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水道

都說城市經濟看GDP，城市基建看下水道。

身為擊蒙星系首席文明的雙子星的前首都，第3養殖區毫無疑問擁有一套完美的排水系統，龐大繁雜的地下管道幾乎貫通了整座城市地下。哪怕是十餘年沒人維修，這裏的聲控感應燈依然運作良好。

安晚跳下來的這條甬道是條主幹道，徑高兩米，寬四米，兩旁可走人的過道均是米寬。這裏的味道不好聞，但也正因此可以掩蓋住人類的味道，他撕下一片衣角做了個簡易的口罩，警惕的打量着周圍。

由于常年無人打理，頑強的野草和苔藓植物已經在水泥的縫隙中生長了出來，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中被微風吹得搖曳。地面上鋪着厚厚的灰塵，灰塵上有兩行清晰的腳印。

是穿着鞋子的腳印，差不多49碼的大小。那豈不是……将近兩米的身高？

安晚心中咯噔一聲，除了蟲族之外能長這麽高的就只有Alpha了。也就是說是一位Alpha擄走了他的毛球，可是第3養殖區的Alpha就那麽幾位，沒聽說過他們對毛球生物感興趣啊。

難道是三哥來了？他下意識擡起個人終端看了一眼，信息界面依然是“未讀”二字。

種種猜測在心中掠過，安晚小心謹慎的沿着那人留下的腳印，放輕了呼吸追上去。他不是沒考慮過這麽大的腳可能屬于蟲族，但蟲族對其他物種從來沒有善意之類的感情，值此一月一度的進食日，他們不可能放着肉畜不吃跑來下水道裏跟毛球玩捉迷藏。

恐怕真的是三哥來了，安晚心想，他可能出了什麽意外個人終端損毀了，前來找我又沒找到，情急之下只好帶着阿崽躲進下水道裏。

下水道的燈光昏暗，且聲控燈只能照亮有限的一片區域，難免就給人以一種走在黑暗中的錯覺。前方鬼影幢幢，水滴答滴答的聲音規律得像計時器，提升了內心的緊張感。

雖然有五成肯定來人是三溪，但安晚也沒有放松警惕，他依然蹑手蹑腳的追蹤着腳印，直到一個拐角。

咔嚓、嘎嘣、咔嚓。

古怪的咀嚼聲從拐角另一頭傳來，安晚伏低身體屏住呼吸悄悄窺探，眼前的場景讓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拐角另一邊是個中型過濾池，圓環的水道中間有直徑三米餘的水泥地，而在水泥空地上方赫然有兩只蟲族！其中一只站着，頭頂上白絨絨一團，可不正是他家白毛球崽？！另一只的畫面就有些駭人了，他蹲在一具人類屍體旁邊，滿手鮮血正在擰屍體的頭。

“你這樣不對。”頂着白毛球的一級蟲突然出聲道。

蹲着的一級蟲頓了頓，擡頭沖他龇牙，一邊防備對方搶食一邊加快了動作。蟲族的手勁很大，那具屍體脖頸處的肌肉和筋脈血管已經被扯斷，只剩一節頸椎還搖搖欲墜的連接着。

站着的一級蟲也不知是吃飽了還是怎樣，看起來更有理智一些，他保持着腦袋不動的僵硬姿勢蹲下來：“全部擰下來太麻煩，你應該像這樣……喏，是不是方便多了？”

一級蟲出手如電，在同類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用尖銳的指甲沿着屍體的額頭深深劃了一圈，整個頭蓋骨瞬間被他掀開。

蹲着的一級蟲怒了，他非但沒領會對方的好意反倒以為是來搶食的，一爪狠狠掏向對方心髒。然而另一蟲速度更快，空中黑影一閃，那只鋒利的爪子就被齊腕切斷，啪唧一聲掉到地上。

一級蟲準确來說只能算半智慧生物，他們痛覺極弱，智商低下，僅僅靠本能行動，見另一只蟲退走不“搶食”之後，蹲着的一級蟲也不在意自己掉在地上的斷手，貪婪的趴下湊近頭蓋骨咀嚼起來。蟲族強悍的自愈力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就已經讓他駭人的傷口止了血。

同樣是一級蟲，頂着白毛球的那只速度更快力量更強也更聰明，他将鱗尾上沾着的血液甩掉，輕松的站了起來，俯視開始掏腦子吃的同類。

畫面太過血腥暴力，空氣中飄散着濃郁的血腥味，安晚盡量不去看那些黃黃白白的腦漿和斷手以免自己吐出來——嘔吐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狩獵日被兩只蟲族發現，那就是死刑立即執行。

他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只聰明蟲的腦袋上，再三觀察後安晚确定了那就是自家白毛球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蟲族竟然不攻擊阿崽，非但如此，還縱容的讓它踩在自己腦袋上。

這還是安晚第一次看見蟲族能和其他物種和/平共處。要知道蟲族的食物可不僅僅是人類，一切有智慧的碳基、矽基生物他們都吃。正是因為如此龐大的食譜和食欲，他們才會成為宇宙公敵。

蹲在一級蟲腦袋上的白毛球崽向下觀望着另一只蟲族的進食，感覺到它信息素裏好奇的情緒，一級蟲貼心的問：“您想嘗嘗嗎？這是Beta人類的腦子，并不算好吃，雜質偏多。”

