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歡宴(三)

半個時辰後,霜竹去而複返,找到溜達到屋後的易見青:“公子,該用早膳了。”

廳堂裏擺了一桌豐盛的藥膳,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做的,菜式多,有粥有湯,有肉有菜,琳琅擺了一桌,份量卻不過分,剛好夠易見青現在的飯量。易見青吃了個溝滿壕平,支着下巴看着霜竹利索地把桌案收拾停當,不由得問:

“這兒沒別人了麽?怎麽什麽事都是你來做?”

霜竹表情平靜:“仙君不喜旁人打擾。”

易見青點點頭:“仙君還說了什麽?”

“仙君讓公子安心在此地住下,欠公子的,他會一一償還。”

易見青自動理解為,林雪寄這是讓他随便占他便宜。

“還有呢?”

霜竹用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瞅了他一眼:“仙君還讓我轉告公子,若有所需,便告知于我。”

易見青想了一下:“要什麽都可以嗎?”

霜竹問:“公子要什麽?”

易見青笑吟吟道:“你先回答我,可不可以?”

霜竹不假思索地颔首:“可以。”

易見青眯了眯眼睛,沖他勾勾手指:“那你過來。”

霜竹走過去,停在他身側三尺處。

易見青幹脆站起來,彎腰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去告訴你家仙君,我林見別的不要,就要和他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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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竹身體猛地一顫,僵住了。

易見青直起身,見他驚得表情都凝固了,眼睛睜大,裏頭寫滿了茫然,可愛又好玩兒,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忙輕咳了一聲止住笑意,手搭在霜竹肩上輕輕一推,說:

“去呀,去問問仙君。我就要這一樣,別的都不稀罕,你問問他,給不給。”

霜竹順着他的力道後退了一步,他大概是頭一次聽說如此孟浪之語,遲遲回不過神來,漸漸地,耳朵都紅了。

易見青故作不解,奇道:“我又不是在問你,你臉紅什麽?”

霜竹頂着兩只通紅的耳朵,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板着小臉道:“公子怎會有如此想法?”

這是聽到別人打林雪寄的主意,不高興了。

易見青心想,小孩子家家的,還挺護主。

他是吃飽喝足,又沒正事幹,閑出屁了,看到人家孩子不高興也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又添了一把火,矯揉道:“仙君風姿卓絕,氣度高華,我對他有想法,豈不是人之常情?”

霜竹這一下連脖子都紅了,抿着嘴,看着地面不說話。

倘若這時他看見易見青那張臉,只怕會忍不住一拳過去,打死這個膽敢肖想自家劍主的無恥之徒。

易見青樂不可支,眼看人家都快爆發了,也不敢再逗他,怕真把人家孩子逗出什麽好歹來——小孩子都很容易當真的。

他緩和了嗓音:“好啦,不逗你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劍童嘛,理應跟着劍主學劍才是,成天杵在他這裏伺候他算什麽事。

霜竹這才明白什麽:“你方才在開玩笑?”

“嗯哼。”易見青坦坦蕩蕩地說,“看把你急的,我要是說真的,你豈不是要一刀殺了我。”

霜竹擡起頭來,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眼瞳黑如點漆,流轉着隐約的光。

看起來又委屈又生氣。

易見青又說:“哎,我不該開這個玩笑的,對不住。”

“……”霜竹的神色重歸平靜,低聲道,“沒事,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了。”

易見青擺擺手,讓他随意,只在孩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惡趣味發作,來了一句:“不過我說想和仙君成婚是真的。”

霜竹一個趔趄。

易見青哈哈大笑。

玉華山雖是修仙聖地之一,人煙卻很稀少。除了林雪寄長住于此之外,就只有一些優秀的宗室子弟偶爾會被允許過來一次。不過易見青也不喜歡身邊圍着一大堆人,樂得清閑。他的身體還在調養中,無法修煉,于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無所事事中,成日裏就是吃吃喝喝看看書,或者逗逗霜竹。小鬼和林雪寄太像了,這讓他總忍不住想欺負一下。

轉眼過了大半個月,林雪寄始終沒露面。易見青幾乎要忘了這山上還有這麽個人。

這一日傍晚,易見青照常踩着點從書房裏走出來,卻沒見着霜竹的影子,只有膳桌上一如既往地擺滿了飯食。

他一愣,喊道:“霜竹?”

