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2)
在,實際上暗地裏肯定有不少守衛,那些守衛武功深不可測,因此想救他出去基本沒有可能,唯一的機會,就是武林大會那天。
武林大會所有江湖人士集聚蘇城,天一山莊身為江湖領袖,對于秩序等當然要嚴格把關,沈畫的全部注意力都會放在武林大會上,自然對地宮也就放松警惕,那是他唯一的機會。
而且,為防止沈畫察覺有變,突然從武林大會趕回地宮,所以,必須撂倒沈畫。
打不過他,藥不倒他,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
封昱綸舉起手看着自己幹淨整潔的指甲,罂花散。
沈畫雖然給封昱綸準備了藥房,可是沒有罂花散的配藥,而他被沈畫抓進來的那天,身上空無一物,沈畫搜過了他的身,也沒有罂花散。
但是沈畫忽略了他的指甲,他的指甲上帶着罂花散的蔻丹,那火紅的花樣,後來封昱綸把蔻丹洗了,可是洗下來的蔻丹水還留着。
經他加工,他用這水煉了顆丹藥,外表用蠟包着,看起來,就跟他每個月給沈畫吃得舒緩氣血的丹藥一樣。
七天前,他在與沈畫歡好的時候喂他吃了下去,七天後,蠟會化掉,裏面的罂花散就會散發藥效,那是唯一……可以毒倒沈畫的藥。
為怕沈畫懷疑,他多給了他幾顆普通的藥,要他每天吃一顆。
今天,是十五,第七天。
武林大會。
“多謝方丈承讓。”沈畫煞白着臉色,對着慈恩方丈深深一行禮。
“少主武功蓋世,老衲甘拜下風,”慈恩方丈輸得風範,拄着金杖撚須道:“看少主臉色不善,想必是連打兩場累了,不如休息一下。”
沈畫身體有些晃,吃力地彎起嘴角對他搖了搖頭。
慈恩方丈走下擂臺,沈畫不知怎的,竟險些摔倒。
“哥!”沈書站在臺下大叫。
連珏本來是同他爹坐在青城派的方向的,見狀忙着跑到沈書身邊,只怕他一沖動沖上臺去。
沈畫晃了晃頭,他使勁咬着下唇想讓自己清醒,然後轉頭看向峨眉派的方向。
滅燈師太看着他微晃的身子,譏诮并得意地勾了下嘴角。
沈畫一愣,明明他眼前一片模糊,視線都看不清,為什麽,他竟能将滅燈師太的笑看得如此清晰?
為什麽,她會那樣笑?
不經意地,沈畫看到滅燈師太身後的那十一個女弟子,他記得,峨眉有十一聖女,是這十一個人嗎?好像有個叫玄靜的?怎麽沒有看到?而且聽這十一人的呼吸,內功平平,如何稱得上十一聖女?
沈畫突然覺得腦袋裏傳來嗡嗡的聲音,太吵了,太吵了,就好像成千上萬的蚊蟻萦繞的振翅聲,嗡嗡嗡!嗡嗡嗡!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逐漸升級為巨大的轟嗚聲,沈畫捂着胸口,幾乎逼得他喘不上氣了,感覺像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撐裂他的身體。
他蒼茫地擡頭,身邊的聲音都變了,仿佛被什麽罩上了,眼中的面前不停地晃動扭曲,他的皮膚開始發冷,身體不由自主的抽動,就像一只不知哪來的小貓,在用尖銳的爪尖摳抓他的皮膚。
癢、痛,順着毛孔逐漸鑽進了骨頭,沈畫想用手抓,可是在場這麽多武林同盟,他不能,他只能忍,忍!
