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顧宴生一覺醒來,就盯着一旁黃澄澄的卷軸仔仔細細的看。

他伸出自己細白的手,看了半晌說:“圓圓這是聖旨嗎?”

敖淵一點頭,“手谕。”

顧宴生睜大眼睛,精神了點,“那為什麽沒有老太監帶着一窩小太監出來讀聖旨呢?我們不是得換特別正經的衣服出去迎接嗎?還得跪下來哐哐磕頭?”

敖淵挑挑眉,“手谕而已,不必如此隆重。”

顧宴生有點遺憾的點了點頭,然後說:“上次我都沒有看到幾個小太監。”

除了茅廁的那兩個捧着大棗的,好像就沒別人了。

身前身後圍着的大多都是宮女。

皇帝果然是個老色批。

顧宴生打開卷軸,“這裏面寫的是什麽呀?”

顧宴生打開,念念有詞的讀了讀,“鎮北王人品貴重、文武兼,廉孝兼,今有左相之子顧宴生率真可愛、天真活潑,故朕欽定其為鎮北王妃,擇吉日完婚,欽此。”

念完他一扭頭,說:“這是在說我天真可愛嗎?”

敖淵颔首。

顧宴生嘟嘟嘴,“那他可實在是不太會看人,我其實可壞了,我鬼點子也可多了,我知道的也多着呢……”

多到他大哥都忍不住對他豎起大拇指,喊他一聲商業鬼才。

可惜鬼才不在現代,不然肯定能在商場叱咤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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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淵靜靜的看着他說,眉眼盛滿了溫柔,軟化了平日裏的鋒利。

顧宴生将那個卷軸仔仔細細的收起來,左右看看,“這個東西可得好好收着——你父皇有沒有說,咱們到底什麽時候完婚啊?”

可別等他死翹翹了。

聽說皇帝狗帶的話,皇子要守孝好多年呢。

新帝要守孝嗎?

顧宴生不知道,原著裏好像也沒說過的樣子。

敖淵垂眸看着那張卷軸,唇角一挑,“我登基之日。”

顧宴生一愣。

敖淵複又說道:“這天下間,沒有什麽比帝後大婚更隆重的慶典了,我會給你最好的,到那時,你便是皇後。”

顧宴生張了張嘴。

他剛想說他不會,也不知道皇後平時要做什麽。

然後話才剛要說出口,腦海裏面便突然多出來了很多事情。

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一道久未做過的數學題一樣,看到了問題,他就知道了解法。

然後他把話重新吞了回去,認認真真的點點頭,捏着自己的小拳頭,“我會努力的!”

又過了風平浪靜的幾個月,宮中不光傳來了太子被軟禁的消息,還傳來了大皇子命不久矣的噩耗。

這下就連太醫都瞞不住了。

敖淵在宮門口遇見了同樣駕馬趕去的敖武,兩人并未多言,一同駕馬走向了大皇子居住的寝殿。

兩人到的時候,皇帝正雙眸通紅,坐在窗邊握着大皇子的手垂淚。

而大皇子雙眸緊閉,嘴唇泛紫,眼窩烏青,兩鬓甚至也已經染上了白霜,俨然……大限将至的模樣。

“朕問你們,瑞兒究竟如何?”皇帝的聲音中氣不足。

幾個月來長久的虧空讓他的身體也越發頹敗,一句話而已,就已經比起幾個月前來說大不相同。

禦醫長跪行幾步,拱手道:“皇上息怒,只是大皇子……”

他咬咬牙,目光看見了旁邊幾個皇子滾着金邊的靴子,緊閉眉眼說:“大皇子郁結于心已久,心結未消,早有五髒俱損之前兆……非藥石可醫啊!”

“一群廢物!”皇帝果然怒不可遏,他站起身,重重踹在禦醫肩上,“他是朕的兒子,禮朝最尊貴的皇子!何來郁結于心一說!”

敖靈璧漠然的看了眼大皇子散發的模樣,對這話恍若未聞,眼觀鼻鼻觀心,垂首坐在一個角落。

他也是除開大皇子之外第二個不需沖着皇帝行禮的皇子。

皇帝無能狂怒了一會兒,摔下一句“醫不好提頭來見朕”之後,便怒不可遏的離開了。

剩下的太醫這才戰戰兢兢的起來,彼此對視,全都是滿臉的愁苦。

屋內不多時被清空。

大皇子這才遲遲的睜開了雙眼,似乎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眼前的都是誰。

他被人扶着站起來,手背、胳膊、乃至脖頸都全是被太醫施針後留下的針孔。大皇子恍若未覺,撐着自己青紫又夾雜着斑駁血點的身子,虛虛擡起手,指着屋內的幾個凳子,“都坐吧。”

敖靈璧看着大皇子,說道:“皇兄這是何意?”

“何意?”大皇子撫着胸口,看着敖淵說:“父皇不願處置太子,一味偏袒維護……我日夜遭受焚心自問之苦,我是何意,你不知道嗎?”

敖靈璧沉默不言。

他看着太子的模樣,輕笑一聲說:“我自然知曉。”

大皇子喘了幾口氣,看着敖靈璧的雙眼,突然也笑了聲,說道:“是,你也懂我。”

敖靈璧生母被皇帝逼死,說她受不住雙生子的福氣,将他們兄妹二人從生母身邊奪走,給了別人養。

其後雖諸多寵愛,卻又将自己最疼愛的小公主嫁給了年近七旬的羌王。

被問及為何不願時,敖靈犀将這緣由說了,卻更引來了皇帝怨怼。

因皇帝也年近七旬。

如此周折之下,唯一的妹妹也慘死他鄉,骨肉無存。

而提出這奸計的人,不也正是太子嗎?