“霜竹正在習劍。”

聲音從左側傳來,極清冽而悅耳,易見青冷不丁聽見,好似三伏天裏口幹舌燥的人忽然被喂了一口甘甜冰涼的井水,脊背都酥了一下。

他霍然扭頭,果然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身姿颀長,着雪白道服,靜靜立在斜陽中。時值盛夏,若是天晴,到了黃昏時天際總會鋪滿晚霞,絢爛如绮。然而此人站在夕陽裏,投注過來的目光卻是淡而涼的。

讓人想起冷夜裏靜谧的月色。

和玉華山巅終年不化的冰雪。

大名鼎鼎的守門人,霄河仙君林雪寄。

失态只是一瞬間,易見青立刻調整好了表情,微微低頭,小聲道:“見過仙君。”

霜竹從前沒見過林見,又是個小孩子,他放松點也無所謂。但林雪寄不一樣,盡管按照霜竹的說法,林雪寄是很看重林見這個救命恩人的,他也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先摸摸底再說。

小孩子說的話,哪能盡信的。

說什麽予取予求,結果呢,一聽他說對林雪寄有想法,臉色就變了。

仙修都是些虛僞的東西。

林雪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便移開了,“嗯”了一聲,道:“你在此處,可還住得慣?”

易見青把這句話一字不漏地聽進耳朵裏,不禁愣了愣。

林雪寄這是……在跟他寒暄?

他又品了品那九個字,驚悚地發現,他的确沒有會錯意。盡管那語氣十分平淡,遠遠談不上熱絡,但作為針鋒相對了無數年的宿敵,他豈會聽不出那平淡之下藏着的輕微關懷?

主人問客人在自己家住得舒不舒服本是常情,然而當這個主人變成林雪寄,那就太不正常了。

修真界誰不知道,霄河仙君修的乃是無情道,且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大成,七情凍結,不識情愛,沒有喜怒,是玉華山上最不可能融化的雪。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對別人噓寒問暖?

易見青眨了眨眼,有些受寵若驚地嗫嚅道:“仙君……”

林雪寄說:“前因後果,霜竹想必也同你提過,那日若不是有你,我約莫早已殒落。因此,你不必拘禮。”

易見青口中稱“是”,狐疑地想,林見到底做了什麽。

林見這具身體也就二十歲不到,以他那個尴尬身份,不用想也知道,絕無可能得到太多的資源,也不是什麽天才,易見青思來想去,也沒覺得這個人有哪裏特別,能幫到林雪寄,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本來無意追究這個,畢竟是他借了人家的東風。但今天林雪寄一露面,他便又起了疑心。

無他,林雪寄的态度太好了。

他又不是普通人,以他霄河仙君的身份,即便是救命的恩情,也有無數的方式可以償清。親自道謝是應該的,但不應該這麽有“人情味兒”。

易見青一面想着,一面問:“仙君親至,可是有什麽吩咐?”

他表現得仍有些拘束,林雪寄看了他一眼,沒勉強,順着話題道:“你身體虛弱,在着手恢複根骨之前需仔細調養,我今日無事,便來看看。”

易見青:“不是有霜竹在麽。”

“霜竹還小,我不放心。”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上來了。

有呂頌這麽個神醫在,他有什麽不放心的?即便是不放心,他來看看又頂什麽用?他林雪寄是道修,可不是醫修。

易見青心頭疊起一片疑雲,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道:“勞仙君挂念。”

躊躇一下,望望剛上桌的佳肴,口吻裏含着些期冀地問:“仙君可用過飯了?”

按照常理,林雪寄早已辟谷,便是要吃點什麽,也只會是那些含有濃郁靈氣的食物。他現在吃的這些,對于凡人來說是大補,對于修為高深的修士來講,卻同雜質無異。

而後便聽林雪寄道:“不曾。”

言下之意,是要留下來和他一起吃飯。

林雪寄寡言少語,易見青披着林見的皮,一時也不好像從前那樣肆意,且他心中疑慮頗多,也沒什麽心思說話。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易見青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林雪寄身上,雖然低着頭,卻敏感地察覺到,對面的人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一次,兩次,三次……

吃完飯,林雪寄便走了,仿佛他當真只是過來看看,順便和他這個客人吃個飯。

易見青坐在椅子上,挂在嘴角的虛假笑意漸漸隐去。

林雪寄的行為太反常了。

先前放着不管的疑點盡數浮現出來。

他從秦明和孫平那兒聽到的,都是林見害得林雪寄入魔,緊接着,林見那個王爺爹便廢了他的根骨,除了他的名字,把他貶為奴仆,如此猶嫌不夠,還把他趕去了秦家。

過了三個月,他忽然從罪人變成了林雪寄的救命恩人。

罪人還是恩人,易見青自己更傾向前者。

一來,林見平平無奇,林雪寄則差不多是修真界第一人,林見不怎麽可能有救後者性命的能力;

二來,皇室給林見的懲罰太重了,簡直是生怕和林見有關系似的。廢根骨就算了,一個王孫子弟去做了奴仆,皇室難道不要臉面的嗎?