這種感覺他不陌生,他曾經歷過兩次,卻沒有一次像這次這麽嚴重。
罂花散,罂花散……
第三次……
第三次了……(這段我寫得好心疼)
地宮外,玄靜看着騎在馬上失神的封昱綸,忍不住再次出聲:“樓主,我們該出發了,晚些天一山莊封城,我們就出不了城了。”
封昱綸點點頭,剛要夾緊馬腹離開,突然聽到身後有什麽聲音,他回頭看,竟發現木屋着起了熊熊大火。
那地宮……
那十個啞奴只是迷暈,還未死……
看着封昱綸的臉色,玄靜忍不住譏诮:“樓主不會對那幾個啞奴動了恻隐之心吧。”
封昱綸一頓,斜睨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擂臺下,滅燈師太一邊飲着茶,一邊睨着沈畫的神情舉止。
看來藥效發作了。
滅燈師太輕笑着放下茶杯,接過弟子送來的利劍,雖然不比杖天劍,可也是把數一數二的好劍,然後,胸有成竹地上臺。
“哥!”沈書叫着。
沈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忙着想要下臺離開,只是腳下不穩,他只能靠拄着劍勉強站穩,可卻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臺離開。
☆、世間已無解藥
沈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忙着想要下臺離開,只是腳下不穩,他只能靠拄着劍勉強站穩,可卻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臺離開。
“沈畫!”滅燈師太站在臺上,冷冷地叫着他的名字,“今天你下了臺,就證明你認輸了,最後的勝者是我!”
沈畫卻理也不理會地邁下臺階。
“哥!”
“沈畫!”連珏突然開了口。
連珏緊緊抓着沈書的手,不讓他沖上臺,然後緊緊盯着沈畫瞧。
“沈畫,今天你要是下了擂臺,過往一切,功虧一篑!想想天一山莊,想想沈太君,想想沈盟主!”連珏厲聲喝道。
沈畫五官扭曲着,手緊緊拄着冷簫劍,手背的青筋突起,他的聲音很輕,很遠。
“第三次了……第三次……”
“看來你是不打算走了,”滅燈師太拔出劍指着沈畫,“那就動手吧。”
沈畫漠然地轉身,雙目血紅,幾乎要把滅燈師太看穿。
滅燈師太是長輩,由她先出招倒也妥當,只是不宜開始便就用殺招,可她提劍第一招便向沈畫的命門刺來,沈畫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直到劍尖逼到眼前,他忙着提劍揮開連連後退,卻險些摔倒。
沈畫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除了身體裏的痛苦,他狂躁、暴力,他握不穩劍,卻想殺人!
滅燈師太的劍再度刺了過來,一招又一招,沈畫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他也沒有力氣還手,幾十招過去,沈畫只能吃力地閃避,手臂和後腰甚至都受了傷。
鮮血和劇痛,讓沈畫有短暫性的清醒。
不,不能,他不能讓封昱綸就這樣消失,天一山莊也好,沈太君也好,不管是誰,什麽都不重要,他不能讓封昱綸離開,他不能放手,他放不開他的手。
滅燈師太又是一招刺來,這招極快,沈畫避無可避,只能拿冷簫劍擋住。
他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他要去找封昱綸!
他拼盡全身內力将滅燈師太彈開,急着想要下臺,滅燈師太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一掌襲向沈畫的後背。
一縷厲光從沈畫的眼中閃過,他的雙目赤紅,齒間都溢出了血,他猛地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揮劍——
“師父!”
“掌門!”
“師太!”
擂臺之上,回蕩着滅燈師太劇痛的哀嚎聲,她倒在擂臺上,臉色蒼白,身下滿是鮮血,身邊,一條斷掉的手臂。
峨嵋衆弟子忙着沖上臺扶起滅燈師太,想要送去治療,可是滅燈師太蒼白着臉色,卻死活不肯離開。
滅燈師太滿眼恨意,咬牙切齒地瞪着沈畫:“沈畫!”
