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做夢了
“小夥子,你冷靜一點!”
“我記得你說過,這只貓是你撿回來的流浪貓,它叫……coffee,對嗎?你知道coffee多大了嗎?”
“它十五歲了。”
“正常家貓從十歲開始進入老年期,壽命在十二至十七年不等,很少有能夠養到十五歲的。貓的十四歲相當于人的七十二歲,能把coffee養到十五歲,看得出你一定很精心……”
“但寵物能陪伴我們的時間畢竟是有限的。”
“coffee它現在同時患有兩種惡性腫瘤,引發合并器官衰竭,強行用藥物維持它的生命只會增加它的痛苦,所以,我們的建議是……”
“安樂。”
“我們寵物醫院會提供一條龍的火葬服務,到時候你可以把coffee的骨灰領回去,葬在你家樓下的某棵樹底,這樣你每天上學放學,上班下班,coffee都會陪着你的。”
“我們這裏很多寵物的主人都會選擇這樣做。”
寵物醫院內窗明幾淨,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診療室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二十歲模樣的少年,背影的輪空裏能看出他那少年特有的偏瘦的身材,并不孱弱,也不魁梧。
少年的肩膀輕微的抖動,懷裏抱着一只恹恹的胖橘貓。
“我能……”少年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他揉了揉懷裏那只橘貓的肥下巴,“問下安樂的流程嗎?”
“你可以放心,安樂的過程中coffee完全不會有任何痛苦。”獸醫的兩手交疊搭在桌上,“我們會先推一針鎮靜類藥劑讓coffee進入睡眠,完全忘記痛苦;接着才會推安樂的藥劑,結束它的心跳和呼吸,也結束它所有的痛苦……”
“coffee……”懷裏的橘貓掙紮了兩下,少年顧不上醫生的話,緊張地低頭撫摸着懷裏的貓咪,“你哪裏難受,告訴哥哥好不好……”
橘貓恹恹地喵了兩聲,像是努力地想要給少年回應,只是聲音已經非常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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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幫不了你和coffee。”獸醫從一旁的文件夾中摸出一份類似合同的東西,抽出簽字筆在某個角落的位置點了點,“這是安樂的同意書,如果你想好了,就在這裏簽個字。”
少年看着那只胖胖的橘貓在自己懷裏阖上眼睛,發出“嗚嗚”的粗重喘息,像是某種嗚咽。
他擡手拿起桌上的簽字筆,不住地顫抖。
“一般主人會在愛寵推進鎮靜類藥物進入睡眠後留下來陪伴寵物最後一段時間。”獸醫很耐心地解釋着,“接着你就可以離開了,剩下的工作由我們完成就好。”
“不用了。”少年摟緊懷裏的橘貓,兩筆在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說coffee已經十五歲了,但其實我養它只有七八年,我撿他回家的時候并不知道它多大了,也不可能彌補它小時候在外流浪的日子,不過既然我已經把它撿回家了,雖然它只能陪我一段,但我一定會陪它走完全程。”
少年放下手中的簽字筆,垂眸看着懷裏的橘貓,他的睫毛濃密,低低地垂下來,輕易地就遮住了瞳孔裏全部的情緒;只留給桌子另一頭的獸醫一份堅定的語氣。
獸醫點點頭,收回那份同意書,看見簽名欄下的“白鷗”兩個字,筆鋒淩亂。
送走coffee後的少年白鷗獨自一人走到寵物醫院的大門前,自動門“善解人意”地在他面前打開,北風裹挾着雪片迫不及待地落進了他的頸窩裏。
他想起這樣的冬天裏,他總喜歡和coffee蜷在一起,coffee身上暖暖的,像一只不用充電的暖寶寶。
coffee大概也是喜歡的,蜷在白鷗懷裏能睡一整天。它是只流浪的橘貓,或許是怕遭到遺棄,又或許是除了白鷗再沒有人對他這麽好。
它很粘那個叫白鷗的少年。
少年白鷗垂下眼睑,再次把情緒都埋進濃密的羽睫裏,擡腳走進從此以後只有他一個人的冬天。
“白先生——”
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是寵物醫院前臺的姑娘,她捧着一個小文件袋,趕在自動門關閉前追了上來。
“這是coffee在醫院繳費的發/票清單,還有一些書面證明。”她把文件袋遞到白鷗面前,“裏面有紙質證明,您可以在七天後回來取走coffee的骨灰,葬在家樓下的……”
“不用了,你們處理罷。”
白鷗打斷了前臺姑娘的話,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接過那個姑娘手中的文件袋,甚至都沒有停留,擡腳走進了風雪裏。
在自動門關閉的最後一刻,他喃喃道:“我沒有家的。”
好像是突然感覺到那種獨自走進冬季,雪片飄進頸窩裏的涼意,白鷗一個激靈醒來,從榻上翻身坐起。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環顧一圈,發現自己還在禁衛軍小間的通鋪上。
只是一場陳年舊夢而已。
都怪前些天自己和小皇帝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題。
他長籲一口氣,看到不遠處未拴緊的木窗被風吹開了一條寬縫,正呼呼地往房裏灌着冷風。
起身準備關上窗門,他卻看見窗沿邊鋪上了一層潔白。
下雪了?
他索性推開窗戶。
怪不得剛才自己會被那樣一股涼意驚醒。
他看着天空飄下的雪絮。
與他之前二十幾年生活的北方不同,南方的雪天要溫柔些許,并沒有那樣大片的雪花,飄落的白絮細細碎碎的。
他起身關窗的動作很急,并沒有來得及披上氅衣,此刻他抱臂站在窗前,打了個寒噤。
這雪雖不大,但卻冷得很。
南方的空氣太潮濕了,寒意就像飄在空中的雪絮,細細密密的,裹着每個人。
他這才反應過來,年下都近了。
自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蘇嬷嬷了。
coffee離開時也是這樣一個飄雪的冬天,它的年紀很大了,像是一個老人;他警覺,對于老人而言,會不會每一個冬天都是很難熬過的。
他突然有些放心不下。
按照蘇嬷嬷的身份,應該是住在永巷的,窗外醜時的梆子剛響過。
醒來便是夜深人靜風雪天,現在摸過去打聽打聽,好像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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