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兩章合一
那夜白鷗當差,第二日循例休沐,李遇已經一整天沒見着他人了。
他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左不過夜裏出去溜達時,白鷗就會吹着小曲兒陪他。
可今天的李遇卻怎麽也坐不住。
成日裏從不釋手的書卷也棄了;光是一個晌午,就不知畫毀了多少張燙金的宣紙;送來的午膳一筷未動;最後索性煩躁地将那支頂好的宣筆都撇成了兩截。
小姚一直在旁邊看着,實在是憋不住,上去問了幾句,可李遇這些年來第一次跟他甩了臉子,轉身就倒在了龍榻上。
不着一語。
昨天他是誤會了白鷗,後悔不已,可白鷗看着也沒在意,臨了走的時候還叮囑他那個叫“口罩”的東西要怎麽用。
他是有些擔心自己表現的太直白,唯恐讓白鷗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是他心裏的事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自己。
內心深處,他是想要讓白鷗明白的。
只要挨着白鷗的事,他就是貪心。
可自己心裏還是沒來由的焦躁不安,直到把白鷗送來的東西都摸出來攥在懷裏,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醒來,他便急急忙忙讓小姚派人去禁衛那邊傳話,說是今夜要歇着;又幾番叮囑小姚,一定要親自去同白鷗講,自己夜裏在涼亭等他。
小姚再回到廣明宮時,亥時都到了,李遇佯裝鎮定地捧着本書冊坐在案前,藏在桌下的靴底,幾乎要把地上西域進貢的頂級氍毹都磨破了。
“陛下——”
小姚進殿行了個禮,便瞧見李遇驚得連手中的書冊都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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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首間餘光瞥見,那落地的書冊都是倒着的。
于是他臉色更沉。
他不知道該怎麽同皇帝說,自己在禁衛軍的小間外等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有瞧見白鷗的身影;他只能垂首,搖了搖頭。
李遇剛剛坐直的身子一下子像被抽去了一口氣似的,倒回了圈椅裏。
“小姚,他——”他的聲音微顫,盤亘在腦中一整天的焦慮情緒漸漸演變為恐懼,“他沒事的對不對?他會來找我的對不對?”
“他昨夜見不到我都來找我的……”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他突然從椅子裏站起來,上前攥住小姚的雙臂,“他今夜等不到我也會來尋我的!”
“是、是、是,一定會的。”小姚忙附和着,“白大人向來閑不住,許也只是出門溜達一圈兒,沒準兒又去找蘇嬷嬷給陛下準備什麽新奇物件兒去了,陛下您別急……”
“一定是的……”李遇喃喃着,松開小姚,腳步蹒跚地往殿外去。
“陛下——”小姚焦急地将人喚住,“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去涼亭等他啊……”李遇的聲音很輕,與其說是回話,倒更像是自語,“不好再教他等我的……”
“陛下!”小姚又再喚了一聲,急得都快掉淚了。
李遇這才終于有了點反應,回身對小姚道:“你替我在殿內守着,別睡着了,萬一他跟昨天一樣找到寝殿來,看不見我要着急的……”
涼亭的棉布簾子應皇帝的要求還留着,李遇掀開垂簾一角,看見的還是那片紙飛機曾飛進的竹林。