沈書一把揮開連珏,沖上臺扶住沈畫,看他如此難受,卻手足無措,只能一個勁兒地給他擦拭着額頭上的冷汗。
連珏提着劍上臺,“比武過招,受傷在所難免,沈少主不是故意的,不過是滅燈師太從背後偷襲在先,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既然現在勝負已定,滅燈師太身為長輩,應該明白什麽叫願賭服輸吧。”
沈畫站不穩,只能拼命抓着沈書的手臂,甚至手都掐進了沈書的手臂裏。
滅燈師太唇抖個不停,不知是因為劇痛還是因為其他。
她的确無話可說,畢竟她剛才從沈畫背後偷襲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可是為此付出斷臂的代價,着實慘重了些。
連珏怕滅燈師太突然偷襲,邁步擋在沈書身前,想了想覺得不合适,這才不情願地動了動腳步,擋在沈畫的身前。
“怎麽?師太不先去治療嗎?斷臂雖不會死,可流血太多也是會死人的。”連珏道。(我怎麽越來越喜歡連珏呢)
天一山莊和峨眉派不和,這是所有武林門派都知道的事,大多數人都選擇漠視,青城掌門本來也不想參與的,可是連珏畢竟是青城的少掌門,他代表的是青城,如今他已經擺明了護着天一山莊,他身為連珏的老子不表态也不合适。
而且,目測這個沈書得成為他兒媳婦,天一山莊得成為他親家,唇亡齒寒啊,他得護着他的親家啊。
青城掌門不得不站起來,重重地一拂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很正經的掌門。
“還不快送師太去醫治!難道要看她鮮血流盡而亡嘛!”青城掌門厲聲道,其實心裏可不好意思了,頭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裝這麽大的逼,他只是個和藹的掌門啊啊啊。
青城掌門都開口了,沖動道長和慈恩方丈相互看了看,也站起來表态。
“請峨眉衆弟子,快快送師太去包紮吧。”慈恩方丈道。
滅燈師太雖然憤恨,可是大勢已去,也不好再說什麽,加上她痛得幾乎快昏過去了,只能由着弟子扶下臺。
“沈少主對滅燈師太,沈少主勝,還有哪位想要上臺挑戰?”沖動道長揚聲道。
臺下一時無聲。
沖動道長一笑,“那貧道宣布,本屆武林盟主,由沈畫沈少主擔任!”
“好!”
“沈盟主!”
“沈盟主!”
“沈盟主!”
臺下叫好聲一片,沈書終于松了口氣,側頭看向沈畫,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暈了過去。
武林盟主果然還有落選在了天一山莊上,雖然滅燈師太受了傷,可是衆多武林同道難得集聚一堂,自然是要慶祝的。
可是慶祝的前堂後,某間緊閉的屋子裏,傳來凄厲的嘶吼聲。
“啊!啊啊——”
“哥,你別撞了,哥我求你,你不要再撞了!”沈書哭喊着抱着沈畫,不讓他再繼續撞牆。
沈畫的手被精鐵鐵铐铐住,他掙不開,他想去撓去抓身上的痛苦,可他辦不到,只是拼命地用頭撞着牆,額頭上已經撞破,鮮血順着額角流下來。
“哥——”看着沈畫這個樣子,沈書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流淚,緊緊地抱着他不讓他傷害自己。
“書兒放開我!你放開我!快點,書兒放開……啊!”
“哥!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哥!”
門被從外推開,連珏怕被人發現,進了屋忙着把門關嚴,把門栓也插上了,只怕會被人發現。
“小書書,現在各大門派都在前堂聚宴,等着武林盟主出來訓言。”連珏看向沈畫,不禁皺眉,這樣的沈畫,連下人都不得碰見,更別說武林同盟。
沈書突然感覺到懷中人稍稍平順了些,雖然只有些許,他側頭看去,才發現是沈畫咬破了舌頭,以此保持自己的清醒。
“書兒,”沈畫的聲音喑啞,難聽得吓人,“一年前抓到樓子嬰的時候,搜出了一瓶罂花散對不對?”
沈書不解,還是誠實道:“是。”
“去拿來。”沈畫吃力道。
“做什麽?”
“去拿!”
連珏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出聲制止:“不行!你會上瘾的!”
罂花散藥效發作痛苦非常,除非有解藥才能解毒,可是如果實在沒有解藥,也可以吸食罂花散緩解病發時的痛苦,只是吸食的次數達到三次就會成瘾,而且會致命。
“無所謂,”沈畫竟突然輕笑了下,笑容裏滿是自嘲,“我已經中毒三次了。”
連珏一愣,“什麽?”
“書兒快去!”
沈書不懂,卻還是松開了沈畫要出門,連珏攔住沈書。
“不行,就算已經成瘾,那也不能過多吸食,會死的,吸食的越多死得越開!”連珏道。
聽到這,沈書紅着眼睛看向沈畫。
沈畫抱着床柱,緊緊地抱着,身子抖個不停,仿佛那根細細的床柱是他唯一的依靠,眼底竟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可是,天一山莊怎麽辦?我剛當上武林盟主,不能讓他們發現我中了罂花散的事,他們一定會借機奪了我的盟主之位,那時候,天一山莊怎麽辦?太君怎麽辦?”沈畫流着淚看向沈書,“我的書兒怎麽辦?”