敖瑞閉了閉眼,看着敖淵說道:“時機差不多也已經成熟了。我瞧着父皇那模樣,已經……糊塗了。”

“肆意妄為,暴躁易怒,縱欲縱情,除了藍貴妃,沒人能貼的上他的邊兒——當年太子用在你身上的藥,大約他自己和父皇到死都不會知道,那藥會被用在他們自己身上。”

敖淵沉默不言。

過會兒,他說道:“他最後會怎麽死?”

這是極為大逆不道的一句話。

可敖瑞卻像是在說今晚吃什麽,“血液倒流、爆體而亡,屍身僵硬無法固定,然而……金槍不倒。”

敖淵臉色冷了冷。

大皇子一頓,說道:“你也已久未毒發,說不定是扛過去了。”

敖淵卻沒有回他。

只默默的說:“你接下來,待如何做?”

“在給父皇最後一劑猛藥罷。”他似乎已經是倦了,身子不住的往下滑,“太子入冬以來,許是因為氣溫降低,他稍稍收斂了些。待到開春之日,我留在他身邊那人,便會崔使着加大他的藥量,讓他沒日沒夜找他當日用來克你的美人兒飲鸩止渴……”

“最終步入死亡。”

敖淵帶着滾滾寒氣重新回了王府。

顧宴生這段時間好忙好忙好忙。

腳不着地的那種忙。

因為心知自己未來可能要肩負起多大的責任,他這段時間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在學習——練字也好、熟讀默背也罷,他甚至還去了很多次備考學子們經常會去的地點,蹭人家的課聽。

為此,居然還因為對上了幾次詩,又什麽都敢往外說,而留下了個美名。

見着敖淵回來,顧宴生手也不停的把一根毛筆往頭發上插——這是之前跟着路邊一個賣發飾的婆婆學的。

那個婆婆就把頭發那麽一披散,随手再拿着一根簪子,就能把頭發全都盤住,在腦袋上固定一個包包,怎麽用力都不會散。

顧宴生在這裏一段時間,綁頭發綁的腦瓜子生疼,便磨了很久學會了。

可惜他腦袋上的頭發好像有點多,在婆婆那買的簪子讓他頭發給掰斷了。

剛斷。

然後他就順手插了根毛筆。

見敖淵回來,顧宴生雙眼亮亮的就捧着自己的字走上去,喊道:“圓圓你看!師傅說我字跡進步很多——快要和從前差不多了,也終于有了些風骨了!”

毛筆字這東西,顧宴生總是腦子會了……但是手不會。

他甚至找出了很多以前的字畫,照着臨摹都不行。

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自己,找碳棒來也能寫出差不多的,但是一換成毛筆,就成了軟趴趴的一坨。

敖淵壓了壓自己的情緒,看了眼那張字,趁着嗓子應了一聲,“嗯。”

顧宴生将紙緩緩放下了。

然後他看着敖淵,慢慢的說,“圓圓你不對哦……”

他上前皺着鼻子輕輕聞了聞,旋即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敖淵的臉色,說:“宮裏出事了嗎?”

敖淵抿着唇,緩緩點頭說:“大哥時日無多。”

“啊。”顧宴生點了個頭,想想說:“正常的。”

後半句被他吞了回去。

按照原著,大皇子會死。

而且大皇子是唯一一個不是敖淵動手才死掉的皇室……他正經是被自己給愁死的。

所以顧宴生就怕自己會傷心,一直沒有很敢和大皇子多說什麽話。

就連提建議,都是隔着敖淵的。

敖淵看他半晌,說:“今日閑聊說起了太子與父皇身上中的藥。那藥不可解,唯一的一個解藥,現在就在太子身邊,那叫顧憐兒的婢女身上的奇香。可那個香氣,會令人上瘾,每次壓制過後,下一次便會數倍爆發,最終……”

“最終活不過五年,而且死的特別慘,對吧?”顧宴生認真的說。

敖淵雙眸沉沉,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閉着眼,沉聲說道:“過些日子,我便向……”

向父皇請旨,取消了他們的婚約,不再耽誤顧宴生婚娶。

可念頭這麽想着,敖淵的瞳色卻愈發變紅,以至于雙眸都變得通紅。

顧宴生一呆,然後他把手上的紙往後一扔,紙張飄飄揚揚的飛到了端着湯走來的洪管家腳下。

他低頭一看,紙上寫了兩個大字:養心。

然後他看着顧宴生,一句‘少爺湯好了’還沒說出口,就見顧宴生拽着敖淵的手,急吼吼的往卧房沖了過去。

他一頓,只來得及扯着嗓子喊,“少爺去哪——!”

“瀉火!”顧宴生同樣扭頭吼了一嗓子。

與此同時,洪管家手一抖,托盤裏的湯便濺了幾滴到手上。

他一哆嗦,剛剛拿穩,就聽到後面傳來了不約而同幾聲響動。

他扭頭一看——

掉掃把的、砸了花瓶的、掃灰的雞毛撣子落地的……應有盡有。

洪管家面不改色的瞪了一圈。

然後他看着碗裏的粥,和粥面上隐隐約約映出的他自己的老臉相視無言:“……”

年輕,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洪管家:為了這個家,我承受了太多。

王府衆人:點頭點頭點頭。

二更!

我接着寫~還有的~

等更辛苦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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