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二日天光方亮,洗漱完畢的鐘情踱步走回屋內。塌上的黑貓正蜷在被褥中央睡得正香,随着呼吸的節奏腹部有序地起伏着,喉嚨裏偶爾還發出“嗚嗚”的聲音,也不知是在做着什麽春秋美夢。
在第一次叫人未果後,鐘情只得撈着他的小腹到隔壁敲響了小百合的房門,把睡意朦胧的閨女直接就拖到了街上。
村寨雖然常年不與外界來往,但風俗習慣幾乎與外面別無二致。街道上有些空蕩,往來的有身着粗布短衫,肩上扛着一柄鋤頭,似是要去村郊下地的,也有進進出出,正支着攤的。袅袅白煙從篷子裏冒出,混着面團與肉的味道散了好遠。
小百合還是第一次接近這般景色的街道,仿佛一下子就穿越了百年的時光似的。她四下轉悠着,沒有忍住多看了幾眼,對鐘情說道:“這地方和那些古鎮還是有點差別的。”
鐘情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的前方不遠是一家面攤,水汽正滾滾地從鍋裏冒出,單是接近了一點,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氣。攤主是一個老大爺,佝偻着脊背,瞧着也是消瘦,仿佛只有一層柴般的皮包着骨似的,但手上動作卻是不讓分毫,快得只能叫人瞧見一點殘影。
小百合動了動鼻尖,肚子就這麽恰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她側過頭,對上鐘情探究的目光,無辜地笑了笑,說道:“爸爸,我餓了。”
有事親爸爸,沒事叫老大。
鐘情對她這變化飛速的稱呼早習慣了,淡淡地瞟了眼,便收了目光,道:“去吃早飯。”
小百合得了恩準,快步就朝着那個面攤走去。
“吃啥呢,閨女?”和面的大爺見她走上前來,擡手在衣前挂着的布擦了擦手,開口問道。
小百合轉頭看了眼尚在睡夢中的戚臨,說道:“兩碗面。”
“好嘞。”
鐘情尋了一個裏邊的一個靠着巷口的位置坐了下來,将戚臨放在了自己腿上。主子還是沒有醒來,鐘情覺得他這個覺似乎睡得過于沉了點。就算是沒了靈力,戚臨也不該這點防備之心都沒有……總不能是因為待在身邊的人是自己,叫他放棄了警惕。
他皺了皺眉,指尖在戚臨較長的那幾根絨毛上打了個圈。那一撮毛繞着他的手拐了個彎就溜了下去,鐘情順勢又在上面安撫地梳了梳。還好主子還沒醒,不然要給他知道自己的毛被這麽對待,指不定得發多大的火。
小百合坐到鐘情的對面,目光順着鐘情的視線落在他被木桌遮擋了大半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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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是不是睡得有點久了……”小百合話剛說完,突然又像是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一樣,整個眼神都變了味道,帶上了點暧昧的打量意味。
她上身前傾,壓低了聲音:“老大,我覺得你這樣不行,我們現在還處于危急情況……”
鐘情還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些什麽,便又聽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們還處于危急情況,切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亂了大局,就算前輩現在沒了戰鬥力,但好歹……”
話說到這個份上,鐘情左右猜去也明白了她開了什麽樣的腦洞,涼涼地說:“你成天都在想什麽?”
“黃色廢料?”小百合笑嘻嘻地道。
“……”鐘情簡直是不想再理會她,手指在桌上徐徐點敲着等待着那個大爺端面過來。然而等到兩碗面上齊了,他們終于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他們沒錢。
且不說古代貨幣與現代人民幣的差距有多大,村寨裏用的本就是與外界不同的交換工具。鐘情與小百合在老大爺的注視下面面相觑,前者一臉淡然地看着小百合,如同往日一樣示意她自行解決,後者一臉懵逼,對眼前這位甩手掌櫃深覺無語。
“閨女……”大爺猶疑地叫了一句。小百合“刷——”地一下轉過頭去,賠上一臉讨好的笑,問道:“我和兄長是從外地來的,對這裏不是很熟悉,請問你們這可以用貝殼支付嗎?”
鐘情打她的心都有了。這朵百合也不知是假犯渾還把學過的東西都扔到了山溝去,貝幣在更早的時候就被取締了,即使這寨子不通人煙,也不至于用這麽古早的交易方式。
那大爺倒還和藹,聞言只是哈哈大笑,對小百合說道:“我要貝殼能做什麽?”
“那……玉石?”小百合試探地問。
鐘情實在看不下去,從儲物戒中翻出了一個銀環,放在了桌上,問道:“這個可否?”