沒了沈畫,天一山莊會被毀掉的,起碼眼前的情況,離不開他。
“可是……”連連珏也忍不住眼眶泛紅。
“連珏,我總會死的,”沈畫嘶啞着嗓子道:“罂花散已經沒有解藥了,凡中罂花散三次而沒有解藥者,最多活不過三年,與其讓我偷偷摸摸茍且偷生地活着,不如讓我用僅剩的時間安排好天一山莊的所有後事,然後,讓我放心地去死。”
“哥!”
“書兒!”沈畫拼盡所有的力氣喊出他的名字,“聽話!”
連珏低了低眼睛,“小書書,去拿。”
“連珏……”
“聽話,”連珏摸了摸沈書的頭發,給予他一個安慰的笑容,“去拿。”
沈畫說得沒錯,現在的天一山莊的确離不開他,如果沈畫中毒之事被人發現,天一山莊就毀了。
沈書看了沈畫一眼,淚流不止,咬着牙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大步跑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的我不要不要的,我發現我總是喜歡虐我家畫畫
☆、詭異的千金坊
苗疆的風景很美,漫山遍野的鮮花,姹紫嫣紅,高山流水,飛鳥蟬鳴,很美。
封昱綸站在山腳下,呼吸着芬芳的空氣,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手指尖,一把玉骨折扇把玩着,時而打開,時而合上。
一只鳥兒從頭頂飛過,封昱綸突然出手,劍指朝鳥兒射去,鳥兒啪嗒着翅膀飛走了。
封昱綸:“……”
他嘆了口氣,看着手中的扇子,以扇為劍,舞了起來。
一套劍法下來,唉,劍招還在,只是沒了內力,毫無殺傷力,唔。
“樓主,該喝藥了。”阿布端着托盤,挂着他招牌式的微笑走了過來。
這一年他幾乎沒什麽變化,依舊是那張天真無邪的圓臉,依舊臉上永遠挂着微笑。
封昱綸收招,端起托盤上的藥碗,看着這黑漆漆的湯藥,先是下意識地皺眉,随即黑着臉全部灌下去。
阿布驚訝地瞪大眼睛,“樓主,你居然就這樣把藥喝下去了?居然沒有撒嬌發啤酒就把藥喝光了?”
封昱綸眼睛立馬瞪圓了,“我就算撒嬌也不跟你撒啊!”他沒好氣地把藥碗丢回托盤裏。
阿布有些好奇,因為以前的封昱綸撒嬌是不分人的,逮誰跟誰撒。
“那你跟誰撒啊?”
“當然是跟……”封昱綸猛地止住口。
阿布好奇地看着他。
“關你什麽事!”封昱綸惱羞成怒,瞪他一眼背過身去了。
阿布努努嘴,端着托盤準備走。
“對了,”封昱綸突然出聲,“子嬰那還有罂花嗎?”
阿布回頭,搖了搖頭。
封昱綸皺眉,“看來只能回西域去取了。”
阿布驚訝地瞪大眼睛,“西域也沒有了啊。”
“什麽?”封昱綸一愣。
“一年前武林正道圍攻紅罂樓,說是怕罂花為禍世人,把所有罂花都毀了,西域的,苗疆的,各個分舵的,都毀了,一朵不剩。”阿布道。
“沒了?”
一朵?不剩?
如果沒了罂花,那個人……該怎麽辦?他之所以毅然決然地給他第三次下毒,就是斷定自己可以研制出解藥,可是如果沒了罂花,那個人,該怎麽辦?
會上瘾,會死……無藥可救……
封昱綸忍不住踉跄了下,阿布忙丢掉托盤扶住他,“樓主?”
封昱綸抿了抿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動于衷。
“蘇城那邊,有什麽動靜?”他盡量平靜地問。
阿布抓了抓頭發,“沒什麽動靜啊。”
“你再仔細想想。”封昱綸咬牙問。
“的确沒有,不過好像聽說最近沈盟主很忙,每天忙得不可開交的,天天處理那些江湖上的破事,好像覺都沒睡過,”阿布道:“樓主,你說他們中原人是不是不愛睡覺啊?”
封昱綸皺眉,怎麽會呢?這是沈畫第三次中罂花散,應該會日日毒瘾發作才對,怎麽可能忙得不可開交?
