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世上再沒有人,會比他待我更好了

謝道在寒冬時分閉關,花了幾月教荊淼一些新的東西,他想了想,将自己随身的一柄拂塵留給了荊淼。

只說高興、喜歡、樂意。

他說得是拂塵,但每個眼神都戳在荊淼身上,說得荊淼面紅耳赤,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謝道臨行前又重新問了荊淼一遍,生怕荊淼忘了一般,荊淼便也順着他的意思重複回應道:會等,會聽,會一塊兒去雲游。

虞思萌抓着荊淼的手指,鼓着臉,神态有種故作老成的嚴肅:“果然很不對勁。”她舉起肉呼呼的胳膊抓了抓荊淼及腰的頭發,特別惆悵的說道,“師兄跟師尊都有小秘密了,你們都瞞着萌萌,唉——!”

荊淼被她逗樂了,但也就只是笑了笑,有點意味深長的溫柔。

“你能接下甘梧幾招了?”荊淼牽着她往回走,語氣和善無比。

虞思萌一聽這話就懊惱,鼓着臉不肯回答,荊淼牽她,她又牽着小小的甘梧,甘梧手中拿着個桃,她們互看兩生厭,都哼一聲,撇過頭去。虞思萌這會兒嗓音軟,鼻音有些重,含含混混的帶着點模糊不清,生氣都仿佛在撒嬌一般:“笨甘梧,我雖然打不過你,可你也不知道師兄跟師尊的秘密。哼,這峰上,也不止是萌萌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

荊淼還能忍着。

甘梧鄙夷的瞧了她一眼,往臉上搔了搔,只露個長尾巴跟猴屁股給虞思萌瞧。

這就讓虞思萌無限傷感起來:“哎呀,你是個猴兒,所以還是萌萌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

荊淼實在是要忍不住了。

紫雲峰上寂靜無比,沒什麽人煙,虞思萌心裏害怕,非要每日黏着荊淼,哪怕是練劍也要荊淼看着,生怕哪一天荊淼一言不發的離開紫雲峰,只留下她一個人呆着。

小孩子愛熱鬧,怕靜,怕孤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什麽大事兒,荊淼便都順着她,有時候虞思萌練完劍,還要好奇荊淼的鞭子,又纏着跟他學鞭子。荊淼見她修行一日千裏,也自然沒有什麽不肯的,教也就教了,左右不過是多學點,虞思萌好學,喜歡學,并不是什麽壞事。

日日練劍,日日修行,山中無歲月,自然是十分枯燥的,荊淼資質不佳,修來修去也沒有什麽精進,倒是虞思萌一日千裏,沒過兩年,八歲就已經到了融合器後期。要說羨慕嫉妒,自然也是有的,不過荊淼自己不成,卻也不至于遷怒一個小娃娃,只是多少心裏有些別扭與不甘心。

然而修行這種事,向來是天公挑選,講究資質,慧根,機緣,否則天下凡愚無一不能超凡入聖了。荊淼心裏放下了,不再強求努力後卻反而進了階,只差臨門一腳便可結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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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麽有趣,好玩的。

荊淼在睡夢中進階,醒來後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最終只是苦笑了兩聲,既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努力,還是應當放下;他不知不覺就尋思了一個早晨,還是決定照往常一般好了。

虞思萌挨不得餓,卻最愛賴床,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發現今天師兄沒有來喊,不由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睜着睡眼軟軟道:“肚子啊肚子,你不要吵,萌萌帶你去找師兄。”她這年紀自然沒有什麽辟谷的概念,又有些貪嘴,雖說清茶淡飯,但好在飯後也有瓜果,因此對每日三餐很是憧憬期待。

荊淼還沒回過神,只洗漱過了,在收拾床鋪,就聽見門被“铛铛”敲得震天響,虞思萌的聲音在外拖得綿軟悠長,像是粘口的糖,急促的嚷嚷道:“師兄,萌萌餓了,萌萌要餓死了。”

兩個人隔着一扇門,荊淼怕虞思萌把門給敲破了,就理了理外衣,将門打開,一手拎起撲進來的虞思萌,只道:“廚房裏沒有果子嗎?”

