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共度

新婚的第二日, 謝華琅理所應當的起的晚了。

太陽從東邊升起之後, 又慢悠悠的挪到了天空正中, 她卻摟着被子,尤且睡的正香。

顧景陽早早醒來,便見她眼睑閉合, 眼睫低垂, 那紅唇微微張着,正睡得安谧, 着實招人喜愛。

他沒有吵她,枕着手臂,目光柔和的注視了自己的小妻子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面頰。

二人肌膚相親,也并不是第一次,但哪一次都不如昨晚這樣,叫他覺得歡喜。

從今以後, 他們便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真正的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了。

将她鬓邊散亂下來的長發撫回耳後,顧景陽眉宇間不覺添了幾分笑意, 甚至于覺得,只是這樣看着她, 便是歲月靜好。

時辰不覺到了午後, 謝華琅總算幽幽轉醒, 顧景陽喂了口水過去,她慢慢咽下去,神情之中尤且有些懵懂。

略微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回過神來了,她瞧一眼顧景陽,不知怎麽,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埋頭在他胸膛,不肯露臉了。

“好枝枝,別害羞,”顧景陽瞧出她心意來,言語愈加溫柔:“從這日起,我們就是夫妻了。”

謝華琅輕輕“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又嘟囔道:“我有點兒餓了。”

“那便起身吧,”顧景陽笑道:“正好用點兒東西,外邊人怕也等急了。”

或許是有了前幾回的經驗,謝華琅昨夜雖覺得自己被折騰的快要散架了,現下坐起身來,倒覺得身上還好。

她念叨了句“一回生二回熟”,卻還是懶洋洋的坐在那兒,叫郎君照顧着穿了衣裙鞋襪,顧景陽也寵她,諸事縱容。

衣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新婚第二日,一水兒的正紅色,較之昨日的青色袆衣,瞧着倒是更加喜氣些。

謝華琅腰肢纖細,面頰卻豐潤,有了郎君雨露澆灌之後,也更見嬌妩,雖然青春正好,桃李之年,叫人一瞧,卻知是個豔妩動人的新婦了。

昨日是正月十四,今日便是十五元宵節,二人起身時,正是午膳時分,除去諸多菜肴之外,另有宮人送了元宵來。

謝華琅一見便笑了,問道:“什麽餡兒的?”

“有花生、核桃的,也有芝麻、棗泥的,”采青端了一碗,呈到她面前去,笑道:“這是桂花餡兒的,知道娘娘愛吃甜,格外叫人多加了糖。”

謝華琅沒用早膳,倒不想吃的太過油膩,桌上的菜肴一筷子都沒動,只将那碗元宵吃了,就覺得肚子裏邊飽了。

顧景陽見她喚了香茶漱口,不禁道:“只吃這一點嗎?”

謝華琅道:“我飽了嘛,那就不吃了。”

顧景陽見狀,倒有些憂心,便将筷子暫且擱下,将她手腕握住,手指搭了上去。

謝華琅見狀,便在臉上擠出三分希冀,假惺惺的問:“陛下,妾身是不是有了?”

從圓房到今日,總共也才二十來天,哪兒能懷的這麽快。

她脈象如常,并無異處,顧景陽瞧她一眼,将手松開了:“以後不許你貪懶久睡了,對身體不好。”

謝華琅聽得一呆,也顧不上演戲了:“我是為什麽才貪懶久睡的,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我在家的時候,可都自律的緊。”

顧景陽摸了摸她的頭,愛憐道:“那以後我們就早點兒睡,第二日我起身時,一并将枝枝喚起來便是。”

“……”

謝華琅臉色一黑,碎碎念道:“道長,你變了,你真的變了。”

……

謝華琅既嫁入宮中,做了皇後,有些事情,也該忙起來了。

早先後宮無主,尚宮局便有些惶惶,唯恐哪日被皇帝裁撤掉,好在緊抱皇後大腿,總算被保留下來了。

現下皇後正式入主中宮,尚宮與一衆女官們免不得要去拜見,再将這些年宮中一幹賬冊交代清楚,至于接下來宮中女官的任免,當然也要由皇後來定奪了。

此外,帝後大婚之後,早先停了幾年的命婦朝見,也該準備起來了。

今日是元宵節,原本就該令百官與命婦入宮,朝見帝後的,只是帝後昨日方才大婚,今日便進宮朝見,時間上未免有些緊了,便給挪到了正月十八。

長安有頭有臉的貴婦,謝華琅都是見過的,可那時她是謝家三娘,卻不是皇後,時移世易,若不能将命婦朝見這場宮宴辦的妥帖,命婦們嘴上不說,心裏怕是要取笑的。

再往後數,還有三月的親蠶禮,顧景陽登基四年,親蠶禮便荒廢了四年,而在他之前,鄭後臨朝稱帝的時候,自然也不會以皇後的身份再去親蠶,而是叫臨安長公主代行。

長公主與皇後,畢竟是不一樣的,從規制上而言,也大有不同,謝華琅免不得要叫人去翻一翻前些年的記載,好生籌備。

這些事情說少也少,說多也多,好在她早有準備,入宮之前盧氏也曾有過叮囑,先吩咐增添了幾位太妃的份例,又叫尚宮局籌備幾日後的宮宴,倒也處置的井井有條。

留在宮中的太妃,都是沒有兒女的,入宮多年,家中父母也已經過世,當家作主的兄弟,未必同她們有多親近,不願憑空将她們奉迎回府,給自己添一個祖宗。

那畢竟是先帝所留的太妃,雖然見了帝後要行禮,然而到了娘家,她們便是“君”了,但凡有點疏忽錯漏叫人給捅出去,豈不是麻煩?

