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炙熱

方才那場雨太大, 打濕了她的頭發,連心裏邊也如同浸了水似的,濕漉漉的, 仿佛一擰就能往下滴水。

謝華琅圍着被子, 到了帷幔前, 道:“那你遞給我,這總可以吧?”

室外天色陰郁, 驟雨不歇。

窗扇雖然閉合, 但仍能聽見急切的雨聲, 他們來的匆忙,內室裏連燈都不曾點, 昏暗暗的一片,顧景陽立在原地,目光往帷幔上一掃, 便見上邊影影綽綽有人影晃動。

光線迷離,他其實看不真切, 但只瞟了一眼,卻跟被燙到似的, 忙垂下頭,對着手中衣衫, 不知說什麽才好。

謝華琅無聲的笑,又輕聲道:“九郎, 你快些, 我冷。”

顧景陽原還有些躊躇, 聽她這樣講,卻不忍再拖下去,只是知道這小妖精愛胡鬧,着意多說了句:“枝枝,可不許胡來。”

謝華琅滿口應承:“好。”

顧景陽這才走上前去,微垂着眼,正待将手中衣衫遞過去,帷幕交疊的縫隙處卻被人錯開,探出一截白膩如羊脂玉的小臂,肌膚潤澤,隐約能從中窺知柔滑的觸感來。

他看個正着,不知怎麽,忽然怔了一下,忙錯開眼去,将衣衫擱在她手上,便待功成身退。

哪知就在這關頭,謝華琅卻沒有伸手去接,順勢拉住他手腕,臂上用力,将他帶進了帷幕之內,光影轉換之間,顧景陽隐約瞥見了什麽,心中一燙,忙合上眼去。

衣衫與被褥都落到地上,卻無人去理會,謝華琅攀住他肩,踮起腳去親吻自家郎君的唇,熱切而親昵。

他們慣來甜蜜,這樣的柔情蜜意也不是沒有過,然而哪一次,都不如這回令人心亂如麻。

大概是因為被方才那場雨淋了的緣故,顧景陽周身都有些僵,眼眸閉合,兩手低垂,連呼吸都輕不可聞。

謝華琅親夠了,這才松開手,額頭抵在他胸膛上,吃吃笑道:“怎麽樣,落到我手裏了吧?”

顧景陽想将她推開,手剛擡起,又怕碰到什麽不該碰的,便又垂下去了,自從二人婚事确定之後,他從沒有這樣困窘過,連眼睛也不敢睜開,只無措道:“枝枝,你先将衣服穿上,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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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華琅笑道:“那你先親親我。”

顧景陽閉着眼呢,哪裏能知道往哪兒親?

頓了一頓,他才伸手向前,謹慎的去尋人,一個不仔細,便覺指尖觸及到了一片溫膩肌膚,如同被熱炭燙到似的,忙不疊将手縮回。

謝華琅忍俊不禁,道:“郎君呀,你怎麽這樣可愛?”

“枝枝,”顧景陽難為壞了,有些窘迫的道:“不要再戲弄我了。”

方才兩人冒雨回來,謝華琅好歹還有個披風遮蔽,他卻什麽都沒有,到了道觀中後,也是先顧及着她,叫她先去擦拭幹淨,又去為她尋幹淨衣衫,直到這會兒,他身上衣袍還是濕漉漉的。

謝華琅原本只是想同他玩鬧一會兒的,方才輕撫的面頰時,隐約察覺有些涼,便不忍再胡鬧了。

她周身已經回暖,他的手掌卻還是有些涼,她主動握着,幫他取暖,又道:“郎君,你要換的衣衫在哪兒?”

顧景陽道:“還沒有來得及找。”

謝華琅方才聽着動靜,隐約知道箱奁在哪兒,見他衣襟仍舊濕着,便伸手去解他衣帶。

顧景陽眼眸閉合,猛地捉住她手,窘迫道:“枝枝,你做什麽?”

“妾身侍奉郎君更衣。”謝華琅一本正經的說了句,便忍不住笑開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顧景陽低聲道:“誰誘你了。”

“後邊還有幾句呢,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謝華琅将他濕透的外袍解開,丢到一邊去,說到最後,又附到他耳邊去,壓低聲音,道:“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最後這句話便極露骨,意為一雙男女燕好時,女子叫男子動作輕些,仔細驚動家裏養的狗。

顧景陽生的俊秀,面如冠玉,現下卻微微紅了些,止住她那只胡作非為的手,斥道:“淫詞豔語。”

“怎麽就是淫詞豔語了?”謝華琅伸手去剝他雪色的裏衣,義正言辭道:“這可是《詩經》裏邊的,道長,你別說你不知道。”

顧景陽将她的手拉開,道:“你的話怎麽這樣多。”

“你又這樣,一說不過我,就開始說我話多,再說不過我,又要說我無恥了。”謝華琅笑吟吟道:“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郎君,是你想的太龌龊了。”

顧景陽道:“聒噪。”

“道長,你真應該改改了,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個詞,我都聽膩歪了,”謝華琅滿不在乎,又湊上前去,手指撥弄他面頰,笑問道:“九郎呀,你真不想看看我嗎?”

