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我們同眠了

自己還坐在椅子上起不來身,皇帝卻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張太醫一把年紀,差點吓得背過氣去。

他顫顫巍巍地剛要起身,卻被皇帝一把按住。

李遇從來只在高大的白鷗面前顯得孱弱,他鎮定而決絕地按住面前的老者——

“張太醫,求您救他。”

“救死扶傷,是醫家天職——”張太醫顫顫悠悠地握住李遇按着自己的手,“陛下您這是做什麽啊!”

“求您——”李遇真誠兒懇切地看着張太醫,“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訴門外的第四個人知曉。”

“這……”張太醫為難着,雙手想要扶起地上的皇帝,又總覺得那動作不合規矩,“陛下……您先起來……老臣……折壽啊……”

“您不答應,李遇不起。”

李遇看着張太醫的眼神雙目如炬,他分明是在懇求,內裏卻有帝王不可抗拒的威勢。

“诶——”張太醫偏過頭去嘆了口氣,他坐着動彈不得,只得勉強作了個揖算是行禮,“老臣聽憑陛下差遣。”

“請太醫明日向太皇太後呈報今夜之事時,替朕安排一個不能見風的急症,謝絕探視。”李遇緩緩起身,“病要重一些,朕怕拖不到他痊愈。”

他不想有人打擾了白鷗的清淨。

“告訴他們這病會傳染,或是旁的什麽,總之,這廣明宮中,只留你和小姚照顧朕的龍體便是。”

“是,老臣明白。”張太醫終于在小姚的攙扶下起身,行了個禮,“老臣會記錄一份陛下詳細的脈案供人查看,每日煎藥時備下兩份,給陛下的一份藥渣會存太醫院備案,給白大人的一份藥渣,老臣會帶出宮處理,絕不留下蛛絲馬跡。”

“姚內侍只需每日來端走白大人的湯藥便可,只是,白大人他——”

李遇聽到張太醫口中的轉折立刻緊張地回身,“他怎麽了?很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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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人身體底子好,痊愈是一定的,只是這傷口耽誤了治療,現下需要經常清洗換藥,只怕麻煩;老臣不能時時在這廣明宮的寝殿之內,只好——”

張太醫自然不能說麻煩皇帝親自動手,“只好提前把這外敷的草藥備下,勞姚內侍費心。”

李遇聽着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回身已經往屏風後面去,“小姚,送張太醫回去,順帶等藥煎好了一并送來。”

寝殿內終于再也沒有旁人了,李遇坐在床榻邊,看着榻上的人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也不醒,心疼得不行。

他恨死自己了,當初為什麽要讓白鷗去做那樣危險的事情。

江南糧草遇襲,臨安府尹身故的折子都還沒有遞上江寧,即便是送到了,也不知道會是一個被周哲翎的黨羽如何篡改過的版本。

李遇沒有指望自己能知道實情,他只是恨,有了翠珠的前車之鑒,他已經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保護都給了白鷗,為什麽還是沒有将人護好。

雖然不至于像白鷗那樣遲鈍,但他也只有十八歲,此前沒有沒有愛過誰,他還不知道,所愛之深,護在心尖兒上都是不夠的。

他又掏出小藥瓶,趴在床邊給白鷗上藥,指尖沒碰到傷口一寸,心口就被剜一刀,他疼得想掉淚,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深怕眼淚弄髒了白鷗的傷口。

可白鷗還是微微地蹙起了眉頭。

李遇連忙撲到白鷗身邊輕輕的吹氣,“白鷗哥哥不怕,遇兒守着你,一步都不走。”

小姚端着藥碗進門,守禮的站在屏風外,躬身喚了聲:“陛下。”

李遇連忙抹了把潮濕的眼眶起身,“進來。”

他看見小姚就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是藥來了嗎?”

“是。”小姚恭恭敬敬地捧起手中盛藥的托盤。

李遇端過藥碗,舀起一勺藥湯用嘴唇嘗了嘗。

“太燙了。”他重新擱下藥碗,“先放一邊涼涼。”

“是。”小姚将托盤放在一旁的書案上,有些欲言又止,“陛下,您——”

李遇重新走到榻邊,就這樣跪坐在塌前的地上,小腦袋一歪靠在白鷗身邊,死死地攥着白鷗的手。

“想說什麽就說罷。”

小姚嘆了口氣,“您教張太醫給您安上那樣的病,明兒個上朝——”

“我哪兒都不去。”

李遇打斷小姚的話,拉起白鷗的大手輕輕覆在自己的臉上,眸中缱绻無限。

白鷗的手掌寬大厚實,輕易地就遮住了李遇還沒巴掌大的小臉,并不算細膩的皮膚上有他常年在戶外運動時積下的薄繭,那一點點的粗糙恰到好處。

李遇用臉頰蹭着白鷗的掌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我要守着他。”

“可是陛下——”小姚有些擔憂:“江南的事兒……”

“我去上朝有用嗎?”李遇反問道:“我只能看見太皇太後想讓我看見的東西。”

“若有要處理的政事,就搬到廣明宮來;江南的事兒,我只信陳琸那邊的消息,有消息你就去替我取。”李遇睜開眼睛,眼神還是盯着白鷗的睡臉。

“但現在誰也別想讓我從他身邊離開。”

小姚心思通透,李遇将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不會再多言一個字,躬身便要退下。

“小姚。”李遇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才回頭,“去通知宮裏陳琸的人,今晚知曉白鷗回宮的人,全部盤查一便,想辦法,一定要把消息蓋住。”

“還有蘇嬷嬷那邊,你提前把話兒帶到,我這些日子也不能去瞧她,別讓她真以為我病了,白操心一場。”

小姚在心裏嘆了口氣,恭恭敬敬答:“是。”