這是他有記憶的,他第一次抱住他的白鷗哥哥的地方。
其實早在那個飄雨的寒夜,他就進過那片竹林。
他自己提着燈籠,小姚跟在他身後撐着一柄油紙傘。
他低低地躬着腰也不知在雨裏泡了多久,才尋回了那只飛遠了的紙飛機。
紙飛機被雨淋濕了,皺皺的,髒髒的。
大概再也飛不起來了。
他卻每天都揣在懷裏。
從懷裏掏出一枚精致的錦囊,他坐在美人靠邊,拉開袋口,将裏面的東西一樣樣倒出來,小心翼翼的攤放在面前的美人靠上。
精致的發帶,奇怪的口罩,還有那團皺褶污糟的紙團。
他嘴角甚至挂了點笑,指尖一件件地摩挲過,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炫耀着自己的玩具,又像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女在思念着自己的情郎。
這樣一坐,便是一整夜。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廣明宮內燈火凄清,延年殿上也衆人皆退。
“姑母——”周慕雲侍候着周哲翎躺下,踟蹰良久還是忍不住道:“現下天兒雖回暖了,但夜裏還是浸着寒氣兒,就那麽将人扔在那密室在底下,濕氣總是格外重一些,會不會……”
“由着他!”周哲翎不悅地将人打斷,“他嘴皮子硬,但願身子骨也一樣硬,這個年紀的男人,就是着場風寒也不打緊。”
陳琸秘信一封呈于李遇,雖一路上都是心腹快馬加鞭,不曾假手他人,可畢竟,江南熱火朝天的景況是蓋不住的。
周哲翎也沒有晚李遇幾天,就得到了消息。
雖說在白鷗的千叮萬囑之下,陳琸格外小心地對圖紙裏的關要之處作好了保密工作,可那些新奇先進的曲轅犁和高轉筒車一旦大批量現于人前,就算瞧不出其中的奧秘,也總能瞧出這東西與之前的玩意兒是不一樣的。
周哲翎派了多少人明察暗訪,皇帝身邊到底是哪一個如此有出息,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
于是她便更坐不住了。
一個陳琸,好歹只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皇帝做些小動作,總也是可控的,可眼下……
瞧不見的暗處裏藏着尊大神仙——
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忍的。
對方如此不露痕跡,神秘莫測,倒是像極了一個人。
曾經,因為白鷗在演舞臺上一展身手的路子太野,周哲翎也派人查過,最終卻是無果。
但那時她并沒有對這事上心。
白鷗只是一枚她用以試探李遇的棋子,她的眼睛看着的是整片殇寧的河山;白鷗這樣不起眼的棋子,她手裏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如何會放在眼裏。
既然查不到出身,就是沒什麽好出身。
下賤的種,即使蹦跶到天上去,也就不過是個正九品下的小小執戟,不值一提。
可眼下,李遇身邊恐是有個出謀劃策、決勝千裏的神秘人,而這人的神秘感又同白鷗如出一轍,這才叫周哲翎再次想起了禦前那個不起眼的執戟。
而此刻的白鷗被關在地底的密室,擺好姿勢枕着雙臂,躺在一堆爛茅草裏,已經準備睡下了。
他的心大,天塌下來也是要睡一覺起來才有力氣頂。
何況他已經打着哈哈跟周哲翎派來的人周旋了一天,這位看盡三朝的太皇太後可比他剛來時遇到的小皇帝難糊弄多了,他是真的有點累。
要不是這地底的密室實在是冷,他估計自己早睡着了。
想到這裏,他皺着沒有“啧”了一聲,卻突然聽到門邊有動靜。
鐵門門角有個小窗,像是遞吃食的地方,現在被人塞進一團東西,然後又迅速地閉上。
白鷗拿起密室裏唯一一盞昏暗的油燈上前,發現是一條小絨毯子。
那感情好啊!
沒想到周哲翎還能有點人性,也許是怕凍死了自己明天沒人陪她“唠嗑”?