還不如留在宮中過活,家中小輩偶然進宮探望,還能有機會在帝後面前露個臉兒,獻獻好呢。

這話說出來傷人,但本質就是那麽回事,太妃們在宮中浮沉多年,也看的明白,故而皇後示好,便忙不疊接着,每每見了人,還要再三誇幾句,你好我好,那大家都會相安無事,和和睦睦,豈不是兩全其美?

如此一來,等到了正月十八,命婦們入宮朝見這日,見到的便是一派和睦氣象,再加之宮宴禮節嚴謹,張弛有度,如何也挑不出毛病來,她們自然也只能口中稱頌,漂亮話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說了。

謝家女嫁入宮中,謝家也得了梁國公勳爵,盧氏作為國公夫人,又是皇後生母,座次便在左側之首。

無論孩子現下多大,在母親眼裏,永遠都是那個需得好生照看,半刻也不敢錯眼的娃娃,尤其女兒嫁入宮中,盧氏更不免憂心,今日見她面色嬌豔,神情端凝,鳳袍華貴而又凜然,便知她過得很好,不覺松一口氣。

謝瑩作為永儀侯府的世子夫人,便在永儀侯夫人身側,目光與堂妹遇上時,擡手舉杯,含笑致意。

臨出宮的時候,盧氏悄悄叮囑:“別的都不要緊,早些誕下一位皇子,那才是正經的。”

“知道啦知道啦,”這話謝華琅聽得多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便拿顧景陽說的話回應:“成婚才多久呀,阿娘也太心急了。”

盧氏聽罷,也覺自己太過急躁了,歉然道:“阿娘老了,格外愛唠叨,你別太往心裏去……”

謝華琅如何不知母親是一番好意,為此不悅,才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

“我都明白的。”她俏皮的眨眨眼,莞爾一笑,如此說道。

……

新婚的夫妻,自然是極盡恩愛缱绻的。

謝華琅從沒有覺得自己會這麽黏人愛嬌,一時半刻也不想同他分開,顧景陽也從沒有覺得自己會有如同少年一般熄不滅的情火,每晚都想摟着她睡,每日都想擁着她起。

就像他們原本就是被一分為二的一個人,冥冥之中的命運使然,終于重新聚在了一處。

這日晚間,二人缱绻過後,都沒有急着睡,謝華琅伏在郎君懷裏,慵懶的像一只貓,語氣軟綿綿的問:“九郎,你喜歡女孩子還是男孩子?”

顧景陽聽得失笑:“你母親催你了?”

“阿娘提了一句,但我知道這個強求不了,阿姐成婚比我早近三個月,這會兒還沒動靜呢。”

謝華琅也笑了,伸手撫弄他胡須,悄聲道:“生兒生女都是天定,我就怕你一心想要男孩子,生了女兒,卻不喜歡。”

“我想要男孩子是知道,喜歡女兒也是真的,”顧景陽感覺到她此刻隐約的忐忑,将人抱到懷裏,溫柔的輕撫她脊背:“枝枝,我到了這個年歲,還有什麽看不開的?早先不打算娶妻,無兒無女也就這麽過去了。”

她的眼睛永遠那樣明亮,裏面的光澤像是最瑩潤的珍珠。

“傻枝枝,”他低下頭去,親了親她眼睫,輕輕道:“別給自己太多壓力,無論什麽時候,郎君同你,都是站在一起的。”

謝華琅心中暖熱,卻沒說話,臉頰貼近他的胸膛,撒嬌似的蹭了蹭,安心的合眼睡了。

大婚之後,他們的生活便慢慢到了正軌,第二日是正月十九,顧景陽也該正式開始上朝。

昨夜他們睡得早,清晨也起得早,顧景陽睜開眼沒多久,謝華琅便醒了,見他已經坐起身,便要掀開被子。

“我是有政務要去忙,你起的這麽早做什麽?”顧景陽嘴上說要叫她早起,心中還是舍不得了,攔住她後,又去摸她的脈,确定無礙之後,便将她被角掩好,溫柔道:“再睡會兒吧。”

他既醒了,謝華琅其實也躺不住了,堅持起身,侍奉郎君更衣之後,又同他一道去用了早膳。

禦膳房備了她喜歡吃的蝦餃,那手藝也好,皮兒薄如紙,日光下一照,都能瞧見內裏的餡兒,着實誘人。

謝華琅用湯匙撈起一個,略吹了吹,緩緩往口中送,吃下去之後,才察覺郎君沒有動筷,只是含笑對着自己看。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下意識摸一下面頰,奇怪道:“怎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清晨的日光透過窗扇,慵懶的撒到內殿,隐約帶着幾分冬日的涼意,但顧景陽卻覺得此刻暖極了。

夫妻相對,用一頓簡單的早膳,此刻的他們同俗世中的平凡夫妻,并沒有什麽兩樣。

“你臉上什麽都沒有。”

他笑了笑,目光溫煦,神情恬靜:“我只是覺得,有枝枝在我身邊,真是不能再好的事情。”

我曾以為自己會孑然一身,如此終老,卻沒有想到,會有人将我從清冷僻靜的道觀裏牽引到人間,在這萬丈紅塵的煙火氣中,共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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