凜劍的綁架案以及蘇懷生的殺人案,也以兇手畏罪自殺劃下句號。

将蘇懷生的遺骨領回來,蘇凜劍當晚坐了飛機回t市,連同自己母親方問梅的骨灰一起,在某個以價格高昂聞名的墓園裏買了一塊墓地,讓兩人合葬。

看着墓碑上,蘇懷生和方問梅兩個名字整齊地依靠在一起,彼此相守,之後再也不分開,蘇凜劍心裏難抑惆悵酸澀。

風中飄散着清新的花香,藍天白日,陽光慵懶地灑下來,蘇懷生失蹤九年,終于被家人尋回。

可蘇凜劍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蘇懷生所希望的嗎?

“朝歌,你覺得……我爸爸是喜歡盛洲河的嗎?”如果不是喜歡,他父親不可能被盛洲河囚禁四年。如果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說得過去,在他印象中,父親雖然外表文雅,卻因為常年在水泥廠裏工作,力氣其實很大。更何況,他父親并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聰明睿智,如果想要逃脫,會不惜一切代價逃跑。

憑着這點,讓蘇凜劍疑惑,猶豫了……

顧朝歌站在蘇凜劍的身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蘇凜劍心中其實已經有答案。

蘇凜劍搖了搖頭,不管真相如何,所有相關的人都已不在,他又何必執着于其中的是非呢?

“爸爸媽媽,這是顧朝歌。”蘇凜劍換上輕揚的語調,臉上露出淺淺的溫柔的笑意:“他是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所以,我帶他來見見你們。”

顧朝歌上前一步,與蘇凜劍并肩:“伯父伯母。”顧朝歌話不多,對着蘇懷生和方問梅,也不知從何說起。說再多的話,都不如做給蘇懷生和方問梅看,他會代替他們兩人,将蘇凜劍,照顧好。

“爸爸媽媽,我現在過得很好,阿橋和奶奶也很好,你們不用擔心。如果……你們在地下碰上二叔的話,也跟他說一聲,讓他不要擔心……”蘇凜劍就像一個小唠叨,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到後來,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他說了些什麽。

最後,蘇凜劍口幹舌燥,再也想不出來的時候,顧朝歌攬着他的肩膀道:“伯父伯母,小蘇馬上就要主演一部電影,等他拍完戲,再來看你們。”

“啊?我什麽時候要拍電影了?”蘇凜劍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為l牌拍攝的雜志畫報令l牌很滿意,他們已經準備将旗下一條輕奢休閑的男裝線請蘇凜劍代言。

有此代言加身,更讓業界認可蘇凜劍的地位和商業價值。

顧朝歌向蘇凜劍比了個“噓”的手勢,又看了墓碑一眼,蘇凜劍只好壓下心底的疑惑,對墓碑道:“爸爸媽媽,那我下次再來看你們。”

牽着顧朝歌的手慢慢走下山,蘇凜劍沒沉住氣,問道:“我接了什麽電影嗎?”

“恩。”顧朝歌牽着手裏冰涼比自己小一號的手。

“我怎麽不知道?”

“劇本還沒給你看,不過基本主創已經定下了。”

“都有誰啊?”

“蘇白編劇,你主演,林安生演男二。”

“林安生?!他不是新任影帝嗎?怎麽可能來給我做配?”蘇凜劍不敢相信。

“那你還是下任影帝呢。”顧朝歌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別開玩笑了。”他才剛拿下新人獎,演藝之路才剛剛開始,就大言不慚要拿影帝。這些話嘛,放在心裏,心知肚明就好了嘛。

顧朝歌但笑不語,他用影帝換來的,又怎麽會只要一個新人獎呢。

他從來都不會做虧本生意,他要給蘇凜劍看的,是站在山頂的整片河山,是夜色中的整片星空。

是最最美好的風景,由我,親手交給的,獨獨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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