白鷗把毯子抱回茅草堆邊,還瞧見裏面有個小油紙包,包着些精致的點心。
要擱在平時,這些甜膩的東西他是不碰的,可眼下餓了一整天,三下五除二便全都進了肚子。
胃裏有了吃食,身上有了毯子,他已經慢慢暖和起來,重新躺回茅草堆裏——
這回卻睡不着了。
明兒還要跟周哲翎的人周旋,這是肯定的,但他也不怕。
這一天下來他已經摸清了對方的來意。
周哲翎若要料理了他,難度同那天料理了高獻沒有什麽區別,不管是發落去什麽窮鄉僻壤,還是随便在永巷找口枯井沉了,都不是難事。
可周哲翎沒有。
對方顯然是想從他嘴裏挖出點小皇帝的東西來。
這就好辦了。
真的假的糊弄着,總之讓周哲翎好像知道點,又好像知道得不完全,他的小命就安全。
真的讓他睡不着的是方才的點心。
翠綠翠綠的青團是江南特有的點心,草汁和着糯米面做的皮子,包上細軟香甜的豆沙餡,是江南的名小吃。
他不是江南人,此前沒有吃過,但他知道,青團是這一帶清明祭祖必備的點心。
宮裏已經開始有這點心,算是提醒他清明快到了。
他又想起李遇那夜在竹林裏焚着紙元寶時,大眼睛裏滾落的那滴淚。
清明要到了,皇帝應該又要去皇陵祭祖了罷?
可是李遇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奠一奠他的親生母親。
那小皇帝會不會又悄悄去竹林燒紙錢?
不是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嗎?
到時候會下雨嗎?
小皇帝會淋濕嗎?
他若是被關在這裏一時半會出不去……
小遇兒要再哭了該怎麽辦才好呢……
他被關在地底的密室,暗無天日,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天亮着還是黑了。
這會吃飽了,他蓋着毯子躺着,可李遇晚上若是找不着他,會去哪裏等呢?
會不會着涼?
能不能安寝?
……
于是一夜無眠。
這是白鷗來到這邊以後,第二次失眠。
地底密室沒有晝夜,他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只是當密室裏再來人時,他心中已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要趕緊出去。
他想在清明的時候守在小皇帝身邊。
可他現在無法脫身,小皇帝可能已經在找他了,或者說——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幾乎可以篤定,李遇一定會找他的。
若是他被關在這裏,只怕小皇帝在皇宮掘地三尺也未必能發現,他得先從這出去,起碼要先去延年殿正殿。
只有讓人瞧見了自己,小皇帝才有蛛絲馬跡可尋。
“白大人,想清楚……”
來的人還是昨日和他周旋的內侍,說話拿腔拿調的,白鷗連正眼都懶得瞧。
“別廢話了。”他很不屑地直接打斷道:“我要見你家主子。”
“放肆——”來人冷哼一聲,“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何等的尊貴,豈是你一個小小執戟說見就見的!”
“那你跟一個小小執戟在這兒費什麽話呢?”白鷗連白眼都懶得給對方,“去跟你主子說,江南那點子事兒我門兒清,她要想知道,就提我去延年殿,這兒又潮又暗的,我睡不安生。”
說着他已經又枕着小臂躺下了,背朝着鐵門道:“慢走不送——”
幽暗的密室裏,內侍關門退了出去;廣明宮的寝殿內,卻有人急匆匆推門趕了進來。
“陛下。”
小姚進門先行了個禮,李遇聞聲焦急地擡眸,卻只能看見小姚颔首搖頭。
他眸中那點光亮瞬間熄滅,垂眸看着書案上的信箋,緩緩将手按了上去。
這封信,從白鷗開始插手江南之事那天起,他就開始向陳琸求了。
幾番往複,若非陳琸遠在江南,他真的都想給陳琸跪下了……
好不容易才求來。
“陛下!”小姚緊張地上前兩步,遑急道:“陳大人這麽多年在宮中埋下的人手昨夜幾乎都出動了,既然他們能探到白大人曾在延年殿附近出現過,未必就不能打探出更多,咱們再等等……”
李遇沒有言語,小心将那封信箋收進袖袋中,緩緩起身,目光堅定。
如果七歲那年的變故還沒能讓他完全長大,那麽現在,他必須一夜成人。
“陛下!”小姚不顧禮法地攔在李遇身前,“出動了那麽多人去查,已經很難說會不會暴露,況且只是有人在延年殿附近見過白大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太皇太後……”
沒等小姚說完,李遇伸手搭在對方的肩上,決絕地将人推開,大步朝殿外去。
仍舊沉默不語。
“陛下——”
小姚實在無法,兩步跟上“噗通”一聲跪倒在李遇面前。
“您多年隐忍蟄伏,不就是為了親政那一天能早日剪除外戚幹政,還殇寧一個太平!若現下真是帶着這封信去了延年殿和太皇太後撕破臉,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小姚……”李遇說話時沒有低頭,眼神還是看着大門的方向,蒼涼又堅毅,“還記得我同你說過什麽嗎?”
