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鐵扇猛地攤開,自下方劃上,頃刻間數十條黑線從四面八方湧來,猶如樹藤一般纏上葉斐晴的周身。
鋼爪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戚臨側身躲過,撞上了一旁的飯桌。葉斐晴轉身又至,戚臨沿着桌沿向旁退去,桌上的餐具被鋼爪一掀,乒呤乓啷地落了一地。
黑線似是織就成一張縛網,欲将他困在中間縫隙的一隅之地。可葉斐晴哪願束手就擒?他手上鋼爪就勢一勾,想将那些黑線生生扯斷,但不知為何,鋼爪觸上黑線的那一瞬,就只得剩下虛虛穿過的命運。
然而繞上他手臂的黑線卻不是這般的“柔情”,它們就像一根帶了刺的鐵絲,像是荊棘,紮得他手發紅發疼,似乎只要他掙動一下,那黑線就能在他的皮肉上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
最初的幾分鐘,他還尚有反擊之力,可那些黑線靈活如游蛇,幾番動作間,成了群地趁虛而入,繞滿了葉裴晴的四肢。
他就像是觸網的蟲,下一秒便只有待宰的命運。
“給你一個機會,有什麽想招的,就快些招吧。”戚臨勾着嘴角,窗外的風從他的身側呼呼而過,吹散了他本就紮得松散的長發,潑墨似的散在了身後。
那些黑線的另一頭紛紛繞在他的手指上,教葉斐晴好似他手底下的提線木偶,生殺予奪。
葉斐晴擡了頭,露出一雙古井無波的眼,那雙眸子裏空蕩一片,瞧着了無生意,他直勾勾地盯着戚臨,張了張嘴,啞聲說道:“沒什麽可說的。”
“那我到時候有幾句話,雖然不知道你的主子能不能聽見。”戚臨的手指勾了勾,那束縛着葉斐晴的黑線纏緊了些,對方的臉上都擰得僵硬,雙唇都微顫得發起白來,“建議下次找厲害一點的過來。”
周遭的黑線悉數纏上,如同收了爪的蟹,将葉斐晴緊緊纏繞起來,裹成一個蟬蛹。戚臨手指再次一動,黑線牽扯着把他抵 上後面的牆,牢牢禁锢着。
而後戚臨收了手,退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翹着腿一副悠哉模樣。
“你我接觸這麽久,你不怕我下毒嗎?”葉斐晴涼涼說道。
戚臨挑着眉,臉上就差沒寫着“不屑”二字,他說道:“你就是下蠱也沒用。”
他天生凡物,就算是靠着一顆丹成了魔化了形也不過還是個連低階魔物都不如的東西,若非苦修多年,歷盡艱苦,四肢百骸被魔氣侵蝕了一日又一日,也走不到今天這個程度。區區毒蠱,還真當能奈何的了他不成?
戚臨手指曲起,攏在葉斐晴身外的黑線頓時聚攏,扼住了他的喉嚨,缺氧的症狀攀上了他的面龐,脖頸上的血管依稀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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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戚臨松了手,給葉斐晴留了喘息的機會,後者青着臉幹咳了幾聲,有氣無力地說:“早聞魔皇……卻沒有想到竟是這樣手軟,是因為這張臉嗎,你下不去手殺我?”
戚臨冷笑道:“你也太給自己臉了。我不過是……不過是那人就快到了,我怕髒了他的眼。”
他話音剛落,葉斐晴家的門就很給面子地被敲響了。戚臨朝那望了一眼,咧開嘴笑了笑。
他對葉斐晴做了一個口型,無聲說道:“你看,他來了。”
鐵扇一動,召起旁邊的黑線蒙了葉斐晴的眼,堵了他的耳與唇,将他的三感都剝奪了去。戚臨慢悠悠地整了整衣服,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
他沒有去開門,而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睛亮如星子,眼角上挑着,像只狡黠的剛偷了腥的貓兒。
敲門聲又響了一會,那手的主人像是不耐煩了一樣,下手也愈發沒個輕重。戚臨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在茶幾上震動着,系統自帶的鈴聲響了好幾十秒。
他猜,柳聞歸應該是是聽見了。
“敲什麽敲啊,一個早上的沒完沒了的!”對面住的約莫是個脾氣暴躁的中年女子,開了門就對柳聞歸吼了一句。
戚臨沒有聽到柳聞歸的回答,只有那婦女的聲音在聒噪地嚷着:“乒呤乓啷地是在拆房子嗎,信不信我報警投訴你們擾民!”
