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撞破了

永巷是宮裏下人的居所,白鷗來了這麽久,唯一一次踏足還是剛來的時候,跟着小姚那一回。

這條路他不太熟,不過好在永巷不比廣明宮,也沒有什麽嚴密的看守,一切尚算順利。

黑漆漆的永巷一片寂寂,他憑着之前的記憶摸到上次看見小姚、小桃兄妹倆的那個位于永巷深處的偏僻柴房附近。

除了不遠處的柴房,他對永巷一無所知;這裏住着不少小宮婢,他一個成年男子也不太适合扒牆上房地打聽……

其實自己根本不曉得該去哪裏尋蘇嬷嬷,再說這個點,蘇嬷嬷也早該歇下了。

白鷗自嘲地笑笑,來前也不是沒想過這樣的景況,只不過方才在房中突然就呆不住了。

他輕步走到那間偏僻的柴房門前,怔怔地望着那道緊閉的木門。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年。

一年炎夏換冬雪。

他好像還能聽到門裏面小桃驚懼的啜泣聲。

為什麽李遇要那樣對小桃?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橫插一腳,小桃的結局又會是怎樣的?

還有蘇嬷嬷。

為什麽李遇要讓與自己情同祖孫的蘇嬷嬷做一個倒恭桶的老宮婢?

白鷗之前對小皇帝的厭棄也并非全然來自于史書,這些,都曾經是原因,但現下也都不成立了。

他可以确信,小皇帝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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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遇為什麽要那樣做?

望着木門,他細細地回憶起當時的細節——

當時的木門在外面的門鼻兒上系着鐵鏈,挂了把生鏽的鎖頭,小桃在裏面拉開門,門卻被鎖鏈絆住,只露出一條寬縫……

鐵鏈……鎖頭……

白鷗突然驚覺,之前的東西都不見了。

大門緊緊的合着,連窗戶都被木條釘死,但是鐵鏈和挂鎖都不見了……

門顯然從裏面被拴上了。

什麽人在裏面?

白鷗心中疑窦驟起,走上前去,俯身湊近門縫,瞧見裏面亮着點非常昏暗的火光。

他站直身體打量一圈,正準備老辦法爬窗上房打探一番,破朽的木門卻發出“吱嘎”一聲輕響,被人從裏面拉開來了。

“白……白大人?”

白鷗低頭看見小姚驚得瞪大一雙眼睛瞧着自己,緊接着門內又是一聲男人的斷喝——

“誰!”

有小姚在的地方,應該也有李遇,可這聲音低沉厚重,帶着凜凜殺意;雖然大多數時候李遇的聲音也陰冷狠戾,但不是這樣殺伐的氣息,而且聽得久了,他能在李遇的聲音裏找到那點少年氣。

這聲音,分明不是小皇帝。

憑着極佳的目力,白鷗從幕天席地的昏暗中捕捉到一星寒芒閃過;他倏然擡頭,眼神越過面前的小姚,看到一只袖箭朝着自己的方向,裂風而來。

眼前局勢急如星火,生死只在須臾一瞬間。

白鷗來不及思慮,一把按下自己面前的小姚,矮身躲過那支要命的袖箭。

“小心!”

在他低頭矮身的一剎那,房中傳出一聲幾乎破音的驚呼。

他全身動作未停,只在低頭前的最後一刻,餘光順着那聲音發出方向,看見了站在一盞昏暗油燈旁的小皇帝——

雙拳緊攥,目眦欲裂。

在白鷗矮身躲過致命一擊的同時,李遇身後,一黑衣男子箭步蹿出,手中長劍铮然出鞘。

“不要!”李遇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上臂,不住地搖頭,“放過他……”

“陛下!小人認得他,他是太皇太後的人!”黑人男子不欲多言,一把甩開李遇的手,踏步上前,手中長劍一記直刺遞出。

這邊廂白鷗剛剛起身,來不及看一眼被自己按倒的小姚,長劍寒芒便已近在咫尺。

他側身躲過,劍鋒便不偏不倚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然後突然,停了下來。

“陛下?”黑衣人執劍定身,說話時沒有回頭,仍是死死地盯住白鷗。

白鷗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滿滿的難以置信;接着,他看見小皇帝略顯單薄的身影從魁梧健壯的黑衣人身後側步走出——

“朕說了——”李遇擡眸望向白鷗,沉聲道:“放過他。”

“陛下!”吓傻了的小姚從地上掙紮着起身,緊張地跑到李遇身邊,“您沒事吧?”

李遇搖了搖頭,眼神中似是有些顫抖,仍舊望着白鷗。

白鷗蹙眉,借着小姚的話好像突然看懂了小皇帝眼神中的詞句;他也鬼使神差地對着李遇搖了搖頭,像是在示意自己無恙。

然後他便看着小皇帝長籲了一口氣。

“這個人,可能已經聽完了我們所有的對話,陛下!還記得陳大人同您說過什麽嗎?”不等衆人喘息,黑衣男子又再開口,“為君者,切忌婦人之仁!”

“可他——”李遇還是盯着白鷗,像是想要獲得某種肯定,“不是太皇太後的人。”

“陛下何以如此篤定?”黑衣男子咬牙道:“小人只知,這天下,唯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白鷗聽到現在才算從混亂的局勢中理出頭緒。

黑衣男子應該是陳琸的人,同小皇帝正在密謀些什麽;不管是在史書記載還是他最近的見聞,答案都顯而易見——

江南水利視察生變。

上一次小皇帝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言明,可現下竟然已經發展到了陳琸不惜涉險派人進宮的程度,想來已是十分棘手。

“朕——”李遇回答着黑衣男子的話,眼神還是望着白鷗,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少年人的倔強,輕聲道:“就是知道。”

既然心中已有分辨,那麽破局之策便很快躍上心頭,白鷗再朝李遇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繼續說下去。

他們的眼神自始至終望向彼此,仿佛能穿透這複雜的局勢。

但當他正要開口,房中那盞昏暗的燭火裏卻映着一個略顯佝偻的人影,顫顫巍巍從房中朝門面走來。

蘇嬷嬷的腿腳顯然不便,才走了兩步便已跌倒,幾乎是半跪半爬着朝着這邊來。

“嬷嬷!”

李遇聽到身後的響動,回頭立刻要上前攙扶,剛跨出一步又立馬警惕地回身,握緊手中的匕首。

這動作間李遇手中那把精巧的匕首露出了點刀柄,上面墜着的寶石飾物映着屋內那點明滅的燭火,晃了白鷗的眼睛。

他這才明白方才那黑衣男子忽地收住劍鋒的原因。

小皇帝的匕首,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後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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