“藥端來。”李遇擡了擡手,“你現在就去辦罷。”

這一夜折騰了半宿,小姚走後李遇給白鷗喂了藥,就一直趴在床邊。

他沒有什麽照顧人的經驗,卻總想着要為他的白鷗哥哥做點什麽,瞧見白鷗額間冒汗就忙着打扇,看見白鷗睡夢中舔了舔嘴唇就趕緊喂水。

就這麽折騰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終于撐不住在榻邊跪坐得酸麻的雙腿,起身坐到了榻邊。

怕把白鷗吵醒,又怕弄疼了白鷗的傷口,他小小一只蜷縮在床榻的邊緣,幾乎是趴在木沿上。

說來也奇怪,這麽多年,就算是吃着藥也睡不安穩的覺,卻就着這麽個不太舒服的姿勢趴在白鷗身邊,他竟然沒一會就睡着了。

張太醫是出了名了國醫聖手,把白鷗這點外傷根本不在話下,他說得不錯,第二天一早,白鷗就醒了。

他的身體底子的确很好,一碗藥下肚高熱就退了,他甚至不覺得自己是暈倒了,好像只是因為五、六天沒怎麽阖眼,正好補了個眠。

在這麽舒服的龍榻上睡了一覺,還有個貼心的可人兒周到地看顧着,他醒來時甚至覺得精神很好。

只是想起昨天最後記憶裏的那個吻……他突然覺得喉嚨發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小皇帝……

還挺甜。

他一低頭,就看見甜甜的小美人兒正趴在自己身邊,搖搖欲墜地都快要從榻邊掉下去了。

伸出胳膊将人攬到身邊,他看着李遇沉睡的側臉,有那麽點沖動……

只是稍微使力,腰間就傳來一陣劇痛,他疼得龇牙咧嘴,現在回想起來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是怎麽帶着傷演了戲,殺了人,還一路奔回了江寧城。

怎麽身邊有小可人兒,連自己都好像變嬌氣了。

解決了棘手的麻煩,保護心裏的愛人,護住了他最重要的江山,現在那暖心的人跟只小貓崽兒似的乖順地蜷在自己懷裏……

都怪這一幅夏日初晨裏歲月靜好的圖景實在太醉人。

那個過去一個多月都宿在野地裏,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的白鷗又再沉沉地睡了過去。

說來也奇怪,向來淺眠的李遇竟然也是這樣都沒醒,安安靜靜地蜷在白鷗懷裏,任由白鷗一番擺弄,仍舊睡得很沉。

兩個都太久沒有睡好過的人就這麽相互依偎在這個夏末的初晨裏,任由陽光落進了窗。

一直到陽光爬到龍榻上,爬上李遇的小臉,他才被刺眼的日光晃醒。

腦中的第一反應是要趕緊起來給白鷗喂藥了。

他急忙睜開眼睛,略微适應了眼前的光線後,突然就不想動了……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已經枕在了白鷗的手臂上,他發現自己正貼在白鷗身邊睡着。

隔着兩層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白鷗昨夜滾燙的體溫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暖熱。

若是用藥的時間到了,小姚會送進來的罷?

還在心裏安慰着自己,可身體已經不自覺地又往白鷗懷裏拱了拱。

他側臉緊貼着白鷗的手臂,那種堅實的觸感帶來的安全感是完全陌生的東西,他好奇地用一根手指輕輕地戳了戳白鷗的肌肉。

登時就小臉刷紅。

他的白鷗哥哥平時看着勁瘦颀長,并不是健壯魁梧的樣子,可男人緊實又有彈性的肌肉觸感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他臉紅氣喘。

又愛不釋手。

他趕緊擡頭看了看白鷗的睡臉轉移注意力,這個角度一眼就瞧見了白鷗連日奔波後留在下颚的胡青。

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他心裏小小地嘆了口氣,想象着那片青色紮在手心裏會是什麽感覺。

他像個第一次進游樂場的孩子,對白鷗的一切都好奇。

伸手輕輕摸了摸白鷗的下颚,他手心被紮地癢癢的。

于是,臉更紅了。

他羞赧地把臉埋進白鷗的手臂裏,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比白鷗還高。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是白鷗的東西,自己心裏都好喜歡……

正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突然感覺到一只大手覆上自己的後腦;那只手在自己頭上輕輕揉了揉。

沙啞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恢複,那個聲音裏帶着點壞笑,又帶着點不易察的溫柔——

“你幹嘛呢?”

作者有話要說:會有一段“熱戀期”(?)之後再進劇情,揭開白鷗的身世,和他性格的成因,照例12點二更。

我想說一下李遇這個人設的問題。很多小可愛喜歡他,當然也有人質疑,覺得那樣壓抑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少年帝王不該在白鷗面前完全變了個人。

其實關于李遇童年的描述不難看出,他本來是個天真可愛的孩子,真正改變他的關鍵事件,關鍵人物翠珠,都還沒有講到。

他在很小的年紀被迫堅強和成長,其實不可能不渴望陪伴和保護,當白鷗能給了他一直向往的東西,他自然的在白鷗面前展現了他童年少時被壓抑的天真和脆弱。

畢竟他現在也只有十八歲,這是他的初戀。

更何況一個在黑暗中成長的少年仍然敢勇敢執着的表達愛意,青澀拘謹又勇敢無畏,敢于向愛人獻出自己的所有,而不是因為過往的傷口就失去愛一個人的勇氣和能力,這是我認為李遇這個人物最可愛的地方。

這是我個人對這個人物的理解,可以求同存異,畢竟衆口難調,我很難說這樣就輕易去修改我的人設和大綱。

至少在我構建完成一個人物後,我覺得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不應該被我或是任何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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