然後“嘭”的一下就摔上了門。
門外的柳聞歸應是從那婦女的話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沒有再繼續敲門。
戚臨想象着門外樓道的設置,掩上了所有房門。
他躺在沙發上,半支着身,一縷黑氣從他身體裏“逃”了出來,在他上方勾勒出一個人的模樣。
這個“人”沒有臉,整個面容都是模糊的一團,身量瞧着與葉斐晴相仿,後背正對着客廳的窗。
它的手撐在戚臨的身側,一只腿跪在沙發上,弓着腰湊近了戚臨的臉,像是一個親吻的姿勢。
戚臨的眼越過它的肩膀,看着那扇窗自動打開,一陣夾雜着松葉清香的風溜了進來。
而柳聞歸,就是在那陣風中漸漸顯露了身形。
他的臉大概能比焦糊了的鍋底還要黑上幾分,全身上下都向外透着讓人無法忍受的低氣壓。他每一步都走得極快,一雙眼睛幽幽得仿佛望不見底。
不過幾秒,他拽開了戚臨身上的那個“人”,把它甩在地上,連一眼都不願意施舍。
“戚臨。”他冷冷地說。
戚臨乖巧地應了一聲,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我在。”
“你能不能……”柳聞歸頓了頓,嗫嚅着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剩下的半句話在他嘴邊打轉了大半分鐘,戚臨也在心裏猜想了好幾種可能。
他或許是想說,你能不能聽話一點。
又或許是想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
但不論怎麽樣,戚臨今日都必須要從他口中聽到那一句話。
“你能不能,不要再惹我生氣了。”柳聞歸蹲**來,視線與他齊平,戚臨彎着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望着他,擡手撫上了他的臉。
“我覺得我可聽話了,柳隊長。”他将後面三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提醒着柳聞歸什麽。
後者無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唇,眼中一片晦暗不定。
“不如你說說,你在生氣什麽?反正……反正我也不改。”戚臨笑着道。
“你知道我在氣什麽。”柳聞歸悶悶地說着,握上戚臨的手腕。他的手指又冰又涼,觸得戚臨一個激靈,手上都不由抖了一下。
“若是我不知道,你想瞞到什麽時候?一直到你死……還是到我死?”
柳聞歸張了張嘴,只吐出一個“我”字,就再沒有下文。
戚臨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模樣,冷然道:“你什麽?是你鐘情五百年前就覺得厭了,不想要我了。還是五百年中被勾了魂,覺得我戚臨不過如此,後悔了?”
戚臨捏着柳聞歸的下巴,逼着他擡頭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我聽着你的話呢,我找了別人,準備開始新生活了。怎麽,是葉斐晴讓你不滿意了?”
他原是這麽想的。待戚臨蘇醒之後,随便托一個人傳一句話,說是自己負他,要他不必再執着于往事,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他怎麽也沒想到,戚臨醒的比他意料的早得多。他只得借着劍冢的那次機會,分出一抹神識,将當初想的那套說辭一股腦地都告訴戚臨,希望他可以不必再惦念過去,去适應現代不同的生活。
但葉斐晴的出現卻打得他措手不及。柳聞歸發現,他沒辦法接受這個結果,他沒有辦法就這樣看着戚臨同別人……
至少,至少也得等他死了,等他看不見了,戚臨怎麽樣都好。只有現在,他不願意。
他後悔了。
他想陪着戚臨。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或許會很短暫,或許到了最後戚臨會責怪他會恨他,但……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麽。”
“那就不要懂了。”柳聞歸輕聲說着,想要抽回手。
戚臨愣了一下,又迅速地把他的手壓在了沙發上,他瞪着柳聞歸,剛想要開口威脅,卻見對方伸了另一只手,繞過他的胳膊按住了他的頭。
“我是鐘情。”
他聽見柳聞歸喃喃地說着,下一秒,那人便欺身而來,将他所有的話都堵在口中。
柳聞歸的嘴唇很薄,唇鋒淩厲得像是刀刻一般。可它的觸感卻柔軟的過分。
戚臨感覺到自己的唇齒被頂了開,對方毫不猶豫地侵入了他的口中,濕潤的舌掃過裏邊每一寸腹地,逼得他軟了腰,虛靠在沙發背上。
柳聞歸的上身也貼了上來,壓得他動彈不能。原先附在他臉上的手滑到了脖後,戚臨睜着眼,細細描摹着他的臉部線條。
他瞧了一會柳聞歸的睫毛,視線下落打量了他鼻上橫過的疤痕,心中忽然湧現出了一絲酸楚。
他們錯過了五百年。
若是不能飛升,修真者的生命也不過千年。五百年,并不是滄海一粟,并不是蜉蝣一夢,他一閉一睜,這大半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戚臨退了開去,柔和的目光落在柳聞歸的臉上,“仙君以‘鐘情’二字為名,不知道是不是也如這名字一樣,是一個君心不二的專情人?”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之時,戚臨對鐘情說的話。那年秦淮河畔,戚臨正是靠在一棵柳樹之上,沒個正形地晃着腿,撩起了一雙眼,對下邊的白衣劍修調侃道:“仙君以‘情’字為名,是不是也如名字一般,是一個專情人啊?”
那時的鐘情并未回應他,只是淡淡地掃上一眼,便負劍走遠了。
而現在……
鐘情湊上前來,在他的唇角又親了親,複而貼在他耳旁說:“只鐘情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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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