安晚：？？？

這蟲子居然引誘他家小可愛吃腦子！？簡直可惡！

好在白毛球崽并沒有嘗嘗的意思，反倒生氣的拿尾巴抽了他一下，惡聲惡氣的嗚嚕着。

一級蟲乖順的低着頭，等它教訓完才開口：“好的，我知道了。不過這只被吃掉一半了，确實很不幹淨，不配供奉給您品嘗。那麽……”

一級蟲的聲音很平和，直到最後一句時他突然擡起手，指尖筆直指向安晚躲藏的拐角：“您想試試那個新鮮的嗎？”

被發現了！

安晚悚然起身，還沒來得及抽出綁在腰後的匕首，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貼到了眼前，甚至能清晰的看見複眼中的一個個小眼。他企圖啓動共情異能，但一級蟲的速度太快，手指還沒擡起，那條帶着倒刺的鱗尾就呼嘯而來。

安晚在剎那之間想到了平臺上的斷手，他餘光瞥着自己的手，想象它割裂噴出血液掉落的樣子，臉色蒼白而顫抖，整個人呈現出極度緊繃的準備狀态。

也許是精神太過集中，他恍惚之間聞到了一種十分好聞的香味，雖然極淡但分外撩人，讓人忍不住就想嘗一口。這香味稍縱即逝，隐約間還夾雜着毛球尖銳的嗚嚕聲，讓人不禁懷疑那是不是錯覺。

說來很久，其實從一級蟲欺近到斬手也不過半秒鐘的功夫。安晚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體并沒有傳來劇痛，反倒是一團軟乎乎暖洋洋的毛球擠進掌心。

蟲族的鱗尾有點像蛇尾，覆蓋着深色堅硬的鱗片，但其上又密布着鋒利無比的骨刺倒鈎，輕輕一刮都能帶下一片皮肉。此時那條兇器尾巴正懸在他手腕上方，與斷手只隔着一只毛球的距離。

“嗚嚕！”白毛球崽大聲吼道。

海鹽愣了愣，默默的把尾巴收回去，嗅了嗅少年身上白毛球殘留的信息素之後恍然大悟：“原來您是在找他。”

蟲族對于人類氣味的差別并不敏感，他們沒法兒分辨出ABO人類的信息素，是以海鹽雖然在安晚的庭院裏來去了幾次，卻沒一開始認出他的身份。不過現在他懂了，這人類分明就是大人藏在屋裏的那只寵物，養着玩兒的，不可食用。

安晚警惕的看着眼前這個自說自話的蟲族，緩慢向後退。

這只蟲太古怪了，明明只有一對翅膀，思維邏輯和吐詞卻異常清晰，甚至還有三級蟲才能掌握的“表情”和“神态”，就好像他是一只住在一級蟲軀殼裏的三級蟲靈魂。

安晚不知道蟲族會不會有魂穿這玩意兒，但是蟲就改不了吃腦子，沒看到他剛才還想攻擊自己嗎？至于為什麽突然停下……安晚飛速的瞥了一眼手中怡然自得打着滾的白毛球崽，他覺得可能跟阿崽剛才的叫聲有關系。

難道宇宙終于看不下去蟲族的獨霸，派天敵來克制他們了？可阿崽還只是只幼崽呢，也沒有其他族群夥伴，要讓這樣一只寶寶去殚精竭慮嘔心瀝血的對付數以億萬計的蟲族大軍？安晚心疼得不行。

這時平臺那邊的一級蟲也啃完了腦子，他頂着張鮮血淋漓的臉，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拐角處：“食物，新鮮的，食物——！”

話音未落，那只一級蟲就尖嘯着沖了過來。

安晚頭皮發麻，轉身就準備跑。原本站在安晚身前的海鹽迅速轉身，背後鋼翼霍然張開，猝不及防之下的一級蟲直接被腰斬，斷成兩截掉到地上。對戰速度之快，實力之懸殊，宛如它們不是同一個等級的蟲。

剛擡起腿就被通知戰鬥結束的安晚：……

他難以置信的望着海鹽，沒看錯的話這只蟲應該是為了保護“肉畜”而殺了同類吧！？

為什麽要保護他？

不，不是的。

安晚緩緩低下頭，白毛球崽懶洋洋的躺在自己掌心晃動着小尾巴——對方想保護的可能并不是他。

白毛球崽完全沒有被眼前血腥的畫面影響，它甚至沒注意到沖過來的一級蟲和悍然反擊的海鹽。飼養者熟悉的體溫讓它自然放松了身體，小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勾着少年的尾指，惬意得有些昏昏欲睡。

像是為了印證安晚的猜測一般，怪異的一級蟲解決掉同類後直接在他面前半跪下來，視線剛好與白毛球崽的豆豆眼齊平，神情恭敬而溫順：“讓您受驚了。”

是了，安晚想，剛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原來這只一級蟲對阿崽真的是用的敬稱。

作者有話要說：  宰崽：想嘗嘗嗎？這是海鹽味的食物，并不算強大，但好在管飽。

安晚：[拒絕三連.jpg]

宰崽：好的，我知道了。不過這只太弱，确實不配給阿晚品嘗。那麽……你想試試我的味道嗎？

安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