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張沉的世界
雲城領導換了批人,上任便大刀闊斧改革,要把這個重工業城市改成資源友好型城市,?城裏處處是藍天白雲的标示牌,上面印着“碧水藍天工程”,第三鋼鐵廠被拆成百貨商店,三鋼家屬院占據城中心,拆遷時被戲稱發財院,被拆了家的工人一人一大捧金,每個人臉上都笑呵呵。但鋼廠的大煙囪竟然奇跡般被留下來,新上任的領導說這煙囪是他的童年回憶,舍不得拆,于是逐漸現代化的高樓旁竟矗立着一只高大而破舊的黑煙囪,與整個城市格格不入。
張沉的家被拆出六套房,三套雲城本地房,三套後來去北京買的房,還有一套六環開外的錄音棚,從那裏一直往東南開能開到河北廊坊。
海燕問他:“你只有一個人,為什麽要買六套房,住得過來嗎?”
張沉說:“我只住一套,其他五套觀賞用。”
張沉還說:“很久以前,我有一個朋友,家住四合院,從小就念最好的學校,後來我和他不再聯系,但如果他讀碩士博士,也一定讀的是最好的學校。”
海燕說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朋友,張沉說那是意外,他的人生裏只有這一個意外。
海燕又問他:“那你喜歡意外嗎?”
張沉想了想,說:“我很讨厭他,因為我記仇,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無論好的壞的,正經話還是玩笑話。”
海燕作驚訝狀,一驚一乍叫喚:“第一次聽你說讨厭別人,那你肯定也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咯!”
張沉的第一份工作是Java工程師,在海澱上班,月薪四千,第二年五千,公司給他辦了北京戶口,轉戶口時張沉沒有絲毫開心,反而一直被一種奇異的恥感包圍,他原本不會對這樣的事感到羞恥,但程聲一直像面鏡子一樣映着他,張沉從派出所走出來望向天空,天空對他說:“表現不錯,賜你一個。”
有時候張沉路過程聲的高中,會莫名其妙産生一種荒謬沖動——去買一件他們學校的校服,什麽都不做,就挂在衣櫃裏觀賞。
張沉對觀賞有執念,他的錄音棚除了全套設備還塞滿樂器,有的樂器他分明不擅長也要買來硬塞進錄音棚。為了買鋼琴、多軌機、母帶機、監聽音箱,他賣掉三環一套房,然而事實上張沉鋼琴彈得很爛,因為他十八歲才接觸這種需要從小練習的樂器,和程聲那樣三歲起就被家長按在鋼琴前的人遠無法相提并論。
說到程聲,張沉開始困惑,他已經徹底忘記程聲的臉,只恍惚記得程聲大概是一個很瘦很尖銳的男生,腰上沒肉,再往下摸有一丁點肉,整個身體摸起來像在摸一把骨頭。說到骨頭,他的骨頭不大好,被程聲一棍打成骨折,因為沒錢一直拖着沒治,慢慢自愈後落下根子,一到下雨天就會陣痛。
因此他恨上程聲,不僅因為這件事,很多事都在後來痛苦的生活中反複折磨他——譬如程聲告訴他自己中學的名字,張沉當時沒有反應,直到研究生來北京後才知道那幾乎是全中國最好的中學;譬如他發瘋時對媽媽說的那句“你們家這麽破爛怎麽給他未來”多麽高高在上,他說這句話時起伏的尖銳語調每晚都會在張沉腦中循環,張沉很想問這個人:你覺得這是破爛,可它卻是我從小長大的家,很丢人嗎?再譬如程聲告訴他老程在某處就職,可後來看到雲城領導下馬時被查出上億賄款時張沉才明白,當官的哪會有錢,有錢的是他這樣早年間的城中心拆遷戶,老程有錢因為他是吸血鬼,雲城領導吸雲城的血,老程這樣的人吸無數個雲城的血。
但程聲不像吸血鬼,他雖然出生就享盡一切紅利,卻會擺出天底下最可憐的表情,他會邊罵人邊委屈得紅眼,先動手打人自己卻淌一臉眼淚,再加上他很瘦,穿衣服給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好像張沉才是吸他血的那個人。
張沉更加憎恨自己,因為他讓程聲留在自己身體裏。偶爾張沉會覺得自己某些動作很程聲,比如在鼻子耳朵上穿刺,比如在皮膚上紋東西,比如莫名其妙玩起搖滾,他不知道究竟是程聲激起他身體裏某種潛力還是純粹把自己的特質留給他。
Advertisement
回錄音棚的路上張沉一直在想程聲,他看起來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至少在外形上看是一個穩妥的成年人,只不過一說話就要露馬腳,談正事時手指都在抖,兩次回去的路上裝瘋賣傻想和他一夜情,也許夜夜情。張沉想把他趕下去,又想讓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他在社會裏摸爬滾打,對陌生人變得平易近人,最終什麽強硬措施都沒做,只是迂回婉轉地拒絕他。
