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大年初七是大多單位開始上班的日子, 離開了這座城市的人們如同候鳥過了冬,又陸續回到這裏,繼續工作打拼和生活學習。

可年還沒過完,照着老規矩,沒過十五都還是年, 既然年還未過,那便還可以懶惰些。

沈硯行年年都用同一套話來為自己的節後綜合征找理由, 一找就找了十幾二十幾年。

于是包括沈硯行在內的沈家,人人都還在放假, 根本不受年初七開工的影響。

沈硯行前一天晚上問沈硯書第二天要不要去書城,兄弟倆約好之後,第二天卻齊齊去了延和居。

“我們不是說好了……”沈硯行被推着去開車的時候,臉上有不滿, 還有些疑惑。

他說完又發了個哈欠, 慢騰騰的發動車子, 順便聽着沈硯書解釋,“昨晚有個設計師朋友給我打電話, 想找套茶具和一件陶瓷, 要得急, 我只能找你了。”

沈硯行無奈,“那你昨晚還答應我?”

“我是先答應了你的, 誰知道會有後頭這事兒。”沈硯書也無奈。

沈硯行乜斜了他一眼, 忽然就想無理取鬧, “你先答應的我, 為什麽還要答應別人?”

“……阿行,你是個男人,別這麽……跟個女孩子似的。”沈硯書被他的矯情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面色也變得五顏六色。

沈硯行見自己惡心到他了,心裏總算出了口氣,開着車往延和居的方向去了。

雖然沈硯行這個老板還沒有過完年,但莫桦和穆牧已經開始勤勤懇懇的開了門,延和居新一年的生意已經開張。

見到沈硯行的時候莫桦還愣了愣,“老板?不是說……你今天不來麽?”

“有個熟人要過來……”沈硯行随意擺擺手,又轉頭問沈硯書,“是今天過來罷?”

“是,大約再過一個小時。”沈硯書點點頭,擡手看了看腕表,然後走到桌子旁坐下,熟練的開始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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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行點點頭,對莫桦道:“你把咱們這裏的茶壺茶碗都搜羅一下,一會兒給客人看,挑些新的。”

“咱們這裏哪來新的……”莫桦想了想,“前兩年你從景德鎮帶回來兩套新的,還沒用過,可以麽?”

沈硯行無奈,“就是不行也來不及找了,就這個罷。”

莫桦應聲去找茶具了,沈硯行幾天沒來延和居,嘴上說着不想來,可一來了,就又開始去折騰他不知從哪裏收回來的陶瓷碎片了。

沈硯書在一旁邊看書邊喝茶,和沈硯行互不幹擾,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接了個電話,很快就起身出門去了。

沈硯行沒留意到他的動靜,一直秉着呼吸埋頭擺弄手裏的碎成兩半的紫砂茶壺蓋,他已經用金剛轉打好了孔,準備将銀制花釘放上去。

“這位就是……”沈硯書陪着一位身着休閑西服和羽絨外套的男子走進來,他擡腿進了門,一眼就看到了沈硯行。

他坐在桌案後面,黃花梨木的顏色在從窗棂中爬進來的陽光裏顯得溫潤柔和,有陽光落在他的手邊,朦朦胧胧的像是要将人籠罩起來,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柔的味道。

他就這樣坐在那裏,不言不語,就成了一幅畫。

沈硯書引着他在桌前坐下,給他斟了杯茶,笑着解釋道:“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注意力太集中了,我們都只能等他自己回過神來,有時候我等他要等一個下午都是有的。”

伴随着他的說話聲,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響了起來,沈硯行在用小錘敲打锔釘,使樣式與器物本身的圖案紋理相得益彰。

