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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臨松開了鐘情的手,快步上片撚了片葉,放在掌心裏細細查探起來。葉邊帶齒,還有點卷,是他沒有見過的一類靈草。然而他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葉片竟無風自動,頃刻間散作了細碎的粉末,從他的手心裏飄落土間。
戚臨皺了眉,覺得有些怪異。
“傳言拂雪境中貧瘠得很,總不能是律钊讓它重煥生機了吧。”戚臨的語氣裏帶着點狐疑與嘲諷的味道。
鐘情無言。他從前并沒有踏入過拂雪境,而況律钊降伏拂雪境後,也極少來此,鐘情每每登門拜訪,不是在萬淵堡的大殿就是在律钊的書房。
“若是覺得這些靈草奇怪,還是不要去碰了。”鐘情說道。
戚臨不以為意地說道:“沒事,他律钊還有膽子害我不成?”
別說,還真有。
鐘情憶起百年前那只讓戚臨難受了三天的魚,默默地把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不過他二人雖然感到詫異,但并未将過多的時間花費在上邊。戚臨知曉現在重要的應該是先找到那汪泉水,把鐘情的眼睛治好了再說。
他們兜兜轉轉地又繞了幾分鐘,戚臨忽感神識一頓,似是闖進了一片空蕩地方。
他循着那處疾步走去,果不其然,在一處山崗之上,他們看到了一汪泉水。它嵌入在山壁之中,水面霧氣氤氲,渺渺白煙覆于其上。泉水清澈,垂頭便能望見水底山石與細碎的塵沙。
戚臨伸手在水裏攪了攪,任水流穿過指縫。
但這泉水不論是看着還是觸着都叫人感到平平無奇,戚臨甚至感覺不到靈脈有任何的躁動與波瀾,好似一顆石子擊入汪洋大海,起不了半點作用,讓他不由地懷疑是不是這泉水年久失修沒了效力。
他偏過頭看着鐘情,見對方還是定定地、衣衫整齊地站在他身後,“你怎麽還不把衣服脫了?”
鐘情嗫嚅了一聲,似是不解的模樣。
“不脫衣服泡什麽泉水。莫不是……想讓我來伺候一下?”戚臨調侃着,起了身就想要上下其手。鐘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還是沒有逃過某人的魔爪,只得認命地由着某人随意動作。戚臨的手點在他的腰腹上,他的溫度偏高,手上像是裹着一把火似的,灼熱的溫度原封不動地透過薄薄的布料,燙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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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是細長的,指腹帶着一層繭。解第一顆扣子的時候,他的指尖總會若有若無地刮過鐘情的喉結,有些癢,還有些燒。
可鐘情卻來不及心猿意馬。他的視線穿過戚臨的肩膀望向遠方,眼底漫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情緒。
“還要我幫忙嗎?”戚臨将他的衣擺從褲腰裏撩了出來,又摸着他的肩将襯衫給退了去,含着笑問。
鐘情抓了他的手,防止他繼續作亂,“不必了,就這樣吧。”
音落,他脫了鞋襪,徑直邁入泉水之中。
戚臨湊上前,壓着他的肩,道:“要我給你護法嗎?”
鐘情搖了搖頭,眉頭漸漸擰起了一個淺淺的“川”。
這泉水不對。
靈泉入水之後,只肖調轉金丹,任憑靈力在周身走上一個小周天,就能感覺到皮膚上一陣暖流撫過,而後靈泉中的那點藥力随着靈力進入靈脈,全身都像是被沖蕩開來,直叫四肢百骸都發出戰栗之聲。
但身下的泉水卻不是這樣。它就如天地間的普通山泉一般,溫度是再常見不過的清涼冰冷,找不出什麽可以稱之為“靈”的地方。鐘情調轉靈力許久,始終沒有得到半點回音。
是他太過急切,疏忽了。
鐘情想着,頓時就站起了身。水聲嘩嘩地從他肩膀、胸膛濺落。戚臨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不明所以,疑惑道:“怎麽了?”