“我一開始便說,江南的渾水,我不要他挨着邊兒。”
“可是他還是一頭紮了進來。”
“你我相伴十載,我當你是我的親弟弟,從未當下人看待……”
李遇說着低頭,扶起地上的小姚:“旁人或許不了解,但起碼,我以為你至少是懂我的。”
“于國,是他救江南于水火,朕這個做皇帝的,決不能做鳥盡弓藏的事;于私……”
李遇突然抓住小姚的雙臂,用力間目露狠戾。
“我說過,絕不要他做第二個翠珠!”
“他若無恙,我定要安然帶他回來;他若有事,我早晚要整個延年殿給他陪葬!”
“小姚……”他松開小姚的手臂,阖眸間深吸一口氣,“我的心思你既然早就明白了,便不該攔我的。”
此刻白鷗已經被人蒙上黑綢,反捆了雙手帶到延年殿的正殿之上。
他走在半路上透過紗綢瞧見了點點微光,方才明白天已經亮了。
自己原是已經一夜不眠……
也不知小皇帝這一夜有沒有睡好。
跨過一道高門檻,他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殿內,身後有人重重地在他肩上一壓,厲聲道:“跪下。”
跪在殿前,白鷗被人解下了眼前的黑綢,殿裏的燭火都還沒熄,天只是剛蒙蒙亮。
他剛适應突如其來的光線,便瞧見面前是一道紅木深浮雕刻的屏風,上繪百鳥朝鳳圖,惟妙惟肖,大氣雅致。“你方才口氣不小。”屏風後的女聲略顯疲憊,“那就把你活命的本事拿出來,叫哀家瞧瞧。”
雖然沒有近距離同周哲翎打過照面,但以前白鷗也時常要陪李遇上朝,周哲翎的聲音他是耳熟的。
只是不想,小皇帝數月不朝,周哲翎的聲音聽上去蒼老不少。
“太皇太後既然快人快語,那白鷗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潇灑地挑了挑眉,仿佛被人反剪雙手按在地上的不是自己,“江南的事兒,我知道,但不打算說。”
“放肆!”不等周哲翎發話,一旁那個昨日同白鷗周旋一天的內侍搶先呵道。
“我放不放肆輪得到你來說?”白鷗橫了對方一眼,“當你的主子死了嗎?”
“你……”那內侍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罵人的話都卡住了。
“那要不你說?”白鷗不屑道:“我閉嘴?”
屏風後的周哲翎沒有聲音,倒是一旁的周慕雲遞了個眼色,殿內衆人立刻噤聲。
“江南的事兒定局已成,太皇太後若想攔着,早就出手了,可您沒有。”白鷗冷靜道:“您也不想江南生變。”
“太皇太後真的關心耕犁做了何種改變,筒車的轉速是如何提高的嗎?”
“陳琸就算是把圖紙攥得再死,現在實物已經大面積投入使用了,您若實在想知道,總是能尋到辦法的。”
“白鷗若是和您說這些,只怕是出不去延年殿的大門兒的。”
“嗯。”屏風後終于出了點響動,“那你想同哀家說什麽?”
“太皇太後想知道的并非是江南困局的解題之法,而是想查出解題的人。又或者說——”
“您是想知道陛下到底還有多少事兒是您不知道的。”
“那些事兒高獻探不到,白鷗卻可以。”白鷗說着勾了勾唇角,“白鷗是個俗人,只想跟您談比買賣——”
白鷗的話只說了一半兒,殿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陛下,陛下——”
“太皇太後還沒起身呢,您先等奴才進去穿個話啊——”
“您不能進去啊,陛下!”
