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銮駕在京城走一圈,足足花了一個時辰。

車邊百姓老早圍了一路,可帝王出行,街邊四處都是士兵,更何況,即便是有心想看,銮駕也被厚厚的垂簾攔着,什麽都看不到。

然而即便如此,也夠百姓們看個熱鬧了。

“被接進去的是顧家老七呀!那是咱們未來皇後嗎?”

“那孩子我見過,長得白嫩水靈的,張開了定是個大美人!”

“說來這一眨眼也三年了,七公子還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化……”

“可不是嗎,不少人都問他駐顏的法子,卻都得一句‘多喝熱水’……”

“多喝熱水有用!”

“的确有用!”

話題一會兒一變,轉眼間便過了好幾個風向。

然而這些亂七八糟的話題議論的主人,此刻卻把臉放在敖淵的手心,紅着眼嗚嗚咽咽的指控。

“你下次不能這樣了。”顧宴生紅着眼,“我下巴都快脫臼了。”

敖淵耳尖有些薄紅,可這話他卻沒法接。

顧宴生蹭了蹭眼睛,徹底眨掉了睫毛上的水意,說道:“我手也好疼……你這人怎麽這樣……”

他疼到差點合不上嘴,後來就換了手,最後手疼了,又幹脆手口并用。

小圓圓太不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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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生終于在控訴下到了自己寝宮。

然後他擡頭看了一眼宮殿名字:紫宸殿。

他虛心扭頭,看着和他一起進來的敖淵,說道:“不是說皇後要住在梧桐殿嗎?”

敖淵面色不改,“你不同,日後你與朕同住。”

顧宴生想了想,“皇帝什麽規矩都能改嗎?”

“是,也不是。”敖淵站在正廳,看着顧宴生帶着滾滾四處認地方的模樣,面龐融化了些,說:“此前便有帝後同寝的先例,更是被傳成了千古佳話,雖只有一個兒子,卻也是一個仁君,舉國稱頌。”

“這樣。”顧宴生點點頭,回頭看着敖淵,憂心忡忡的說:“可我不能生怎麽辦?”

“也無妨。”敖淵莞爾,“宗室之內挑來一個你瞧着順眼的便是。”

“你當皇位是大白菜嗎。”顧宴生小聲說,“挑着誰順眼來呀?”

敖淵卻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颔首說:“朕說是,那便是。”

“皇帝是不會食言的吧?那以前說過的話呢?”顧宴生突然歪着腦袋問。

“從前不是帝王,也是君子。”敖淵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顧宴生放心了。

他還記得在山洞趁着敖淵昏迷的時候拉的那個勾勾。

然後他看着敖淵說,“那你什麽時候恢複了記憶,會不會把這段時間的記憶都忘掉了啊?”

“改日宣禦醫來瞧瞧。”敖淵道。

“這樣也行。”顧宴生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好法子。

門外進來了個小太監,看着顧宴生坐在龍床上玩自己的小腳丫,又看了看新帝蹲在地上擺弄顧宴生鞋子的模樣,心裏也已經有了個估量。

他垂下頭,說道:“陛下,廢太子以死相逼,說求見陛下。”

“敖慶?”顧宴生問。

小太監不敢直呼皇室名諱,聞言便更縮了縮身體。

“我去去便回。”敖淵看着顧宴生說完這句話,又看着已經是總管的洪伯說:“你留下照看,這一月就貼身跟着皇後,寸步不離。”

洪總管應是,手裏的浮塵像模像樣的甩了一下。

小太監的頭低着,又忍不住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顧宴生,旋即又有點臉紅的垂下了頭。

皇後雙眸幹淨澄澈,不染俗塵,這樣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也難怪陛下會如此維護着。

顧宴生看洪總管甩浮塵看的的想笑。

然後洪總管當着他眼皮底下又甩了一下。

“殿下。”洪總管看着顧宴生說,“可要先休息?”

外頭已經天黑了。

顧宴生想了想說,“不了,我等圓圓回來。”

下午也不知道夠不夠,萬一圓圓回來的時候看他睡着不忍心喊他呢?

那第二天工作量一定會加倍!

顧宴生看了眼洪總管,嘆了口氣說:“洪伯你先前說的不好使呀,圓圓也不願意用腿……”

洪總管低了低頭。

顧宴生也沒指望着他回答這個,自顧自的回了自己的話,說道:“之後還是直接試試本壘打吧,聽說直接本壘大家都會很舒服……”

洪總管聽不懂本壘是什麽,但是他隐約也能猜測出什麽。

然後他低聲說,“到時會有專人來教您……”

“不要吧,我自己會的。”顧宴生皺着臉,“其實我還是一個很保守的人的。”

他也不太願意讓別人碰啊。

洪總管應了一聲,想想說:“那老奴便去和陛下說一聲。”

顧宴生道:“跟他說什麽?”

洪總管面不改色:“公子近日勞累,這些東西便該讓陛下學着些。”

顧宴生看了看洪總管。

洪總管和他對視一眼,又同時挪開了視線。

成交!

