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距離辜俸清造訪罐頭夢工廠整整一周之後,葉佳妤再次從來接他下班的沈硯行口中聽到了要去拜訪葉銳淵的話。

她點點頭回了聲好,又不動聲色的将話題轉開。

“好幾天沒去你那邊了,也不知道旺財還記不記得我。”她玩着手機随意感慨了一句。

沈硯行扭頭看了她一眼,只看見她放下來的頭發随着她低頭的動作垂下來,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

“它記性很好。”沈硯行笑了笑。

葉佳妤哦了聲,又繼續同人聊微信,并沒有搭理沈硯行,他溜了一眼,看到她的手機屏幕上似乎有一條消息,似乎是一家新開的店。

他只看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來,可沒想到沒過一分鐘,旁邊的小姑娘就舉着手機湊到他眼前來了。

“世貿那邊開了家新店,我和楊洛她們約好了去探店,你要不要一起去?”葉佳妤沒留意他的小動作,扭頭笑着邀請他一起去吃飯,“當做是給你道謝咯。”

沈硯行心裏愣了愣,忽然有些狼狽生出來,他匆匆掃了眼手機屏幕,連上面是什麽都看清,就應了聲好。

葉佳妤笑着點點頭,又回過頭去不理他了,沈硯行趁着紅燈最後幾秒又看了她一眼,發覺她身上沒有一絲的緊張。

到了這時他才忽然發覺,除去第一天她的害怕外,此後的幾天她一直都很平靜,也很鎮定。

葉佳妤在沈硯行看不到的時候,給葉銳淵發了條信息,告訴他沈硯行會去見他。

她想,他或許以為自己什麽都不懂,以為她只是被保護得不知人心險惡的嬌嬌女,說實話,她的确是,但卻不代表她沒有危機意識。

葉家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沈硯行進門時,還看見葉老爺子正指揮着葉銳淵拿茶葉。

“沈老板,又見面了。”葉銳淵坐在沙發上,架着腿沖沈硯行打招呼,“随意,就當自己家。”

“老爺子身體還好?”沈硯行在他對面坐下,先問候了葉老爺子身體,然後笑道,“葉總好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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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獎。”對面的男人姿态放松,神情惬意,甚至還有心情去給他妹妹捋了捋亂了的頭發,看起來葉氏并沒有受到波及。

沈硯行低頭呷了口茶,心道,就是不知道他這淡定是因為真的心裏沒鬼,又或者是因為沒有被抓到小辮子了。

不過不論如何,既然葉氏沒事,他也覺得是件好事,“看來葉總這幾天過得很不錯,不過……辜警官托我轉告您,警報解除了。”

他這一句話落地,其餘三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只過了片刻,葉銳淵就又疑惑道:“方鶴被抓了?沒聽到消息啊。”

沈硯行聳聳肩,“這些是保密的,我可沒法知道。”

只略坐了一會兒,同老爺子絮叨了幾句,沈硯行就要告辭回去,葉佳妤此時才終于有機會說話,“沈老板,別忘了明天晚上的飯!”

沈硯行愣了愣,随即想起她說的是什麽事,忙回頭沖他笑笑,“好,明天見。”

葉銳淵起身送他,到了門口,他擋住了屋裏望過來的視線,低聲問了句,“沈老板,我已經讓人做空了方氏,不違法罷?”

“天冷了,葉總這麽疼愛妹妹,攢點錢給她買衣服,也不算什麽大事。”沈硯行笑笑,意有所指的回了句。

葉銳淵眉頭一挑,嘴角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來,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看着屬于葉佳妤的那輛車子消失在眼前,他才施施然的轉身返屋。

沈硯行将話帶到,然後打電話給辜俸清,“老辜,其實你就是想借我的嘴跟葉銳淵搭上線是罷?”

辜俸清讪讪笑了兩聲,然後嘆氣道:“我也是迫于無奈,這次拉下馬那麽多人,馬上又要過年了,上頭不希望本市現在再有什麽大地震了。”

他頓了頓,似乎灌了一口水,然後又接着道:“真查起來葉氏也未必真幹淨,不過它洗白得好,好歹不是葉庭生掌權頭幾年那會兒了,葉銳淵……你覺得這人怎麽樣?”

“還算靠譜,有着生意人一貫的精明,冷靜,算是有分寸。”沈硯行斟酌了一下才應道,“膽子也大,剛還跟我說已經讓人做空方氏去了。”

辜俸清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道:“從明天開始,你的任務結束了。”

沈硯行一愣,沒能反應過來,于是便沉默了下去。

“阿行?阿行你在聽麽?”辜俸清的大嗓門又傳了過來。

他忙應了聲,“在,知道了。”

“心情不好?”辜俸清調侃道,“怎麽,不用接送美女了不高興?別這樣嘛,你可以再想個借口,繼續當護花使者,然後争取早日将人拿下啊。”

沈硯行一聽就罵了句,“可拉倒吧,滾!挂了!”

說完他就用力摁了挂斷鍵,打着方向盤,往沈家的方向去。

街燈很明亮,暖黃的光照得行人和車輛仿佛都籠上了一層薄紗,他透過車窗看去,無端覺得有些凄涼。

行道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曳,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站在岔路口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的自己。

然後他嘆了口氣,飛快的路過綠燈馬上就要變成紅燈的路口,車輪碾過掉落在馬路上的一個啤酒罐,發出啪的一聲響,一路疾馳,仿佛将過往人生全都扔在身後。

第二天早上,沈硯行依然去接葉宅接葉佳妤上班,等到了工作室門口,他叫住了葉佳妤:“佳妤,等等。”

葉佳妤一只腳已經踩到了地上,聞言回頭看他,“怎麽了?”

