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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去馮薪媽媽的生日聚會, 葉佳妤總要準備一點禮物才好,第一次見面,空着手去不是該有的禮數。

她本想直接問馮薪,可是又不好意思打擾他的工作,于是轉而向沈硯行求助。

沈硯行正在馮玉山那裏學刻印, 接到她的電話,想也沒想就回了句:“沒什麽特別喜歡的, 到時候路上買個果籃得了。”

葉佳妤沉默了片刻,嘟囔了一句:“你這是男人的思維, 一點都不懂轉彎兒。”

“怎麽就不懂了呢,阿薪媽媽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沈硯行把一只手在濕抹布上擦了擦,嘆了口氣,“再說了, 現在去買禮物還得費時間, 算了罷。”

葉佳妤已經不想聽他說了, 哦了聲後就道:“行罷,我還有視頻要拍, 先去忙了。”

挂了電話, 沈硯行一轉頭就見馮玉山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麽,女朋友?”

沈硯行愣了愣, 搖了搖頭道不是, “不過您怎麽會猜是我女朋友?”

“馮薪他媽媽過生日, 你和俸清家的長輩都會在, 沒其他人罷?要是這樣,要帶回去的肯定普通朋友。”馮玉山摸了摸嘴邊花白的胡須,分析道,“馮薪和俸清是沒有女孩子可帶回去的,硯書也不會被問到你這個問題,那就只剩你了。”

沈硯行失笑,“您分析得真有條有理。”

“那可不,你們這幾個小孩就那麽點兒破事,我跟你爺爺隔兩天見一次,還能不知道你們麽。”馮玉山擺了擺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怎麽樣,我說對了罷?”

沈硯行又笑笑,點點頭,他見狀接着問:“那你什麽時候帶來給我看看?”

他這句話一出口,就見沈硯行面上的笑容淡了點,目光也變得有些遲疑,“……再說罷。”

“怎麽,不順利?”馮玉山敏銳的察覺出了他情緒的變化,忙關切道,“她是不答應,還是不知道?”

沈硯行的笑徹底落了下去,他垂了垂眼,“應該不知道的罷。”

“你呀……”馮玉山嘆了口氣,“從小就這樣,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聰明果斷都不少,手段也夠用,就是有的關鍵時候太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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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早就認識沈家二子,老大是十成十的沈家人,愛好舞文弄墨,性情平和淡泊,對藝術很敏感,老二呢,聰敏機警比老大更甚,也有恒心和毅力,兩個孩子只相差一歲,幾乎同時開蒙,也從小就接觸書法和其他知識,相比很多家庭的孩子,他們近水樓臺,很早就得到了飽學之士的指點。

但結果呢,老大倒是不出大家所料的在古琴研究領域有了些名堂,眼見着以後會成大師,但老二卻一路都跌跌撞撞,先是不肯讀家裏選的專業,後來竟因為和女朋友分手連研究生都不去讀了,跑回來折騰老房子,開了延和居,說要當個生意人。

他難道不聰明果斷嗎,打眼看看延和居如今經營得也不錯。他難道憤世嫉俗嗎,卻又不是,甚至在過了這麽多年後,他的性格越來越溫和了,舉止間和沈硯書有些相像。

但是他這一輩子或許就只能是這樣了,守着延和居,守着那些還能讓人記起他出身書香門第的老物件兒。

因為他性情裏隐藏的束縛,這道枷鎖是他給自己帶上的,并且沒有辦法自己摘下來,于是他寫的字,無論過了多久,熟悉他并且懂書法的人,都能看出一絲明顯的局促拘泥來。

近來馮玉山總是會想起曾經和老夥伴的幾句對話,“你不能任由他這樣下去,說不定會毀了他。”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麽辦呢,他即便沒出息,但總歸是活着。”

“活着就夠了麽,你們沈家只要一個活着的子弟麽?”