張沉看着他逐漸漫上失望的臉,想說:我們能不能當作不認識?把所有美好留在十年前暑假最後一周,我不想破壞那一段感覺,不想沾你口中愛情這種瘋東西,沉重的事我受夠了,我想無牽無挂過後半輩子,把人生全獻給音樂,永遠自由,永遠活在風裏。
回到錄音棚後張沉洗了個澡,穿着睡衣趴在工作臺上處理一直沒做滿意的demo,他做了三版,卻覺得一版比一版難聽,做到後來全然已經忘記這首歌究竟要表達什麽。
一直到後半夜,張沉才草草收工準備睡覺,但他身體沾床還沒仨小時便被鬧鐘吵醒,外面天大亮,他起床打了杯兩杯黑咖啡,空腹喝完後又去廚房煎了片面包和荷包蛋當作早餐。
今天是張沉在原公司最後一天,他早早去公司打卡收尾最後一段工作。公司裏他帶的兩個實習生舍不得他,看着他在工位上收拾東西的背影說:“張工,你走了全公司就再也沒人公費帶實習生出差旅游了,我們會想你的。”
張沉前幾年一直做技術崗,即使後來為了把時間留給做音樂而轉非技術崗,周圍同事仍然習慣性喊他張工。他仔細清理自己的工位,對身後帶了半年的兩個實習生說:“想我可以周六來Bli看我們演出,我請你們喝酒。”
後面兩個人不大好意思地笑:“偶爾去看看,但你們的歌太小衆了,欣賞不來,聽多了腦仁疼。”
他們剛來公司時無意發現自己上司有樂隊,趁周末偷跑去音樂節看演出,結果在鋪天蓋地的刺眼光線中看到自己上司在臺上拿音樂發洩快要溢出來的情緒,和貝斯手一起往觀衆席灑水扔話筒,結束時還把吉他弦崩斷兩根,吓得再也不敢去看他們的演出。
之後公司裏大部分人都知道張工有支樂隊,吉他貝斯鍵盤樣樣行,兩個實習生猜他們上司一定從小到大養尊處優——會這麽多樂器,普通人家哪裏養得起?
張沉偶爾聽過幾句讨論自己的謠言,但都笑笑過去,從未解釋過。
午飯時同事一起點了炒面,但張沉愛吃垃圾食品,抱着盒炸雞一個人去了公司天臺。他趴在天臺欄杆上向遠望,層層高樓疊在一起,仿若要把整座城擠破、要把天沖爛。張沉想起他趴過的欄杆,他不知多少線的家鄉小城,他常走過火車站東邊的老橋,可他站在那裏只想往下跳,因為那時他能看到的只有滿眼黑,黑煙黑霧,粉末狀幹燥嗆人的黑色空氣。他再看這一線城市的壯闊群樓,開天辟地般拔地而起,只覺得那裏面有他的血液,有好多人的血液。
晚上同事給他辦歡送會,其實全是張沉請客,幾個女同事推拒說要減肥,張沉說不肥為什麽要減,那幾位女同事有了借口,于是火速轉移陣營,說好久沒吃火鍋了,偶爾吃一次沒關系。
飯桌上同事們問起辭職後的去處,張沉說創業公司,其他人驚得停下手裏筷子,隔壁組和張沉關系好的男同事問:“現在是個人都喊着創業,靠譜嗎?”
張沉說:“靠譜,創始人能力特別強,從谷歌辭職回來的。”
其他人稀稀拉拉一陣“那不錯”,之後便再不談工作上的事,專心從紅油裏撈羊肉。聚餐結束,張沉研究生後第一段職業生涯到此為止,他今天喝得不少,有些微醺,打開手機給程聲發去一條短信:周五早上我帶着入職資料去你們公司。
但那邊很久都沒再回複。張沉無所謂,打了輛出租車回自家錄音棚,出租車師傅聽他報路名,“喝”了一聲道:“這都要開到河北去了。”
張沉靠在後座,把車窗開到最大,頭發在風裏翻飛他也不在意,迎着夜風小聲哼九年前寫的專輯,被程聲說唯一一張有人情味的專輯。
車停在他的錄音棚門口,張沉付錢下車,腳剛挨地就遠遠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車,牌子是京A。他暈乎乎走近去看,發現黑車輪胎旁蹲着一個人,影子全浸在黑夜裏,但只看幾勾不大清晰的輪廓線也知道這人是誰。
聽到身後有動靜,蹲在地上的人慢慢直起身,把懷裏抱了好幾小時的文件袋遞給張沉,努力拿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我是來給你送資料的,入職前先熟悉一下業務。”
張沉有點暈,拿手捋着自己額前被吹亂的頭發問他:“你怎麽知道我錄音棚的地址?”
“還能怎麽知道?問老秦呗。”
張沉點點頭,從上到下打量眼前這人,發現他換了身年輕裝束,領口下面的皮膚上一片泛紅的印子,八成被這荒郊野外的蚊子們當成加餐。張沉最讨厭遇到這種進退兩難的情形,但拿他無可奈何,瞧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之後,對前面的人說:“已經快淩晨兩點了,現在回去你明天估計上不了班。今天你就睡我卧室,我在工作室看你帶來的資料,結束後就睡在工作室沙發上,你安心睡,不用管我。”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