“鑰匙還給你。”他指了指車鑰匙,笑道,“明天省廳會召開方鶴案的新聞發布會,你再不會有危險,我的任務完成了。”

葉佳妤愣了愣,然後看着他說完話後施施然下車,她忙拔了鑰匙也跟着鑽出車門,“哎……”

像是忽如其來的變故,她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只聽見他說了句:“我先回去了。”

“那今晚……”她想起昨晚約好的事,脫口就要問,可是卻沒有說到最後。

沈硯行原已轉了身,此時回過頭來,笑着道:“晚上七點對不對?我在世貿門口等你?”

葉佳妤仍然愣了愣的,點了點頭,然後看着他繼續走遠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若有所失。

“今天怎麽自己開車來了,你的護花沈老板呢?”楊洛忽然從後面伸了個頭出來。

葉佳妤被突然出現吓了一跳,差點就把手裏的鑰匙往她那邊打過去,回頭見是她,忙收了手拍拍心口,“吓死我了你!”

楊洛嘿嘿笑了兩聲,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她邊問邊像周圍張望了一圈,卻并沒看到沈硯行的蹤影。

葉佳妤撇了撇嘴,轉身越過她往裏走,“想見他啊,等晚上罷。”

楊洛歪着頭看了她一眼,忽然覺得她好像有點不高興,可是原因是什麽,她又想不到。

沈硯行花了兩塊錢,坐了半個多小時的公交到了省廳,然後打了個電話,進了電梯,直接上了特案組辦公室。

遠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老人,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了,正叼着一根煙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沈硯行還記得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那時他才三十幾歲,頭發還是烏黑的,嘴角噙着一抹安撫人心的笑,這麽多年過去,他也年過五旬,頭發花白,只是笑還是沒變。

他還沒有走近,就見一個小警察從辦公室走出來,似乎問了他些問題,然後又回去了。

“來了?”曹望年轉了個身,看着他笑道。

沈硯行也笑,站到了他身邊,“熬了那麽多天,您也不休息休息?”

“已經在休息了,寫報告這種事都交給小年輕去做了。”曹望年将手裏的煙摁滅,望着樓下進出的人呼了口氣。

在即将塵埃落定的方鶴案中,曹望年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完成了犯罪動機推測和側寫,給辜俸清他們幫了大忙,順便讓自己帶的兩個研究生也得到了鍛煉。

事情都了得差不多了,他剛要回去休息,還沒走呢就接到了沈硯行的電話,說順道來看他。

他上下打量一下,又伸手捏了捏沈硯行的胳膊,笑道:“還好麽?”

“能吃能睡,活蹦亂跳。”沈硯行點點頭。

曹望年看着他的眼睛,“心情呢,還愉快麽?”

“愉快。”沈硯行迎着他的目光不閃不避,點着頭應了兩個字。

曹望年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挑挑眉,“看起來是,我說你啊,還不如俸清,一個人吃飯睡覺有意思?”

“……您可饒了我罷。”沈硯行無奈。

“行啦,我你也看過了,要是沒事我就先回去了,有空一起吃飯。”曹望年将手裏的煙蒂扔進垃圾桶,然後拍拍他的肩膀,潇灑離場。

沈硯行目送他走遠,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敲了敲,“請問你們辜隊在麽?”

“頭兒,有人找。”有位警花擡頭看見他,愣了愣,然後忙對辜俸清喊了聲。

辜俸清擡頭望過來,看清了來人後眼睛一亮,“沈二!你來的正好,快來幫我看看這個。”

沈硯行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裏,施施然走進那道門,他整潔熨帖的衣着和英挺的臉孔在一群忙得沒日沒夜蓬頭垢面的人民公仆中顯得特別鶴立雞群。

他站到辜俸清身旁,看着他面前電腦上的一張照片,照片中是一只玉制筆洗,青玉質地,荷葉形,葉心下垂,葉邊內卷,形成內凹的洗心,底部和葉邊四周浮雕水草、荷花、小荷葉及蟹、螺、蛙等物相配,筆洗雕工精細,蓮葉造型與其它附屬紋飾相映成趣。

“青玉把蓮水蟲荷葉洗,哪裏來的?真的假的?”沈硯行挑挑眉,看向了一旁。

辜俸清點頭道:“方鶴家的,放在只有他一個人才能進去的地下室裏,據他交代,這是從一個找他賣藥的瘾君子那裏低價收來的,後來找人鑒定過是真品,清康熙年間的。”

随着這些話,他的神情變了變,沈硯行知道他還有話沒有說完,也不做聲,只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方宅已經被查封,有人守着誰都不能進,方鶴和相關嫌疑人也已經被收押,今天把東西帶回來,省博的專家來看過,說是假的。”辜俸清苦笑。

沈硯行挑了挑眉,“真的那個不見了?”

辜俸清點點頭,“偷梁換柱。”

“你們怎麽确定原本那個就一定是真的?”沈硯行眉頭一皺。

辜俸清擺了擺手,“你不了解方鶴,他是地主老財,不可能收水貨,其他東西都看過了,全是真的,就這一個是假的,問他知不知道是假的,他說找了最有名的專家看過,都說是真的。”

“他找誰看的?”沈硯行點點頭,又有新的疑問。

“梁骞。”辜俸清報了個名字。

沈硯行一聽就聳聳肩,“原來是梁老看過了,那……辜隊長,好好加油,說不定哪天可以将功補過,啧,康熙年間的東西,可惜了。”

要是落在文物販子手裏,說不定很快會被走私出境,再要在國內見到就難了。

沈硯行心裏有些遺憾,但也無可奈何,鑒定他算是個行家,可破案卻是一竅不通。

從辜俸清那裏出來,他站在公交站牌前來回看了兩遍,然後上了開往省博的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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