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孤獨

顧景陽早知這小妖精滿嘴歪理,然而能歪到這境地, 卻是意想不到了。

“枝枝聽話, ”他微微側身過去, 溫言勸道:“不要同我置氣了。”

謝華琅翻一個身, 面對着他, 道:“那也不是不可以。”

被子被她卷在身上, 将人纏的結結實實, 她有些費勁兒的将手臂伸出來, 扶住他肩頭,低聲勸誘道:“你說幾句好聽的。”

帷幕內光線昏暗,她聲音也低,像是香爐中袅袅冒出的煙霧,無聲無息見撩撥人心。

顧景陽頓了頓,方才道:“枝枝,你想聽什麽好聽的?”

“你自己想。”謝華琅嗔他一句,道:“倘若我什麽都同你說, 哪還有什麽意思?”

顧景陽一時不知應當如何開口, 不免安寂下來, 謝華琅也有耐心, 慢慢等他說出口,大半晌過去,見他不曾睡下, 卻也不曾做聲, 才催促道:“好了沒有嘛?”

顧景陽為難道:“我如何知道, 你想聽的‘好聽的’是什麽?”

“你個木頭腦袋,如何這樣不解風情。”謝華琅伸手過去,在他腰間擰了一下,氣惱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那就說句最簡單的,九郎,郎君,好哥哥,你開開竅,有這麽難嗎?”

顧景陽有些窘迫,躊躇一會兒,終于握住她手,低聲喚了句:“好妹妹,你別惱了。”

謝華琅并不滿意,又道:“還有呢?”

顧景陽着實是難為情,眼睫低顫幾下,求道:“枝枝……”

“不聽這個。這麽叫我的人多了去了,阿娘叫,阿爹叫,哥哥們叫,長輩叫,閨中好友也這麽叫,”謝華琅眉梢一蹙,道:“要找一個只有你能叫的才行,就比如說,除了我,還有人管你叫‘郎君’嗎?”

顧景陽窘迫的面頰微紅,又是一陣靜默,方才低聲道:“寶貝。”

謝華琅心裏一甜,暗道這株鐵樹總算能開花了,卻沒有在情緒上表露出來,繼續板着臉道:“還有呢?”

Advertisement

說了第一個,顧景陽便認命了,略動了動身子,到她面前去,低頭親吻她唇瓣之後,連人帶被子抱住了,聲音低柔道:“心肝。”

謝華琅原本還想再端着點的,聽到這兒,卻有些扛不住了,湊過去“啾啾啾”連親幾口,展開被子将他裹進去,伏在郎君懷裏,依依道:“再叫一遍。”

相隔一層單衣,他們甚至能察覺到彼此身體的溫度,顧景陽将她摟的更緊些,低聲喚道:“心肝。”

謝華琅心滿意足了,要是有條尾巴,估計都能翹到天上去,小腦袋親昵的蹭蹭他,問:“道長,你有沒有這樣叫過別人?”

顧景陽早被她磨的沒了脾氣,輕拍她肩背一下,道:“除了你,誰能叫我說這些?”

謝華琅吃吃的笑,笑完了又滿心舒暢。

帷幔內的光線昏暗,連人的面容都瞧不太清,她手指伸過去,黑暗中摩挲他面容的輪廓,及到他嘴唇時,手指卻被人含住了。

她的心忽然燙了一下,卻沒有将手指抽回,帷幔內無人做聲,但氣氛卻不同了。

謝華琅心裏忽然有點癢,她可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老實性子,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事情既然定了主意,便不會反悔。

“郎君。”她低低的喚了一聲。

顧景陽握住她手腕,依依不舍的在她手背上一吻,低問道:“怎麽?”

話到了嘴邊,謝華琅反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顧景陽不明所以,在她手上珍愛的親了親,道:“枝枝?”

“郎君,如果,”謝華琅聲音低了,她柔順的伏到他懷裏去,在他耳邊道:“如果你忍不住的話,那就不要克制自己了。”

顧景陽怔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眼睫一顫,面頰上忽然燙了起來:“枝枝,我……”

話都說出來了,再遮遮掩掩反倒有些矯情,謝華琅握住他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低問道:“想嗎?”