鐘情張了口,想要和戚臨說這地方不大對勁。但剛發出了一個音節,他忽然伸手把戚臨往旁邊用力一推,自己旋身向後退去,落到了幾米外的水裏。
只一秒,一柄長槍破風而來,釘落在他們先前所在的那個位置。
戚臨一個挺身,召了長劍擋在身前,順便還将鐘情的衣物甩到了他的身上。
霧氣朦胧間,一個人影自山下走來。
并不是商行雲的身形,他看着與商行雲差不多高無錯,可身材卻是要更寬上一些,尤其是**的地方,顯得十分臃腫。
插入土中的長槍發出铮铮鳴響,左右晃動着像是想脫出土去。戚臨眼神一凜,趁它飛起一時腳下一撩,将槍尖踢反了方向。
槍頭堪堪沒入濃霧,那人側身一仰,擡手壓下,随着一聲清脆的,長槍穩穩當當地被他抓進手中。
待到他于濃霧之中現了真容,戚臨才猛然發覺,原來他們先前看到的影子并非一人——下方寬大之處實則是一方輪椅。
輪椅上坐着一個垂垂老者,他癱在輪椅的一邊,整個人都壓在了那柄扶手上。他的頭發已經變作了灰色,又枯又糙,臉上還橫生着許多溝壑,但就是這樣的一副面容,卻給了戚臨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視線上移,推着輪椅的這個仍舊不是商行雲。
他比商行雲要年輕許多,穿着一件潑墨短打,戚臨認得這個衣服,從前他見着律钊穿過了好多回,每每都還要嘲諷幾句,嫌棄他們萬淵堡的審美不在調上。
莫非是他們的動作引來了萬淵堡的人?
戚臨望鐘情的方向望了一眼,思考着要不要挪過去同他說一下現狀。
“是我小看你了,本想着被困了五百年,修為怎麽說也是不如當年。而況再加上一個瞎了眼的鐘情,也該是畏手畏腳,好對付許多。”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說道,他的聲音沙啞得難聽,像是拉破了的風箱,嘶啦地漏着音。
戚臨面色一沉,邁出的腳步頓時就收了回來,目光冷冷地盯着輪椅上的那個人。
“你是誰。”他涼涼地問。
鐘情率先接了話:“他是律亭。”
小百合當初查到的兩個人,錢悅與律亭。傳聞中律亭大限将至,基本上無法離開萬淵堡半步,日常生活都得依賴旁人。鐘情記性好,與律亭見過幾面,對他的聲音有那麽一點印象,再加上他們方才接近之時,輪椅的滾輪擦蹭地發出咯咯的聲響,叫他一下子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先前戚臨說他這樣的才正是需要借旁人的命來吊着的人,倒也當真沒有猜錯。
一個青琅派,一個萬淵堡,也不知道他在多少個地方藏身過。
“無瑕劍名不虛傳,只可惜白費了一番功夫,今日還是要喪生在這的。”律亭說道。
鐘情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商沈舟也是你的傀儡。”
律亭幹幹地咳了幾聲,說道:“你覺得呢?”
“你壽命将近,加上這麽多年一直無從下手,只得在這裏茍延殘喘,讓這些傀儡為你做事。”鐘情語氣平淡地陳述着。
戚臨聽着他的話,看向了律亭身後拿着長槍的年輕人,心想原來這也是他的傀儡。
律亭笑着,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看起來更加令人厭惡了幾分,“如若不是當年你橫插一腳,我又怎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鐘情沒有說話。
“他們封你為無瑕劍,說你光風霁月,端方無瑕。倒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過,因為你執意護着這個魔頭,平白地葬送了數百人的性命。”他嘲諷地說着,眼裏盡是不屑的顏色。
戚臨感覺到鐘情的身體僵**一瞬,于是偏了頭嗤笑道:“活了近千年了,腦子卻沒有長進多少,偷換概念仍舊是一把好手。若是這麽說來,你的出生豈不是就是一場錯誤?”
律亭說:“若是當年他乖乖地按照我想的那般走下去,我又何至于要靠他們來維持性命?”
“人是你殺的,少給我們扣帽子。”
戚臨撇過視線又看了鐘情一眼,他的眼睛還是那般灰蒙蒙的樣子,只怕還得要他再拖延一些時候,等恢複了再說。
律亭像是發現了他的動作,嘲弄地說:“不要想了,這處拂雪境是假的。”
“從知道你們的去向開始,我就猜到了你們的目的。真正的拂雪境早就不在這了。”
“你什麽意思?”
“意思是說,他的眼睛沒治了。”
“此處是你設下的?”
“不是我,我還沒這個能耐。”律亭頓了頓,輕輕哼了一聲,“你們現在已是甕中之鼈,我奉勸還是莫要抵抗,若是你主動交了魔丹,我還能饒他一條性命。”
“你做夢。”
戚臨看着他身後的那個青年,估摸着也許是商沈舟的那個傀儡還被他困在幻境裏,暫時無法脫身,叫他不得不帶了另一個。
現在的情況……他們也避開不得,如果商沈舟脫困,他一人之力恐怕……戚臨突然想起當年他一人獨上雁蒼山時的情景,或許是戾氣都給歲月磋磨幹淨了,怎麽現在還變得如此縮手縮腳起來。
戚臨一甩長劍,緩緩地将劍尖指向了律亭的胸口,冷冷地說:“想要爺爺的魔丹,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命拿。”
速戰速決,先将這老匹夫解決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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