虞思萌睜着明亮的大眼睛嘿嘿直樂。

荊淼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也不揭穿她裝傻的模樣,只寵溺道:“淘氣。”

他們每一日都這麽過的,修行得道哪裏那麽容易,縱然禦劍貫九霄,縱然輕步移雲端,也逃不開吃穿住行四字。人是逃不開欲的,荊淼辟谷後還好,虞思萌年紀還小,卻是忍不住的,起碼口腹之欲一定要飽。

兩人用過了午飯,按照慣例練劍,虞思萌其他的天分很高,甩鞭子卻不及荊淼靈巧,常帶着自己跟鞭子團團轉,抽過幾次疼得厲害了,反而脾氣上頭,非要練好不可。

荊淼也不好阻她,只能瞧着她把自己抽成一個小陀螺,微微嘆氣。

神玖與虞思萌早早就和好了,只是不敢再上紫雲峰來,兩個人有時候靠紙鶴傳信約好要不要一道出去玩,荊淼是從來不管的,謝道——謝道也不管。

不過荊淼是無所謂,謝道卻是不喜歡,但是他再不喜歡,也不會叫虞思萌一個人可憐兮兮的呆在峰上,所以縱然不喜歡,倒也不會說什麽。他這個人看着風輕雲淡,形貌疏冷,好像天下萬物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待起別人好來,卻是全無理由的一心一意,溫柔無雙。

虞思萌年紀雖小,卻很有些心思,從來不在荊淼面前提到自己去跟神玖去玩,仿佛這樣是再沒有義氣不過的事。荊淼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自己半聾半瞎,什麽都不知道,虞思萌還真以為自己騙過了師兄,頗有些驕傲。

這一日玩得稍晚了些,虞思萌回來已經天黑了,便有些惴惴不安的走回主廳裏,桌上蓋着正熱的飯菜,荊淼自然沒有等她。虞思萌安安靜靜的爬上椅子吃了晚飯,用靈力運着一桌的碗筷到了廚房裏,擦擦嘴巴跑去找荊淼了。

荊淼坐在虞思萌的秋千上看月亮,月光皎潔,他肩頭坐着甘梧,一人一猴擡着頭,靜靜的凝視着月色。他身形修長,這秋千修的本就不高,一雙長腿便無處安置,微微懸空了,但只要足尖微點,便一下子能踩到地了。

“師兄!”

虞思萌便跑去撲進了荊淼的懷裏,她小手一伸,便用了剛學不久的風咒,一陣大風驟起,順着虞思萌飛撲的勁兒一同撲向了秋千。荊淼一把抱住小姑娘,将她摟在懷中,秋千便順着風越飛越高,猛然一蕩——!

小姑娘舉着手,快活得意的操縱着風,整個秋千越蕩越高,見一時半刻停不下來,虞思萌便将頭往荊淼懷中一拱,雙手摟住荊淼的腰,順着風兒歡呼雀躍,銀鈴般的笑聲不絕于耳。

荊淼微微收斂了雙足往上擡了擡,幫虞思萌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淡淡道:“吃過飯了?”

“吃過了!”小姑娘中氣十足的回道,“看,萌萌招來的風有這麽大呢,不過師尊還能召更大更大的風,那天師尊教我的時候,天都變成灰撲撲的了。”

荊淼聽了只是笑,甘梧吱吱叫了兩聲,抓緊了荊淼的衣服,虞思萌一擡雙臂把它摟在了懷裏,又從荊淼懷裏探出頭,悄生生的仰着臉看他,軟聲道:“師兄,等師尊出關了,萌萌跟你們一塊兒去雲游好不好。”

“說不準那時候思萌就不想去了。”荊淼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道,“師尊也不知要多久才回來呢,你怕是等不住的。”

“才不會呢。”虞思萌靠在荊淼的懷裏,伸手指着月光,充滿憧憬的說道,“我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不是也很好嗎?對了,還有甘梧,三人一只猴子,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了,現在師尊跟師兄都只疼萌萌,這樣就最好啦。”

荊淼聽她童言稚語,只是一笑,并不在意,甘梧起初蕩秋千還很新鮮,但過了一會兒也就昏昏欲睡了。

這風未曾停下,虞思萌又說了許多許多的幻想與一些稚嫩無比的言論,仿佛在她心中,這世界就是如此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說着說着便有些發困,靠在荊淼的懷裏,頭一點一點的。

荊淼的風咒不差,便喚來夜風,不曾讓這秋千停下,只是風也随掌控者的性子,虞思萌愛鬧愛刺激,風狂亂無比;荊淼的風卻是慢慢悠悠,秋千微微的晃着,沒有停下,卻再不曾蕩過頭。

“師兄……”虞思萌已經打起了小呼嚕,她緊緊摟着甘梧,半睡半醒間忽然對荊淼甜甜的開了口,帶着點些微讨好的意思,“師兄,你待我真好。”她迷蒙的目光游移着,根本對不準荊淼的臉,然後慢慢的閉上,睡熟了。

荊淼摟着她,将外袍當做被毯蓋在了虞思萌的身上,秋千還在不急不緩的蕩着,像是和着夜歌的節奏。

“我待你好,是因為有個人曾待我無微不至的好,因而叫我不至于擔憂生計,惶恐未來。”荊淼低着頭,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青年眉目清雅,笑起來猶如春花綻放,可惜除了夜風碧草,并無人在賞。

“世上再沒有人,會比他待我更好了。”

荊淼輕輕的呢喃着,與這萬物述說心事,神色之中只見數之不盡的歡喜與柔意,心滿意足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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