“銀的?”大爺拿了起來,放在嘴邊用牙磕了磕,問道。
鐘情:“是。”
“多了。”大爺搖了搖頭,想把銀環還給他,卻又被鐘情擡手推了回去。
“無事,您收着吧。”鐘情說着,擡手在戚臨的背上撸了一把,“或者您回答我幾個問題,算是補上多出的那些。”
老大爺把旁邊的木凳挪了過來,在他們身側坐下,道:“你說……我也沒什麽好問的。”
鐘情轉了個方向,“聽聞寨中有祭祀一習,敢問這受祭祀的山主是什麽人?”
他這問題一出,老大爺的神情都僵**一瞬,但他很快地調整過來,回到了先前的那副和善模樣。
“山主不是人,是仙人。”老大爺緩緩說道,語氣裏滿是敬畏,“我們寨子自古便受着山主庇護,不受侵擾。山主神通廣大,平日裏都在山中洞府裏修行,祭司每十年才能見上他一次面。這個時候山主便會告訴祭司他的需求,我們只當按令奉上。”
鐘情說道:“這麽說來,除了祭司之外,無人能面見山主?”
“是。”
小百合見縫插針:“那祭司又是何人?”
老大爺想了想,結結巴巴地組織起了語句:“祭司是寨中聖子。嬰兒降生之時若逢天火降臨,此後便會被交予祭司當作繼承人撫養。”
“還真是玄學。”小百合小聲地說了一句,雖然沒落到老大爺的耳朵裏,但卻是原封不動地被鐘情聽到了。
鐘情的嘴角登時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若是不仔細去看,倒還瞧不出來。
不過這笑轉瞬即逝,不一會鐘情又換上了那副波瀾不興的模樣,再次問道:“我聽人家說,寨中有一人名喚商遙,老伯可曾知曉?”
這一回,對方的臉色當真是僵**。
像是所有的肌肉都耷拉下來,眼角都垂上幾分,嘴唇緊緊地下抿着,露出一個嚴肅淩厲的弧度。
“不認識。”他生硬地,冷漠地說。
他們二人皆不明白他為何會有如此諱莫如深的态度,但既然對方已經咬死了不願意回答,他們也不好強求什麽。
鐘情悻悻地轉回身去,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那碗正散了熱氣,險些糊成一團的面來。
小百合不甘心地又看了那老大爺幾眼,張了張嘴,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等吃完了早飯,離了攤,小百合才湊到鐘情的身邊,小聲問道:“這商遙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剛提到她,那老伯的臉就黑成炭似的。”
鐘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手下的毛團還在靜靜地睡着,街上的人卻愈發多了起來。
他與小百合拐進了一個巷子裏,沒走多久就看到了前方影影綽綽的幾個人影。
許是十多歲的少年,聲音還是變聲期的沙啞,透過長長的青石板磚,一股腦地傳進了他們的耳中。
“你今日是不是又去找少當家了?”
“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嗎?”
“我妹妹都看到了。你最好離少當家遠一點,他是我未來的妹夫,別成天死皮賴臉地跟着他……”
下一秒,一個女聲打斷了他的話:“這話你可以當着商陸的面說,看他會不會認你這個大舅子。”
“你妹妹都沒記挂的事,你成天替她出什麽頭?婆婆媽媽的,是閑得慌嗎?”
鐘情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轉頭示意着小百合上前看看。果不其然,在巷子的拐角處,幾個少年圍成一圈,中間站着的正是他們方才話中的主人公之一。
商遙整個人因着常年營養不良看起來有些羸弱,困在幾個身強力壯的少年之間,活像被盯上的待宰羔羊。然而她周身氣勢不輸,商遙揚着下巴,神色恹恹地看着他們,目光冷得可以結出冰來。與先前面對商陸的模樣全然不同,若說商陸面前的她是柔軟的白雪,現下與少年們對峙的則是一塊堅硬的寒冰。
“嘴上倒是挺能說的。可是你這麽個災星,真以為當家的會放心你待在少當家的身邊嗎?”
他的話像是戳到了少女的痛楚,那張臉上頃刻間出現了一絲裂痕。少年輕哼一聲,手中接過什麽東西就要走上前去。
“一群男的欺負一個小女孩,還要不要臉了。”
小百合這一嗓子着實是把人吓得不輕,那群少年轉過頭來,忿忿地盯着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卻不想小百合腳上一動,踢起一個石子就彈在為首的少年的腦門上,直把其他人都吓得退後了幾步。
少年咬着牙看了他們一眼,回過頭對商遙說道:“你給我記清楚了!”
然後便轉身隐入了小巷深處。
解了圍的小百合正想上前套個近乎,然而對方似乎并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商遙神色平淡地對上了鐘情投來的目光,視線下落,又在他手上的戚臨身上停留了片刻。
鐘情直覺她是想要說些什麽的,可她剛張了嘴,便迅速撇開頭去,快步沿着那群少年離開的方向走了。一如昨晚。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寫得太無聊了所以都沒人願意評論的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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