“是,活着就夠了,我們沈家只有這麽一根血脈,如今還能活着就已經是僥天之大幸了。”

他很多次做過假設,如果一切平安,沈硯行、辜俸清和馮薪這三個孩子,會不會和如今完全不同。

對了,還有顧家那個叫顧荥禺的孩子,年頭太長了,他又漸老邁,記性變得不大好,已經記不起那孩子的樣貌了。

“明天您去麽,我們一道?”沈硯行笑笑,換了個問題,他并不想在此時讨論他性格的問題。

馮玉山嘿嘿笑了兩聲,“不去了,明晚我要去喝茶聽曲兒。”

“得月樓的小曲兒又開始唱了?”沈硯行順口就問道。

馮玉山點點頭,笑道:“聽說請了兩位唱評彈的來,雖然不懂,我也想去聽個聲響。”

他頓了頓,拍了拍沈硯行的肩膀,“小夥子,想娶媳婦兒罷?爺爺傳授你一招,烈女怕纏郎。”

沈硯行又愣了愣,旋即扯扯嘴角有些不自在,“您說這個做什麽,未免太……”

“怎麽,嫌膩歪?”馮玉山斜睨着他,從鼻孔哼了聲,“我跟你說,就沒哪對小情侶不膩歪的,你說的那種相敬如賓禮貌體貼的,感情長不了,舉案齊眉可不是這麽個文雅法。”

沈硯行無奈,“您說這個還都早……”

“早?早個屁!”馮玉山胡子一翹,發起火來了,“你們三家現在就這麽四個大小夥子,個個都不結婚,馮薪和俸清先不講,你們哥倆是怎麽回事?你數數,三家長輩多少個人,都眼巴巴的盼着你們的小一輩出世呢,你爺爺年紀老大了,你忍心他見不着?”

沈硯行一聽這話就頭大如鬥,他曾經以為前頭有大哥頂着自己就可以幸免于難的,可是生活總會告訴他,還是太天真了。

好容易從馮玉山的批評教育中脫身,他回了延和居,果然只有莫桦和穆牧在,他先是交代了明天的事,然後又開始屋裏屋外搜尋能當賀禮的寶貝。

第二天下午,他循着記憶找到了罐頭夢工廠工作室的位置,然後進門說要找葉佳妤。

接待他的是個中年阿姨,應該是葉佳妤提過的那位鄧阿姨,他聽鄧阿姨道:“佳妤他們在茶水間拍視頻,你要不要坐着等一等啊?”

他應了聲好,剛要在椅子上坐下,就聽見屋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一個陌生的聲音,“小阮嗎,是這樣的,我明天要去拍個視頻,你來幫個忙行不行……就是陪吃……行,明天見。”

說話的人走進了屋裏,他好奇的伸頭去看,就見對方拿了個文件袋,轉頭見到他,愣了愣,“沈老板?你怎麽來了?”

沈硯行終于想起面前這個人是楊洛,之前還一起吃過一次飯,他站了起來,笑道:“我來等佳妤,我們約好了今天晚上去朋友那裏。”

“哦,佳妤還在拍視頻,你要不要來看看?”楊洛笑着點點頭,主動邀請道。

沈硯行只是猶豫了不到十秒,立刻就點了點頭,然後跟着她出門往左邊拐,要去正在拍攝的茶水間。

“今天拍的是什麽?”沈硯行有些好奇的發問。

楊洛嘆了口氣,“今天拍醬鮑雞,佳妤又剛學會這道菜不久,有的地方不熟練,現在還在裏面補拍挖鮑魚肉的鏡頭呢,都挖了幾十個了,還沒拍出想要的效果來。”

沈硯行聞言忍不住問:“那……用完的鮑魚怎麽辦?”

“凍起來啊,明天的菜有着落了呗。”楊洛聳聳肩,拍視頻用的都是小鮑魚,一個也就幾塊錢罷了,因為便宜,所以用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沈硯行哦了一聲,跟着她一起進到茶水間裏面,地上有電線和機器,人幾乎都堵在了進門那塊地方,他小心的從人群背後走過,到了裏面,他看見被圍着的是茶水間的操作臺,臺上架了爐子和炒鍋等一應廚房用具。

葉佳妤站在操作臺後方,身上穿了一件粉紅色的圍裙,頭發紮得低低的,有幾縷散發在臉頰邊上晃啊晃。

她面前有個透明的大玻璃碗,碗裏是清洗好的小鮑魚,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起一個小鮑魚,刀尖貼着鮑魚蓋劃了兩下,輕輕一撬,拿刀那邊手的拇指按着魚肉順勢一拉,完整的鮑魚肉就被拉了出來。