動作這麽大,可見當時的确是出了大事。

很有可能,孫平說的便是事實。

林見的确讓林雪寄差點入魔。

易見青此前也是這麽想的,但有幾點他一直想不通。他印象中的林雪寄,雖然可恨可厭,意志卻極堅定,只是被打攪了修行便險些入魔,在霄河仙君身上,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事。

而且,林見若真的做了這種事,林雪寄又為何要把他找回來,還撒謊說他是恩人?

直到今日見面,易見青忽然發現,他好像找到了答案。

他輕輕叩着桌面,回想起方才那不到半個時辰的相處。

少有的噓寒問暖;

主動留下來吃對他有害無益的晚飯;

期間數次默默投注過來的目光。

種種異常,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有心人面對着自己的心上人一樣。

叩擊聲一頓,易見青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了,抛開林雪寄的身份地位不提,他的這些表現,和那些情竅初開的男女又有什麽區別?

如此一來,那些疑點都有了答案。

林雪寄修的是無情道,卻對林見動了情,難怪會差點入魔。走火入魔的後果何其嚴重,他那時想必自身難保,而李家是個什麽德性,易見青再清楚不過。眼看着林見把林雪寄害成那個樣子,豈會輕易罷休?

于是林見便被嚴懲,根骨被廢,名聲盡毀。

要的便是他和林雪寄分開,最好再不相見。

可惜林雪寄不是任人擺布的性子,又把人接了回來。

三個月,想必是他才養好傷,就行動了。

不僅如此,還撒謊說林見是他的救命恩人,連他這個本尊都蒙騙過去。

易見青可以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想來也是為了挽回林見的名聲。

至于霜竹說的什麽仙君對他有愧無顏來見他之類的鬼話,也很好理解,一個謊需要一百個謊來圓。

易見青梳理完畢,忍不住搖搖頭。又“啧”了兩聲。

這居然并不是一個神女有意襄王無心的故事。

假如林見命硬一點,那就是個幸福美滿的喜劇了。

可惜呀。

易見青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可惜人已經沒了。

反倒給他做了嫁衣裳。

翌日,霜竹照例過來給他送飯。這孩子的表情和林雪寄如出一轍,易見青看得總想戲弄他。然而在過去的大半個月裏,他已經發現了,霜竹年紀雖小,定力卻非凡,平日裏就像個小木頭人,無論他說什麽笑話,做什麽壞事,都不會笑一下或者皺個眉頭,只除了提到林雪寄的時候。

于是在人家擺盤的時候,易見青便傾身過去,神神秘秘地道:“昨日仙君來過了。”

霜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易見青小聲說:“我覺得仙君也對我有意。”

霜竹的睫毛劇烈一抖,神情隐隐有崩裂的趨勢。

易見青忍笑,林雪寄從哪兒撿到的小鬼,也太好玩兒了。

他再接再厲:“霜竹,你說我要是跟仙君說我對他有意,他會答應嗎?”

霜竹繃着小臉,聲音也在發緊:“林公子,請慎言。”

易見青“哦”了一聲,接過霜竹給他盛的粥,自說自話:“我覺得他會答應的。”

霜竹道:“林公子別開玩笑了。”

聽聽,連“林”公子都出來了。

易見青就喜歡看這小鬼倍受驚吓的樣子,一面用勺子攪着一點也不燙嘴的粥,臉上流露出些許悵惘之色,喃喃道:“連你也覺得我在開玩笑嗎?”

輕聲一嘆:“可我是真的想和仙君結為連理。”

霜竹默默後退一步,語氣辨不出喜怒:“林公子請安心用飯。”

……唉,好不給面子。

易見青自讨了個沒趣,摸摸鼻子,老實了。

等他吃完,霜竹收了碗筷,忽而問:“公子為何想與仙君成親?”

“嗯?”易見青沒料到他居然會主動提起這一茬,“為什麽問這個?”

霜竹轉過頭,濃密的眼睫毛上擡,烏黑清澈的眼睛直視着他:“你說想和仙君成婚,總該有個緣由才是。”

易見青張口就想說“因為我喜歡他呀”,但或許是孩子的眼睛太幹淨,他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莫名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鬼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含糊道:

“因為他是仙君呀。”

這個回答算不上錯。仙修第一人,長得好,地位高,想成為他的伴侶,這不是人之常情嘛。

從前他還是魔尊的時候,總也有許多人向他獻殷勤,一日他閑來無事,逮着一個還算順眼的問了一聲,那人愣了愣,就是這麽回答的。

“您是魔尊,誰不想得到您的垂青呢?”