單衣輕軟,隐約能察覺到底下柔滑的肌膚,甚至是近在咫尺的……

顧景陽猛地将手縮回,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或許太過無情,便将懷中人抱得緊了些,坦誠道:“想是真的,但是不可以。”

“我是真心喜歡枝枝的,”他語氣溫和,隐約間有些青澀的窘迫:“還是,還是留到大婚時,再……”

謝華琅倒不覺得他這反應有什麽不對,聽他如此說,也只是微紅了臉,道:“你忍得住,我當然不會反對。”

兩人都紅了臉,半晌沒再說話,最後,還是顧景陽低頭親了親她,道:“不早了,睡吧,枝枝。”

謝華琅伏在他懷裏,乖乖道:“嗯。”

……

梁王世子被高句麗軍士所殺的消息傳來,是在五日之後,朝野為之震驚。

梁王聽聞這消息之後,當即便昏死過去,白發人送黑發人,王妃也是神情恍惚,府中人忙吩咐去請太醫,又将兩位主子扶進內室裏去歇息。

太醫還沒有到,梁王便自己醒了,梁王妃見他面白如紙,盡管心中悲痛,也先去勸慰,卻被梁王一把推開了。

“明炯,明炯,”梁王徑直念了兩遍兒子名姓,老淚縱橫道:“他死的冤枉啊!”

梁王妃着實傷懷,垂淚道:“怎麽偏叫明炯遇上了,老天爺不開眼……”

“哪裏是老天爺不開眼?不過是別人有意為之罷了,”梁王聞言冷笑,側目望向宮中,哂然道:“我說他這次怎麽這樣好說話,原來是打着這樣的主意!”

梁王妃反應過來,眼淚登時一頓,騰地站起身來,怒道:“你是說,明炯之死是——”

“我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有說,”梁王嘿然冷笑,目光懾人:“明炯死了,是死在高句麗手上,同別人可沒關系,我們要罵,也只能罵高句麗。”

梁王妃痛哭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權柄在手,誰會同你講道理?”梁王說到最後,反倒釋然了些,只是眼底神情有些猙獰:“我們但凡敢流露出點別的意思,下一個出事的,興許就是府上了。”

梁王是正經王爵,他的世子死在邊境,便如同一瓢水澆在了一鍋熱油之中,造成的轟動可想而知。

第二日朝議時,便有朝臣上疏,溫和些的建議以此事為緣由,發書問高句麗,剛烈些的則請求朝廷發兵,以此為由征讨高句麗。

皇家死了一個正經的親王世子,高句麗必然是要給一個交代的,否則,皇帝在天下人面前,如何能擡得起頭?

因這緣故,當顧景陽點将征讨時,竟也沒有遭遇多少阻力。

梁王看得出其中另有機竅,其餘宗室自然也看得出,最愛記仇的皇帝輕而易舉的諒解了幾個年輕人,繼而打發他們到北境去,結果人剛到沒多久就出事了,這不是明擺着說此事另有內幕嗎?

然而梁王世子的前車之鑒在那兒擺着,當然也沒有人敢在這關頭跳出來說三道四。

倒是江王,慣來同顧景陽交好,散朝之後笑問了句:“梁王這麽拎得清,半句怨言也不曾表露,是否出乎陛下預料?”

“意想之中罷了,”顧景陽道:“梁王最懂得明哲保身,世子沒了還可以再立,王爵若是沒了,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江王聞言颔首,又道:“我原先還有些憂心,唯恐他因喪子之痛失了心智,再鬧出些別的來,雖然不甚要緊,但總叫人心煩。”

“可惜他沒有鬧,”顧景陽淡淡道:“朕早就令人準備好了,他若敢胡說八道些有的沒的,即刻就會有人檢舉梁王府私通高句麗,屆時便不是死一個世子便能了事的了。”

江王搖頭失笑,由衷道:“陛下妙算,臣實感欽佩。”

……

梁王世子死後,謝華琅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反倒是謝瑩,為此受到了一點影響。

征讨高句麗的主将點了蔣國公陳熙,這是先帝時期留下的老将,心思沉穩,用兵如神,有他坐鎮,可保大局無憂,至于随行的三名副将,則是點選了年輕人。

永儀侯世子林崇,便是其中之一。

謝華琅知道這消息時,不免有些替堂姐憂心。戰事一起,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他們的婚期便在十月,現下是七月底,眼見着只有兩個月了,一個不好,婚期或許就要推遲。

除此之外,她心裏還有一點小小的、近乎惡毒的期待:假如林崇沒有回來,這樁婚事是不是就會此作罷了?