動作很流暢,沈硯行并沒有看出哪裏不好,負責攝影的同事也沒有說什麽,只見他揮了揮手,葉佳妤就依照剛才的辦法又連續處理了兩個小鮑魚。

“好!這次可以了!”康恺按了回放,招呼葉佳妤來看。

葉佳妤随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忙跑過去看攝像機裏記錄的影像,看見自己在鏡頭裏動作流暢自然,總算沒有之前那種別扭的不熟練了,終于長長的松了口氣。

“你就是要求太高了。”楊洛用筷子夾了塊雞肉吃着,又沖一旁扭扭頭,“對了,沈老板來找你了。”

葉佳妤習慣性的哦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擡頭皺起眉反問了句:“……什麽?”

不等楊洛繼續回答,她先四下轉頭尋找,然後在靠餐桌的角落裏看到沈硯行那張熟悉的臉。

葉佳妤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驚訝之色在臉上遲遲不散,“你怎麽……怎麽過來了,有事麽?”

沈硯行笑笑,“我早上去了博物館,午後才出來,順便來接你,不是說了今晚要去吃飯麽?”

葉佳妤噘了噘嘴,“記着呢,別擔心。”

說着她看看自己的手,轉過身道:“我先洗個手,對了,今天做了兩盤菜,你也去吃啊。”

沈硯行點點頭,卻沒有挪動腳步,一直等到她洗完了手又擦幹,這才和她一道走過去。

此時室內剛才還看見的拍攝機器全都收走了,剩下幾個人或站或坐的圍在餐桌讓,一人一雙筷子,一邊吃一邊評論味道。

見葉佳妤和沈硯行過來了,康恺先拉出一張椅子招呼道:“快來坐,沈老板別客氣,就當自己的地方。”

沈硯行被葉佳妤推着在椅子上坐了,又接過孟孟遞過來筷子,夾了塊雞肉放進嘴裏慢慢的咀嚼,然後眉頭一動,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葉佳妤。

葉佳妤站在他身邊,兩盤菜都夾來嘗了,然後對楊洛道:“第一次做的那鍋果然味道重了,鹹過頭,甜不夠。”

“我也覺得,是不是第一次調的醬汁比例不對?”楊洛猜測道。

葉佳妤點點頭,“可能西瓜醬放少了。”

沈硯行聽見這麽兩句對話,不由得一愣,出聲道:“西瓜醬?”

葉佳妤回頭來看他,笑笑道:“是啊,這道菜叫醬汁鮑雞,醬汁是用西瓜醬、豆豉醬和豆瓣醬配的,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難怪我覺得有些甜。”沈硯行笑着點點頭,“味道不錯,鮑魚花切得挺好看。”

葉佳妤得了誇獎覺得很高興,眯着眼對他點頭,“那你多吃點。”

說着她又轉過頭,聽見康恺問孟孟:“孟孟,你實習期要結束了罷,會不會留下來啊?”

孟孟把嘴裏的雞骨頭吐了,咬着筷子點點頭,“要是老板同意,我就不走了,我想留下來繼續蹭吃蹭喝啊。”

“哇,太好了!”楊洛一聲歡呼。

孟孟忙擺擺手,“不過五六月份我是要回學校的,要論文答辯呢。”

“這個還早,現在四月份都沒到。”楊洛也擺擺手,十分不以為然,“等你拿了優秀畢業論文,記得請我們吃飯啊?”

葉佳妤在一旁猛點頭附和,沈硯行略微仰了仰頭,看見她線條優美的側臉和脖頸輪廓,烏黑的發絲垂落在她耳旁肩上,有一種扣人心弦的美麗。

她臉上的笑容明亮耀眼,像是幽遠的香氣,絲絲縷縷的在空氣裏缭繞,然後不停地往他心裏鑽去。

沈硯行想起剛才她站在攝像頭前的模樣,神情專注動作流暢,全身上下寫滿了認真二字。

他又想起她在自己面前的放松随意,還有過年時在葉家見面時她的慌亂失措,每一樣都可愛至極。

就像是電影裏那個趴在草坪上沐浴水花的洛麗塔,一舉一動都讓他覺得無比誘人。

在這一刻,他終于可以如願确定,他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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