白鷗聽見動靜回頭,看見小皇帝已經撩起袍擺,大步跨進了正殿。
李遇進門後先是憤憤地将手中袍擺一甩,一臉不屑,像是要甩開身後咋咋呼呼的狗奴才;接着他擡手免了周慕雲上前的禮數,徑直來到白鷗身邊。
“有什麽買賣太皇太後不可親自同朕談的?”李遇垂首瞧着白鷗,眼神和聲音一樣,沒有情緒,只是死死地盯着白鷗被反綁在身後的手腕子瞧,片刻後咬牙道:“為何要你這在中間吃了好處?”
白鷗擡頭,只能看見小皇帝眼下的烏青。
他心中一凜。
小皇帝這話,顯是聽見了他方才同周哲翎說了什麽……
可不等他多想,也未有時間待他分辨;李遇說着已經繞開白鷗,走到屏風旁側,行禮道:“孫兒見過皇祖母。”
“皇帝好些日子起不來早朝了。”周哲翎的語氣是她慣常的淡定,對眼前緊張的局面視若無睹,“今兒個倒是趕了個早兒。”
“孫兒身子不好,春困秋乏的,總是憊懶,教皇祖母費心了。”李遇聲音裏的淡漠倒是和周哲翎如出一轍,只是他說着話鋒一轉,“可陳閣老剛在江南立了首功,千裏之外憂心幼子,孫兒也實在是不敢不盡心。”
能在這時候侍候在延年殿前的,都是周哲翎的心腹,朝中那點人和事兒,多少都是知道。
陳琸發妻早亡,又一心撲在朝政上,從未納妾,也再未續弦;如今他年近古稀,膝下只有一女,早就嫁做人婦,外孫子都快要及冠了……
何來的幼子?
這幼子,又是誰?
滿殿窸窣的議論聲漸起,李遇的臉色倒是沒什麽變化,他掏出袖袋裏那份一早便千辛萬苦備下的信箋,遞到身旁一位周哲翎心腹的老嬷嬷手上。
“白鷗是陳閣老失散多年的兒子,因為一直被母親養在身邊,現在尚未認祖歸宗,從的是母姓。”
“原也只是一夜露水情緣,陳閣老他年紀大了,又是讀書人,緊張着臉面,本是不願聲張的。”
“奈何這幼子從小沒有養在陳閣老身邊,也沒好好讀書受教化,會的那點拳腳功夫也不是師從大家,上不得臺面。陳閣老這是怕唯一的香火就這麽毀了,才求着朕在身邊給他兒子安排個差事。”
“此人市井出身,纨绔放蕩慣了,全然不懂何為規矩二字,初初入宮時便鬧出了個大烏龍——”
李遇說着遙遙向一旁的周慕雲颔了颔首,“說來,倒還未來得及多謝三小姐解圍。”
方才殿上的議論聲随着李遇的聲音逐漸屏息,末了,只剩下倒吸一口涼氣。
連白鷗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完全不知道小皇帝是怎麽發現自己被周哲翎綁了,更不知道對在方什麽時候給自己安排了這麽個便宜爹。
“皇帝,先帝在你這個年紀已經立後,你雖為及冠,卻也不是個孩子了。”終于,還是周哲翎的聲音打破了滿殿詭異的阒靜,“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孫兒呈給皇祖母的,是陳琸當初修書求朕,要朕照料好他陳家唯一血脈的親筆。”李遇面無表情,也沒有正面回答周哲翎的問題,“族徽印鑒俱在,陳閣老的字跡,皇祖母也該是認得的。”
屏風後傳出一聲拍案的驚響,殿內衆人立馬跪成一片。
“荒謬!”周哲翎厲聲呵斥。
就算是周慕雲,也鮮見周哲翎如此盛怒失态的樣子,吓得小退了兩步。
白鷗被這一聲驚得擡頭,放眼望去,只有小皇帝一人眸色如常。
李遇像是什麽也沒聽見,只回過頭用眼神示意侯在門邊的小姚。
小姚行了個禮上前,躬身解開了綁着白鷗的麻繩。
“方才門口的下人說皇祖母尚未起身。”李遇說着又行了個禮,“那孫兒便不打擾了。”
他轉身欲去,小姚見狀忙扶起一旁的白鷗就要跟上。
白鷗在潮濕陰冷的地底密室裏蜷了近一天一夜未合眼,吃食也就只是那一包小點,現下又被綁着手在這殿上跪了良久,起身時膝蓋一酸,腳下便是一個趔趄。
李遇經過時餘光瞥見,腳下一頓,不動聲色地雙手握拳。
“陳琸三元及第,是父皇的恩師,也是父皇留給孫兒的顧命大臣,現下他于江南有大功,是聲名正盛的時候;他老來得子,就這麽一條血脈,還望皇祖母能體恤。”