傍晚時,顧宴生有點餓,便讓洪總管去準備了一點吃的。

他一個人吃,業績向填飽肚子,所以叫的量并不多。

紫宸殿很大,但是卧房的位置卻并沒有顧宴生想的那麽誇張。時至夏末,顧宴生雖然餓,但是胃口又不是太好,沒吃幾口就飽了,捧着自己的小肚子,盤腿坐在床上有點昏昏欲睡的。

床腳依然給滾滾留着一個碩大的窩窩——滾滾還是一如既往的願意睡在它們的舊衣服上,而且很愛幹淨,每天上‘床’之前,還都會自己主動找顧宴生擦爪爪。

這次也是顧宴生給它擦了爪爪後,滾滾才又去睡着的。

暮色濃重,夜晚如同被潑了一層漆黑的墨般看不到一絲光亮。

顧宴生聽到寝殿大門被推開時,迷迷糊糊的挪了挪腦袋,但是他今天下午好累了,根本沒有什麽力氣睜眼,掙紮了兩下,便又往枕頭裏面埋了埋,還想接着睡。

身旁有一個滾燙的不正常的溫度,夾雜着熟悉的、他已經聞了幾年的氣味。

顧宴生迷迷糊糊的喊,“圓圓……”

他來不及睜眼,就已經被敖淵鋪天蓋地的給罩住了。

到處都是滾燙的。

顧宴生哼哼了兩聲,張開嘴想說話,卻不防緊接着就悶哼了一聲。

空氣被掠奪,自脊髓向腦後騰起一片麻癢,不經意間發出的幾句聲響,卻更刺激了身上的人。

半晌,顧宴生才終于重新擁有了空氣,大口的喘着,茫然的喊:“圓、圓圓……?”

身着龍袍的年輕帝王背對燭火,眉眼被深深藏在陰影之中,顧宴生只能聽到他不同往日的粗重呼吸,和他四處熱的不正常的體溫。

他掙紮着說,“廢太子都……”

敖淵攥着他的肩膀,眉心緊皺,滿臉痛苦。

顧宴生終于清醒了點了,他小聲喊,“圓圓你先松開我,我好疼。”

敖淵幾乎有些機械的松開了鉗制着顧宴生的手掌。

顧宴生這才松了口氣。

還沒完全瘋,那就來得及。

太子這人真是太壞了……早知道下午那會兒聽說太子要見圓圓的時候,就不該讓他去的。

圓圓發病的規律他也總結出來了點經驗,但是還是不太能說的明白,但是現在反正是新加了一條——不能和原主扯上關系。

反正那個太子嘴裏肯定沒什麽好話。

顧宴生看着敖淵滿頭的汗,抓着自己的袖口給他擦了擦。

他身上只穿着一身明黃裏衣,敖淵特意吩咐過,是以皇後禮制做的,衣裳精美,甚至燭光下還泛着淡色的光,将他露在外頭的鎖骨襯得愈發精致瑩白。

敖淵的喉頭劇烈的滾動兩下。

顧宴生開始認認真真解他衣服,“你別急呀……”

說着,他悄悄打量了一下敖淵的模樣,心裏泛起了點小嘀咕,怎麽感覺今晚好像沒那麽快容易過去……啊!

顧宴生瞬間被掀倒在床。

果然來不及了!

就說早知道就應該提前安撫一下圓圓的!不然遭罪的只能是他自己啊!

混亂間,顧宴生只來得及把手伸到枕頭底下,取出一個小瓷瓶,迷迷糊糊的說:“圓圓得抹藥……”

小瓷瓶被敖淵攥着直接丢出去,最終悄無聲息的砸到厚重的地毯上。

原來舉着瓷瓶的手纖細白皙,失去了瓷瓶後,無措的在空中抓握了兩下,不多時,就被一個寬大上許多的粗糙手掌直接攥住。

随後,明黃垂賬落下,遮住塌上一片風月。

洪總管站在殿外,神在在的想,還說什麽等大婚後。

男人的嘴,果真就是騙人的鬼啊。

顧宴生中間睜開了一次眼睛。

那時候外頭剛剛破曉,他的眼睛只睜開了一瞬間,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被敖淵死死的摁在龍塌上,雙腿也被他兩手摁的死緊,可最終他腿都快磨爛了,敖淵也沒好,甚至還亂撞。

逼不得已,顧宴生還是自己抖着腿下了床,又是自己面對着敖淵赤紅一片的雙眼,一邊抹眼淚告訴敖淵不許動,一邊自己做的準備。

然後就這麽過了一整夜。

顧宴生還沒睜眼,眼淚就已經先流出來了。

他好疼哦。

上面嘴唇脖子和鎖骨疼,中間胸.疼腰.疼腹.肌疼,下面屁.股疼。

哪哪都是被敖淵差點要咬掉一塊肉的模樣。

他抖着手擦掉了眼角溢出的眼淚,吸吸鼻子,睜開了眼睛。

窗外刺眼的天光大喇喇的照在室內,明黃的裝飾讓屋子更亮了數倍,顧宴生适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了站在他床前的洪總管。

洪總管滿臉的心疼。

他手裏端着盤子,上面放着不少包紮傷口和活血化瘀的藥材。

顧宴生一見他就忍不住了,躺在床上說,“洪伯伯圓圓去哪了?”