過了一陣他停下來,拿起來端詳,之間一支銀色的梅花覆蓋在壺蓋的左側,與紫砂壺本身的色澤形成了鮮明對比,他把壺蓋蓋上,原本毫無花紋的紫砂壺頓時多了幾分雅致的意趣。

原本的古樸中頓時增添了些許活潑,雖然看起來似乎沒那麽穩重了,但卻依舊好看,像是一件新的藝術品,觀者的目光總會被雕刻得細致入微的梅花型銀制花釘吸引目光。

“哥,你熟人到了麽?”沈硯行低頭将紫砂壺擺好,伸手拿了穆牧給他準備的濕毛巾擦手,頭也不擡的問道。

“我們已經在這裏等你許久啦。”沈硯書哭笑不得,招手叫他過來。

沈硯行一愣,擡起頭來看過去,見一個陌生男子正笑着看向自己,忙起身抱歉道:“實在抱歉,我……真是不好意思。”

他長腿一跨,從桌案後面走出來,聽見沈硯書給他們介紹着對方,“這是我弟弟沈硯行,大家都叫他沈二,阿行,這是從s市過來的顧氏建築的老總顧聿銘,也是個設計師,老熟人了。”

“原來是顧總,久仰。”沈硯行聽到對方的名字,不禁吃了一驚。

“只是個普通的設計師罷了,沈先生說久仰讓我慚愧,怕是硯書才會提起我了。”顧聿銘笑着同他握手。

沈硯行在一旁坐下,擺擺手道:“比我這種吊兒郎當的要強得多了。”

顧聿銘笑着自謙兩句,沈硯行随意聽過,然後問他:“顧總這次來,聽聞是要尋陶瓷和壽禮的?”

“是,不過另還有一件事需要求助于你們。”顧聿銘的神色沉吟了片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硯書笑笑,“都是熟人,不必這麽客氣,要是能幫上忙的我們盡量幫。”

沈硯行眨眨眼,無可無不可的笑笑,心道,若是要其他還好,但是要我的寶貝,那是打死都不能夠的——至于他的寶貝是哪些,看心情罷。

顧聿銘無奈,“我還要向令祖父求一幅墨寶。”

沈硯行和沈硯書均是一愣,兄弟倆互相看了眼,沈硯書疑惑道:“這是怎麽了呢?”

顧聿銘苦笑着搖了搖頭,說出了他此行的原委。

原來顧聿銘的團隊接受了s市地方衛視一個叫《家·春秋》的節目,要為節目組篩選出來的委托家庭完成住戶改造,和他們一樣參與了這檔節目的設計團隊還有另外幾家。

幾個月前顧聿銘的團隊裏有兩位設計師同時接到了兩樁委托任務,一件是替十幾口的四世同堂之家改造位于老胡同裏的四合院危房,改造即将完成,戶主即将回家,回家的日子恰好是老太太百歲壽辰,設計師想送一份賀禮。

另一樁更加麻煩點,是一棟已成廢墟的百年老宅,顧聿銘以合作的身份參與其中,希望能減少些困難,改造完成後,按照節目組的安排,設計師總會貼心的送上一份禮物。

“雖然過程都比較曲折,但好在已經順利結束了,委托人過兩天就會回家,我也沒什麽事好做,就出來替他們找禮物了。”顧聿銘笑着搖了搖頭。

沈硯行點點頭,“顧總真是個好老板。”

“不然呢,搞砸了砸自己招牌?”顧聿銘笑着嘆了口氣。

沈硯書問道:“老人家壽禮你是想找陶瓷類的?你昨天同我講要陶瓷,也不清楚要哪種,更不知道延和居這裏有沒有了。”

顧聿銘沉吟了一陣,點頭道:“老人家喜歡喝茶,所以我覺得送茶具或許合适。”

他環顧了一圈延和居目所能及的東西,并未看見和茶具有關的什麽東西,更何況這裏原就是個賣古玩的地兒,想來是不會找到想要的茶具的。

“莫桦,我讓你找的東西呢?”沈硯行點點頭,側了側身對着櫃臺的方向問。

莫桦伸頭應了聲好,很快就将兩個盒子拿了過來。

桌上兩個盒子均是酒紅色的外殼,沈硯行一個接一個的打開來,明黃色的錦布上分別躺着一套茶杯和公道杯,一套是雨過天青,一套是梅子青。

沈硯行笑道:“都是我從景德鎮淘來的,自己也一直沒用上,要是顧總得用,總好過放着積灰塵。”

顧聿銘小心的拿起盒子裏茶杯仔細看過,神色逐漸變得輕松,喜悅漸漸侵襲他的眼睛。

他松了口氣,望着沈硯行滿意道:“我覺得都不錯,你覺得我挑哪個好?”