小姚扶着白鷗站穩時,李遇已經咬着牙說完了話往殿外去。
“皇帝!”周哲翎的聲音很沉,但遮不住內裏氣息微亂,“你這是——”
“在威脅哀家嗎?”
“孫兒不敢。”李遇說話時沒有回頭,“皇祖母還記得您教過孫兒什麽嗎?”
“朕是皇帝,朕永遠都不會有錯,若是朕真的做錯了,便自會有旁人替朕擔着。”
他言罷便擡腳跨出了延年殿的門檻。
白鷗瞧着那道背影,已經找不見當初伏在自己肩頭落淚的少年——
他終于親眼看見了一代帝王的威勢。
被小姚攙扶着走出延年殿不遠,剛拐過甬道的拐角,白鷗就瞧見小皇帝獨自等在不遠處的一條人工開鑿的小河邊。
河邊開着幾枝桃花,正是落英始翩然的季節。
李遇身着淺色的薄衫,低頭瞧着身邊的落花逐流水。
粉嫩的花瓣從他那一副少年人特有的,實在不算寬厚的肩上跌落,映着不遠處江南建築特有的灰牆黛瓦——
相映成畫。
他聽見白鷗上前的腳步聲,沒有說話,也沒有回身,只是偏頭死死地盯着白鷗的腕子看。
白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正琢磨着該說些什麽,卻還是小皇帝先開了口——
“疼嗎?”
李遇的聲音很輕,尾音帶着點輕顫。
白鷗這才反應過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方才被麻繩綁過的地方留下幾道淩亂的勒痕。
“沒事兒——”他随意地搓了搓手腕,扯下袖子把那有些紮眼的青紫色痕跡蓋住,故作輕松道:“不疼。”
他看着小皇帝微紅的眼眶,怎麽也沒法把眼前的少年和方才延年殿上的帝王聯系在一起。
他突然驚覺,也許……
屬于少年的脆弱只有自己能看見。
“我……”他想起方才李遇剛跨進延年殿時冷冰冰的語氣和狠戾的眼神,想要解釋什麽,“我剛才……”
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他沒有機會說完,李遇已經轉身,輕聲道:“回罷。”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起恢複每晚9點準時更新,感謝大家的支持,會努力粗長,不定期加更!
有事會提前一天在作話請假,突發急事會在評論區留言,阿魚坑品很好!不用養肥她!!!
白鷗(欣慰):我終于有個體面的身份了?
阿魚(微笑):等你當了皇後更體面~
白鷗(冷漠):我是攻,謝謝.
阿魚(微笑):可是今天小遇兒超A!
白鷗(冷笑):那也是我媳婦,單身魚.
阿魚(受到一萬點暴擊,吐血ing):扶我起來..我還可以碼6千...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出自《望月懷遠》【作者】張九齡·唐
感謝在2020-08-09 17:33:34~2020-08-11 20:1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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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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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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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