“還有,那個叫連、連、連……”阿布一時想不起來。
“連珏。”封昱綸提醒。
“對對對就是他,”阿布道:“武林大會之後,各大門派都各回各家了,只有那個連珏一直賴在天一山莊不肯走,直到三天前才離開,但是……”
“但是什麽?你能不能一次說完?”封昱綸簡直要發火了,如果不是要聽他說完,他非得掐死他不可。
“但是他沒有回青城,而是轉道去了東南方向,好像是要去……揚州。”
揚州?連珏不是離開沈書一頓飯的工夫都會大呼小叫麽,怎麽舍得離開天一山莊,還是去揚州,去那,做什麽呢?
傳說揚州有一神秘千金坊,不知何年所見,不知存在多少年,只知道從大家有記憶起千金坊便存在。
坊主姓尹,不知其名,傳言他醫術極高,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然而這不是他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他的攝魂術。
他是傳言中的天下第一攝術師。
只是十二年前他不知為何,突然帶着他唯一的入室弟子離開揚州,下落不明。
千金坊看起來與其他山莊無異,只是普通山莊的模樣,不見得多奢華,也沒有多簡陋,尋常至極,然後卻很細致。
那刻有“千金坊”三個字的匾額,那紅木的大門,青石的臺階,兩側的紅柱和石獅,做工全部精細至極,不見半點瑕疵。
甚至那紅木門的紋理都是一般模樣,明明塗着紅漆,鑲着精銅的門環,可還是有種格外精細的感覺。
太過一致精細,讓人忍不住總想注意着這些細節,漸漸不知怎的,思緒都被帶進了這紋理中。
還有守門的守衛,他們的衣服有些像道士的衣服,上面紋着太極兩儀圖,花樣也很是古怪,還有他們的指甲,竟然畫着蔻丹,花樣更是詭異。
連珏駕着馬車停在千金坊門口,回頭對着車廂道:“到了。”
車廂內,沈畫的雙手被鐵铐铐着,不止如此,身上還被麻油繩五花大綁,他倒在車廂裏,身子不斷顫栗着,額頭豆大的汗珠不斷地流下,臉色蒼白而驚悚,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眼圈發黑。
沈書伺候在側,為他擦汗阻止他自殘。
“到了?”沈書掀開簾子。
連珏點點頭,幫着沈書把沈畫從車廂內扶出來,沈畫幾乎沒有自行站立的能力,完全依賴于他們二人。
看着這詭異的千金坊,連珏有些不确定看向沈畫,“你确定是這裏嗎?”
沈畫說不出話,只能吃力地點點頭。
“好吧。”
連珏和沈書扶着沈畫,想要進莊,剛走到門口就被守衛攔了下來。
“對不起,千金坊不接待外客。”守衛仿佛跟沒有靈魂似的,只是垂着眼睛如同機械一般木然道。
“我哥說他跟你家坊主是舊相識,我們有要事求見尹坊主,煩請通報。”沈書道。
“千金坊規矩一向如此,不論是誰,若沒有坊主特殊交代,一律不見外客。”守衛依舊木然道。
連珏皺眉,握拳準備動手,沈畫對他吃力地搖了搖頭。
“千金坊規矩的确如此,而且裏面機關重重,你就算闖進去,也未必有命活着見到尹浔。”沈畫的聲音無力而嘶啞,難聽得厲害,仿佛是個蒼老的老人,
“那怎麽辦?”沈書焦急道,看沈畫的狀态,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如果是健康的沈畫,避過那些機關當然不成問題,可是現在……
“等。”沈畫嘶啞道,這是現在,唯一能做的。
啪、啪、啪。
大門之後,響起清脆的三聲拍手聲,沈書和連珏擡頭,見到來人不禁一愣。
來人二十來歲的年紀,一襲墨發如水一般地柔軟,并沒有束起,只在發尾用白色的綢帶随意一系。
而且他長得很好看,眉毛是遠山眉,眼睛是丹鳳眼,鼻梁高挺,嘴唇涼薄,一襲白衣,白衣上用銀色繡線繡着雲端花紋,好看,卻讓人不知怎的,竟會迷失在這花紋裏。
他與沈畫都是江南少有的美男子,沈畫的好看,在五官,在眉眼,他幾乎将江南人的精致發揮到了極致,可眼前這人的好看,在眸光,在氣質,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
“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規矩。”尹浔上前來,看着沈畫淡漠道。
幾人不禁又一愣,眼前這人不止長得好看,聲音更是好聽,帶了絲蠱惑人心的魅惑。