顧景陽輕輕嘆了口氣:“枝枝。”

謝華琅道:“你怎麽啦?”

顧景陽神情中有些喟嘆:“真不知前世欠了你多少,今生才被你找上門來。”

謝華琅伸手去揪他胡須,笑吟吟道:“怎麽,現在覺得我不好伺候啦?”

顧景陽隐約帶了幾分笑意,道:“又嬌貴,又不好養,倒像是衡嘉從前侍弄過得那盆蘭花。”

“道長,你要這麽想,那可就完了,”謝華琅笑意愈深,道:“不止我不好養,将來我還要給你生一窩小的,比我還不好養。”

顧景陽說起這些,便微微有些窘迫:“枝枝,還早呢。”

“不早了,馬上就是八月了,婚期在明年一月,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個月了。”

謝華琅掰着指頭,細細數給他聽:“正月裏成婚,也不知到明年年底能不能抱到孩子,道長,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顧景陽聽不下去了,道:“你閉嘴。”

“我就不。”謝華琅不僅不閉嘴,還嚣張的問了句:“道長,你這裏養狗了嗎?”

顧景陽沒再說話,臉卻紅了,眼眸閉合,中衣如雪,清冷疏離的男人動情時,反倒會更加惹人心亂。

謝華琅見他困窘的說不出話來,便不忍心再胡鬧了,最後親了親他,道:“好啦,不鬧你了,我這就把衣服穿上。”

顧景陽長舒口氣,道:“好。”

謝華琅忍俊不禁,撿起地上衣衫到塌上坐了,左右看看,往身上穿。

顧景陽留在道觀中的衣衫,自然都是道袍,雪色裏衣,深色外袍,他比她高那麽多,衣袖褲腳也長出一截,謝華琅穿上身,覺得都能當水袖甩了。

将衣袖褲腳卷了幾卷,看起來總算沒有先前那麽肥大了,謝華琅站起身來,覺得還不錯,目光落到顧景陽身上,卻見他仍舊站在原地,眼睛閉合,神情沉靜,禁不住笑道:“好啦九郎,睜開眼吧。”

可惜在顧景陽心裏,她的人品實在不好,即便她這樣講,還是問了句:“真的嗎?”

謝華琅詫異道:“我會騙人嗎?”

顧景陽眉頭略略動了一下,不置可否。

謝華琅氣悶道:“好吧,那你就先在這兒呆着,我去給你取衣服。”

“不了,”顧景陽實在怕這小妖精再胡鬧,聽得她在身邊,轉過身去之後,道:“我自己去便可。”

謝華琅笑倒在塌上,卻沒再說什麽,顧景陽掀開帷幔出去,才覺長舒口氣,往箱奁中尋了衣衫,自去另一側更衣修整。

窗外的雨聲不停,似乎更見猛烈,雨滴打在窗外花木上邊,噼裏啪啦一陣脆響。

明明還不到午膳時分,天色卻陰郁如傍晚,顧景陽更衣之後,順手去掌了燈,燭火輕輕搖曳幾下,散起了溫暖而暈黃的光,他微露笑意,這才到簾幕前,低問道:“枝枝?我将帷幔收起來了。”

謝華琅在內笑道:“好。”

牆壁兩側設有玉鈎,顧景陽将帷幔分別收起,這才往內裏看。

光線熹微,連帶着裏邊人影也有些朦胧,謝華琅喜愛豔色,慣着華衣,驟然間改換道袍,清雅素淨,當真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意味。

她身上道袍似是過于寬大,反倒更顯得身量纖纖,衣袖處挽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腕子,往底下看,褲腿也同樣卷起,白皙的腳踝之下一雙玉足正赤着,嫩生生的,同它的主人一般嬌矜。

那腳趾上卻染了蔻丹,在一片素淨中,鮮豔的近乎灼眼。

女郎的腳原是私密之處,顧景陽慣來克制守禮,即便看見,也該別開眼去的,然而這一幕委實太過旖旎,一時之間,竟看的怔住了。

謝華琅并沒有刻意引誘之心,衣袍也極素整,偏偏在這清淨之中,碰撞出另一種攝人心魄的绮麗,活色生香。

她身上的衣衫是他的,人也是他的,男人的滿足感與占有欲在心裏翻騰,即便是顧景陽,也不例外。

他慣來清冷自持,目光少有這般炙熱的時候,謝華琅忽然有種羔羊被狼盯住的感覺,不知怎的,便想要退縮。

下意識的往床榻裏邊縮了縮,連赤着的雙足也蜷進被褥裏了,她才低聲問了句:“九郎,怎麽了?”

顧景陽怔怔看着她,半晌都沒做聲。

……真想将她生吞活剝,吃進肚子裏去。

長久的凝滞總叫人覺得不安,謝華琅少見的有些無措,鼓起勇氣,正要再問一次,顧景陽卻嘆口氣,合上眼去,低聲喟嘆道:“無量上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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