因為是魔尊,是仙君,所以理所當然地被所有人向往。

易見青轉客為主,挑眉一笑,戲谑道:“怎麽,霜竹要給我說情嗎?”

霜竹靜靜看着他。

易見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暗想這小鬼怎麽跟他家仙君一樣無趣,擺擺手道:“好嘛,其實是因為仙君喜歡我。”

“我從前也是李氏中人,受仙君多年庇護,自當為他排憂解難。”他張嘴一通胡說,越說越覺得有道理,最後都快被自己說服了,“便是如此。”

然後霜竹給他潑了一盆冷水:“若是因此,公子只需自己高興便可,不必如此費心。仙君也不希望見你為他傷神。”

易見青:“……”

小鬼學壞了,都會諷刺他了。

他強撐着道:“做人不能只顧自己快活,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讓仙君得償所願。”

霜竹輕飄飄地:“公子三思。”

易見青瞪着他:“你過來。”

霜竹一臉平靜地走近。

易見青獰笑着伸出兩只魔掌,直接捏上了他白淨柔嫩的臉蛋,好生揉搓了一通。

小孩被他蹂/躏得說不出話來。

易見青終于得償所願,又是摸頭又是揉臉的,一掃胸中郁氣,神清氣爽。

但不知是不是那天霜竹回去後對他家仙君進獻了什麽“讒言”,此後半年,林雪寄都沒再來過一次。

不過他人雖然沒來,易見青的待遇卻沒降下去,各色名貴藥材珍奇寶物不要錢地往他身上砸,呂頌用起來也毫不手軟,能用最貴的就絕不用便宜的,藥膳藥湯藥膏多管齊下,總算是把那具随時要斷氣的身體養了回來,比大部分普通人都還強健些。

只是,仍不能修行。

山中無日月。這一日,易見青吃完飯,逗過霜竹,照例想往書房溜,卻被一道聲音攔住。

“林見。”

易見青回過頭,露出驚喜中又帶着敬畏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仙君,你怎麽來了?”

林雪寄道:“你不希望我來麽?”

易見青一頓,不對呀,依林雪寄的性子,不是會直接說他來這兒有什麽什麽事,說完就走麽?

怎麽如今卻變了?

難道說,這是心上人才有的待遇?

易見青撓撓下巴,笑容不露絲毫破綻:“自然是希望的,可仙君事務繁忙……”

林雪寄微微搖頭,道:“不忙。”

易見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卡了一下,再一想,仍是不敢相信,臉上流露出真心實意的疑惑:“仙君的意思是……?”

林雪寄說:“你若是願意,我日後便常常過來。”

他說這話時,表情依舊是一派平靜,容色雖殊絕,氣勢卻更如淵似海,讓人看一眼就心生惶恐,不敢冒犯。

易見青從前是敢大喇喇地盯着他看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他縱是覺得驚異,也只能匆匆望一眼,扯着嘴角笑:

“仙君此話當真?”

林雪寄略一點頭,終于說起正事:“我見你身體已調理好了,今日過來,便是想問問你,你可有意繼續修行?”

這不是廢話嗎,不然他巴巴地趕過來是為什麽,易見青選擇性地忽略了他當初根本沒有選擇這一事實,心裏嫌林雪寄啰嗦。

林雪寄不知他在想什麽,見他不說話,便又補充道:“續骨之事,痛苦異常,非常人所能忍。你若是不願意,可以放棄,無人會逼你。”

易見青眯了一下眼睛,鬼使神差地道:“我若是選擇不續骨,仙君會如何?”

林雪寄不假思索地道:“便是不續骨,你也于我有恩。我會護你周全,保你一生富貴,也會設法為你延壽。”

易見青聽明白了,總之,就是會讓他平坦順遂地過一輩子。

林雪寄也會對別人另眼相看,還是這麽一個談不上什麽優點的人。

續骨痛苦,能有多痛?他上輩子捱過的痛可多了去了,區區續骨,算得了什麽。

易見青又問:“那仙君還會常來看我麽?”

“會。”

不續骨,那就是一個凡人。易見青心想,看來林雪寄還真是對小廢物情根深種,可惜,林見是再也無法回應他這番深情了。

不過,這不還有他嗎?

易見青笑了起來:“那我要續骨。”

——雖然是宿敵,他也不忍心讓人家就這麽心願落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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