“委托人喝茶的地方大概是什麽樣子的?”沈硯行看着兩個顏色都十分淡雅的杯子,略有些猶豫的問道。

顧聿銘想了想,“應該是一個茶室,有玻璃折疊門,折疊門打開能看到種有竹子的小庭院,擡頭可以看見天空。”

“梅子青的罷。”沈硯行聽到說有竹子,毫不猶豫的指了指那套梅子青的茶具,“和竹子的顏色搭配更統一些。”

既是問他意見,顧聿銘便點頭道:“好,那我就要這個,你看這價格……”

“我剛聽你說,是老人家百歲大壽?”沈硯行不應他,反而問了一個問題。

顧聿銘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沈硯行就道:“那該屬馬?”

他有些不确定,連忙去看沈硯書,見他點了點頭,就又轉過頭,“莫桦,咱們是不是有個紅色的陶馬?”

莫桦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他說的那個陶馬在那裏,連忙去倉庫拿了出來,顧聿銘和沈硯書都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躺在盒子裏櫻桃紅色的陶馬。

陶馬身上的光澤溫潤柔和,沈硯行拿了出來,将它推到顧聿銘跟前,“只送一套茶具,不大夠分量罷,一百歲到底是個很值得慶祝的生日。”

“這是……”顧聿銘以為是要二選一,不由得猶豫起來。

他去看沈硯書,卻見沈硯書正低頭喝茶,嘴邊噙着一抹笑,他只好又去看沈硯行。

沈硯行笑笑,“這兩樣東西,就當是……我送給老人家的禮物罷。”

顧聿銘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沈硯行又道:“顧總,你今天怕是沒法得到祖父的墨寶了,他今天和我爸媽去上香了,說要在那邊住一晚。”

沈硯書一愣,扭過頭來驚訝道:“我怎麽不知道?”

“早上出門之前媽說的。”沈硯行笑笑,有些得意,“咱倆打平了。”

沈硯書還沒過完年就被他弟氣得想揍他,可他斯文慣了,做不出那樣的事來,只好指了指他,瞪了一眼。

沈硯行笑容又深了些,“不過顧總,我這裏有幾幅我爺爺寫的字,要不你去看看?”

“有沒有寫天道酬勤的?”顧聿銘想了想,問道。

這下倒是難倒沈硯行了,他沉默了好一陣都沒說話,沈硯書無奈,“他哪裏還記得,得去書房看菜知道了。”

沈硯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手腕,道:“是,去看看……”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人還沒來得及去看來人,就聽見莫桦一陣驚呼,“佳妤?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沈硯行立即回頭,看見葉佳妤一手拎着一個袋子匆匆進來,“你老板呢?”

莫桦還沒說話,她就已經看見沈硯行兄弟倆了,自然也看見了顧聿銘,只她不認得人家,愣了愣,一時沒說話。

“怎麽了這是?”沈硯行忙站起來迎過去。

葉佳妤回過神,忙将一個袋子塞他手裏,“這是大家夥兒從家裏帶的特産,太多了我家吃不完,給你拿點,我先走了啊。”

說完她就要走,沈硯行下意識就追了過去,“不坐坐了?”

“我還要去菜市場拍視頻呢。”葉佳妤高聲應了句,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出了門,沈硯行和沈硯書想叫她已經來不及。

倆人對視一眼,一齊搖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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