時下風氣開放,夫妻和離、婦人二嫁都不是什麽新鮮事,未婚之際夫婿沒了,以阿瑩姐姐的姿容才氣,再尋良人也不是難題。

這念頭一冒出來,謝華琅便有些慚愧,先前之事是林婉讨厭,同林崇并沒什麽相幹,她這樣想,卻是有些刻毒了,在心裏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她趕忙将這想法抛之腦後。

雖說林崇上戰場的時機不妙,但于他而言,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顧景陽早就有意征讨高句麗,此次梁王世子之死,不過是個引子,兵強馬壯,又有良将坐鎮,倘若旗開得勝,将為禍邊境數十年的高句麗一舉鏟除,立下的功績何其之大。

朝中早先調集軍馬,自然瞞不過有心人,這次征伐高句麗能帶來的好處有多少,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朝堂點将時,武将們紛紛毛遂自薦,文官們也有人選要推舉,林崇能作為副将之一随從出征,或多或少也是沾了謝家的光。

謝氏一族從文,與武家無甚深交,既然與永儀侯府結為姻親,顧景陽為長久計,免不得要扶持一下林崇。

謝華琅隐約能猜到幾分,所以雖怕林崇在戰場上停的久了,誤了婚期,卻也沒有對此說過什麽。

當家族與将來的命途擺在眼前時,兒女情長只能被犧牲,她對此有些感懷,但是能夠理解。

出乎謝華琅預料的是,第二日清晨,她與顧景陽一道用早膳時,卻接到了梁王府的奏疏。

顧景陽有些詫異,用帕子淨了手,自內侍手中接了來,展開細閱,大略掃了幾眼,忽然笑了,遞與謝華琅看。

他不避諱,謝華琅也不曾啰嗦,瞟了幾眼,奇道:“梁王打算派兒子随同出征?”

顧景陽微微一笑,道:“他的确是聰明人。”

謝華琅心念微動,無心再用早膳,将筷子擱下,也笑了起來:“很有遠見。”

一會兒還有朝議,早有內侍取了衣冠來,見顧景陽站起身來,忙上前去侍奉更衣。

謝華琅進宮住了這些時日,還是頭一次見他着上朝時的冕服,微微側過頭去,饒有興致的盯着打量。

顧景陽卻沒有注意到,繼續道:“他若是機警,今日朝議時,想必還會再請一次,弟複兄仇,宗室與朝臣們怕也會附議。”

謝華琅聽得微怔,半晌,才道:“梁王世子的死,宗親們應該知道……”

“演戲罷了,有什麽難的?”

顧景陽淡淡道:“朝堂上的衮衮諸公,哪一個不會演?戲子演的不好,會被人砸場子,他們演的不好,興許就要掉腦袋了。”

天子冕服用有二色,衣為玄色,有日、月、星、龍、山、華蟲、火、宗彜八章,裳從朱色,有藻、粉米、黼、黻四章,束革帶,系绶帶,佩天子劍,極盡莊重端肅。

顧景陽生的俊秀,氣質清冷疏離,如今冕服加身,威勢使然,真有些無欲無情的凜然意味在。

謝華琅聽他說完先前那席話,便沒有做聲,顧景陽回頭去看,便見她正望着自己,微微一頓,道:“怎麽,覺得我太無情了?”

“那倒沒有,”謝華琅輕輕搖頭,到他面前去,由衷感懷道:“我只是覺得,天子雖然至高無上,但有時候,或許也會覺得很孤獨吧。”

世間權柄集于一身,莊嚴肅穆的绶帶與冕服,似乎都将他同凡塵中人隔離開,連目光都被掩在十二毓的白玉珠之下,沒人能看得出端倪。

顧景陽不意她會說起這個來,略略頓了一下,忽然笑了。

唇角彎起,他周身的清冷之氣似乎也淡化許多,又是那個同她百般旖旎,會喚她“枝枝”的九郎了。

謝華琅的心倏然動了一下,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伸手過去,拂開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毓珠,湊過去吻上了他的唇。

正值清晨,日光自窗外斜斜照入,映得內殿一片明亮,顧景陽似乎被晃了一下眼,回過神後,卻仍站在原地,任由那小姑娘為所欲為。

內侍宮人們早就背過身去了,并沒有瞧見多少,謝華琅退回去之後,見顧景陽定定望着自己,面頰微熱,不好意思道:“你看着我做什麽嘛。

顧景陽伸手撫了撫她面頰,道:“等我回來。”

謝華琅微紅着臉,道:“嗯。

顧景陽不再言語,卻仍舊注視着她。

謝華琅更不好意思了:“你怎麽還不走?”

顧景陽莞爾,伸手輕輕抱住她,低柔的喚了聲:“心肝。”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