沈畫想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可是實在支撐不下去,緊緊咬着下唇顫抖着身子。
尹浔皺了皺眉,從懷中掏出一包銀針,對着沈畫的幾個大穴刺了進去,沈畫立馬失去了意識,整個人軟倒了下去。
“唉,剛一回來,就來了個大麻煩,”尹浔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藍色身影,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卻一臉老成,撅着嘴委屈地扯着尹浔的袖子撒嬌,“小浔,要不我們繼續去游歷吧。”
沈書和連珏相互看了看,然後納悶地看着這對奇怪的組合。
尹浔冷着臉把他推到一邊子去,然後吩咐沈書把沈畫背進千金坊,便進了門。
沈畫和尹浔在診室已經呆了整整一個白天了,連晚飯都沒出來吃,沈書因為擔心,就一直在診室門口等着,連珏擔心沈書,也只能跟他一起等着。
一直等到入夜,兩人還是沒從房間裏出來,白天見過的那個藍衣服的少年端着托盤走了過來。
他見到沈書和連珏先是眉毛狠狠地擰在一起,然後繞過他們直接走到房門口敲門。
“小浔,吃飯了吃飯了。”
屋裏沒人搭理他。
“小浔小浔~哎呀,早知道就不回來了,從你接到他的密信時我就知道,我的美好性福生活又沒了,死沈畫臭沈畫,我恨你!”他撓門他哀嚎。
☆、臨死思念的人
“小浔小浔~哎呀,早知道就不回來了,從你接到他的密信時我就知道,我的美好性福生活又沒了,死沈畫臭沈畫,我恨你!”他撓門他哀嚎。
“臭連珏,”沈書揪了揪連珏的衣袖小聲問:“他和那個坊主什麽關系啊?”
“我打聽過了,他叫薛唐,明面上是尹坊主的入室弟子,實際他倆的關系嘛……”連珏拉了個長音,眼睛轉了轉,突然古怪地笑了下,“就像咱倆的關系啊。”
沈書一臉恍然,“啊,仇人關系啊。”
連珏:“……”
“可是看着不像啊。”沈書狐疑地回頭看了眼薛唐,“他也就十五歲吧。”
“誰說的!”薛唐突然沖了過來,“拜托你們,說悄悄話也注意一下音量好不好,再說誰說我才十五歲,我都好幾百歲了!”
沈書震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恍然大悟地對連珏點點頭,“原來是傻子。”
連珏:“……”
薛唐:“……”
屋裏,沈畫赤着上身盤腿坐在床上,身上紮滿了銀針,尹浔站在床邊,算準了時辰,一枚枚取下銀針。
“我找了你那麽多年,每個找到你的密探都被你用射術奪了記憶,終于找到你了,”沈畫說話終于有了力氣,可是傷了嗓子,聲音依舊嘶啞,“再不找到你,我就快沒命了。”
“如今找到了我,你也快沒命了。”尹浔淡淡道。
沈畫臉色一黯,許久,他才緩緩出聲:“我知道。”
尹浔拔完銀針,丢給他一件袍子。
“我本想用罂花散續命緩解毒瘾,可是罂花散只剩一瓶了,沒幾天我就吃完了,我還不能死,更不能讓外人發現我中毒的事,只能麻煩你。”沈畫穿着衣服,語氣平淡無奇,仿佛在談論的是別人的事。
“這個罂花散的解藥,只能用它的根莖,可是都被你毀了,你就算找到我,我也沒辦法。”尹浔道。
“我不用你救我的命!”沈畫急急道:“我只要你想辦法幫我控制我毒瘾發作時的樣子,我是武林盟主,我代表了天一山莊,我不能讓人看到我那副樣子。”
“這個……”
“尹浔!”沈畫跳下床跪了下來,他,沈畫,竟對着尹浔雙膝下跪,眼底滿是祈求,“我求你,我求求你!”
尹浔沒有扶起他,只是皺眉看着他,眉頭久久無法疏散開。
若是當年的他,也許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反正錢給到位了,人情也賣出去了,其他的就與他無關了,可是現在,他有了心。
“尹浔,我求你了,天一山莊不能毀在我手裏,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沈畫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
尹浔終于動容,“可是會加速死亡,若你在這裏好好接受我的治療,雖然毒瘾依舊會發作,可再活個三五年不成問題,但如果用了那個辦法,你連一年都活不了!”