“陛下……”洪總管想起今早敖淵的模樣,遲疑了一下說:“說是……”

顧宴生坐不起來。

洪總管趕忙将托盤放到一邊,小心給顧宴生披上一件衣服,又伺候着他穿好,把他給扶了起來。

他這才說道:“按祖宗禮制,新帝登基當日,便要開始着手讓人準備皇陵了……”

顧宴生一口沒咽下去的水卡在嗓子眼兒,登時被嗆了個昏天黑地。

“皇、皇陵……”顧宴生終于緩過勁兒來,左右看了看,癟着嘴說,“他什麽時候回來啊?”

“老奴不知。”洪總管道。

他看着顧宴生時不時就要抽一下冷氣的模樣,老臉皺着,“殿下可要宣禦醫來瞧瞧?”

顧宴生蔫噠噠的搖搖頭,“不要。”

敖淵發病這事兒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再說今天他能去上朝,那肯定是就好了。

想到這裏,顧宴生擡起頭,攥着洪總管說:“廢太子呢?”

洪總管頓了一聲,說:“遵先皇遺照,廢太子今晨于冷宮被賜一杯鸩酒,現下應該是已經殁了。”

顧宴生這一下才是真正的愣住了。

他看着洪管家說:“他被賜了一杯毒酒?什麽酒?”

洪管家垂眸,“斷腸散。”

顧宴生臉白了白。

斷腸散顧名思義,名曰斷腸,用處也是讓人斷腸而死。

服了藥的人,會在一個時辰之內腸穿肚爛而亡,可卻偏偏神智會在劇痛下清醒無比。

而那肚子,也往往都是服了藥的人,覺得自己體內瘙癢無比,只想狠狠抓撓,最終自己親手挖穿的。

“好。”顧宴生道。

洪管家走後,顧宴生自己拿着盤子上了藥。

大多數地方都是淤青,但是經過一夜,淤青甚至有些地方被咬的發紫,□□的皮也生疼,敖淵好像特別喜歡咬他。

顧宴生嘟嘟囔囔的說道:“小時候他最愛吃的就是脆骨,說好磨牙,到時候就算是戰到最後沒力氣了,也能用自己的牙齒咬穿敵人的脖頸……”

顧宴生沒說完的話被一道低沉的男聲打斷:“你知道的倒多。”

顧宴生一愣,下意識的擡起頭。

敖淵負手立在窗前,背着光,顧宴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那句話的聲調,聽上去并不像是敖淵平日裏和他說話時的聲線。

很冷,很平,讓人很不舒服。

顧宴生放下手中的棉團,抓着被子,可憐巴巴的喊了一聲:“圓圓……”

敖淵大步走到床前。

顧宴生這才看見,敖淵此刻的神情。

和往日完全不同。

明明是一個人,可眉眼間盡是暴戾,眼中一抹暗紅始終留存着,唇角盡是譏諷。

“顧七,你甘願為之背叛我的主子,今晨已經死了。”敖淵看着他,眼底充斥着一片冰冷的殺意,“朕帶你去瞧瞧。”

說完,他直接扯起顧宴生的一只手,眼看着就要将人全部拽起來。

顧宴生身上蓋着的杯子驟然落在床上,被子下面的身體大片青紫腫脹,顧宴生一個踉跄,渾身的疼痛讓他瞬間摔在了地上,被敖淵攥着手腕,又沒能真的跪下,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他又怕又疼,縮了縮手腕,擡着頭,和往常一樣喊了一聲,“圓圓我好疼。”

敖淵的肢體記憶比腦子的反應快得多。

直到他将顧宴生橫抱着重新放回床上,又細心的掖好被子,并單膝跪在床前時……他才終于回過了神來。

顧宴生眨巴着眼睛,和敖淵對視。

敖淵:“……”

顧宴生膽子大了點。

他看着敖淵又冷下去的臉,也不怕了,說:“圓圓?”

敖淵聽見這稱呼,臉更冷了。

顧宴生權當沒看見,他又往前蹭了蹭,伸出兩根手指,捏着敖淵的衣角扯了扯說:“圓圓你不能這樣啊。”

敖淵終于重新死死的盯着他。

顧宴生說道:“你不能占了我便宜之後就不負責呀——你立後的文書可早就已經昭告世界……”

敖淵驟然抽出袖子,向後退了兩大步,冷笑着看着顧宴生,“廢太子果然好手段。”

顧宴生歪歪頭。

敖淵攥着自己的袖子,轉身出門,嘴裏念念有詞:“別妄想朕會信了你的鬼話,都是你顧七的奸計……”

顧宴生和在床腳蹲着的滾滾大眼瞪小眼。

半晌,顧宴生嘆了口氣,憂傷的說:“我聽得到。”

滾滾迎着窗戶打了個哈欠,翻身露着肚皮重新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傻。傻的我不忍直視了。

感覺還不如圓圓精明的樣子(。)

對了,跑路也不是虐的那種跑路,別慌。

崽:準備着點,我快跑了,我快跑了,我快跑了!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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