“足夠了!”沈畫擡頭看着他,“一年,足夠我安頓好整個江湖,足夠我放心地把天一山莊交到書兒手裏,足夠了。”
尹浔頓了許久,終于緩緩轉身,去角落的藥箱裏取出一個藥瓶來。
“這是五石散,功用就不用我告訴你了吧。”(詳情請參考度娘)
它可以麻痹人的神經,舒緩人的痛苦,某種程度來說,和罂花散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是一種慢性□□,無解。
沈畫曾經想過這味藥,卻沒想到,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沈畫接過來,對他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謝謝。”
尹浔沒有應聲。
“對了,尹浔,都說你的攝術天下第一,可以改人性格變人記憶,我卻從未親身體驗過。”沈畫握着五石散,突然這樣說着。
尹浔詫異地看他,一般人是不會想被攝魂的,尤其他還是堂堂武林盟主。
“你說,”沈畫的嘴角竟挂着笑,“你能不能讓我把關于封昱綸的記憶全部忘掉?”
此刻沈畫的眼睛,竟如星光璀璨。
尹浔不知道封昱綸是誰,但是——
“沈畫,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即使是六年前,南宮銘竊取盟主令,盜取沈家秘籍,殺你爹,你都沒有想過忘記他!”尹浔終于不再是死寂的語氣。
不一樣啊,因為那次是因為恨,這次是因為……
沈畫彎了彎嘴角,蒼白一笑,“我随便說說的。”
沈畫剛剛打開房門,沈書就忙着迎了上去。
“哥,你怎麽樣?看你臉色好多了,是不是尹坊主治好你的病了?”沈書驚喜道。
沈畫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可是氣色明顯好了許多,他對沈書點點頭,然後緩慢而疼惜地摸了摸沈書的頭發,“嗯,大哥已經好了。”
“那我們馬上回家。”沈書對尹浔和薛唐道過謝,拉着沈畫的手就要走。
“不急,”沈畫道:“你和連珏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去別的地方。”
沈書歪了歪腦袋,“去哪?”
沈畫低了低眼睛,道:“北上。”
“北上做什麽?”沈書不解。
“大哥自從生了病,耽誤了很多事,要北上去解決一下,你放心,大哥的病已經好了,不會出事的。”沈畫道;“不信你可以問坊主啊。”
沈書側頭看向尹浔,他聽過尹浔的大名,他真的這麽厲害,連罂花散可以治好?
尹浔皺了皺眉,又瞥了眼沈畫,沒有吭聲,拂袖走了。
薛唐看着尹浔的背影,沒好氣地瞪了眼沈書,“你什麽意思啊,我們家小浔可是天下第一攝術師,有他辦不到的麽!哼!”薛唐冷哼一聲,揚着下巴追尹浔去了。
沈畫對沈書一笑,“這下放心了吧。”
“可是,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沈書還是有些擔心。
“那天一山莊誰來坐鎮呢?總不能老太君出山吧?”沈畫有些責備道,不過只是一點點,眼底更多的是寵溺。
沈書仔細想了想,也是。
沈畫本來想對連珏吩咐些什麽,可是轉念一想,不用他吩咐,連珏肯定也會粘着沈書追到天一山莊去,那就省得他吩咐了。
“好了書兒,快去幫我收拾北上的東西,多備些衣服和銀票。”沈畫道。
沈書點點頭,歡天喜地地就跑了。
奇怪的是,連珏竟然沒有去追。
“連珏?”沈畫微笑。
“雖然小書書傻得可愛,我最喜歡他傻乎乎的,但是不代表,喜歡他的我,也是個笨蛋。”連珏冷着臉。
“你說我弟弟是笨蛋?”沈畫沉下臉。
連珏一滞,決定略過這個話題,繼續道:“罂花散已經沒有解藥了,就算這個尹坊主再厲害,我也不信他能這麽快為你解毒,而且你還要北上……太詭異了,你已經六年沒有離開過江南了。”
“見識一下北國風光嘛。”沈畫繞開他要走。
“你要去見那個人?”連珏突然出聲道。
沈畫腳步一頓,後背狠狠地僵住。
“我猜對了?”連珏道。
“連珏,”許久,沈畫終于出聲:“如果你快死了,死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不是書兒,你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死不瞑目?”
“你要見的最後一個人……竟然是他?”連珏不可思議,他以為會是……
“我現在只能靠五石散吊命,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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