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島上落日
蜷腿坐在賓館的床上,甘藍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南半球冬日的太陽有氣無力地挂在天邊,樓下孩童的嬉鬧聲不時傳進房間,說着她聽不懂的當地語言。在這裏,生活的節奏似乎被無限放緩,大城市的喧鬧不再,唯有世外桃源式的清幽,時間如山澗中的一汪細水般靜靜流走,不知在窗前坐了多久,只見太陽由中天慢慢偏斜,孩童的嬉鬧聲歸于平靜。
房間外響起了敲門聲,好半天,甘藍才從神游之中回過神來,慢悠悠地下床開門。
陳柏站在門外,臉上洋溢着愉悅而溫暖的笑容,今天的他沒有穿西裝也沒有打領帶,一件休閑款的深色風衣讓他顯得随意平和,看上去就和島上無數普通的游客一樣,來這裏只是為了享受海島的旖旎風光。看到甘藍無精打采的樣子陳柏并不意外,他站在門口,關切道:
“跟我出去吃點東西吧。”
“不餓。”
甘藍說着就要關門,陳柏及時伸手,攔住了即将閉合的房門。
“都一整天沒吃飯了怎麽會不餓,就算跟我怄氣也要有力氣才行~”
林同學着實搞不明白總裁大人這股無論何事都能和自己扯上關系的自信從何而來,盡管她的确有些氣他擅作主張将自己帶到這個本不該來的地方,但為了這點兒事她還不至于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其實在陳柏來之前,甘藍剛剛吃光了酒店侍者送來的一籃水果,現下是真的不餓,不過未等她開口解釋,人已被陳柏拉出房間,今日甚是殷勤的某人在關上房門前還不忘從門口的衣架上拿下甘藍的外套,為她披到肩上。
走出酒店大堂,迎面是一座直徑約二十米的大型噴泉,泉池正中立着這個國家民族戰争時期的英雄雕像,泉水在音樂的伴奏下舞出各種奇妙的造型,嘩啦啦的水聲為黃昏下的酒店增添了不少靈動氣息。海島上的初冬并不是那麽的冷,微寒的海風夾雜着大海的濕氣和噴泉裏的水汽迎面吹過,帶來潮濕而新鮮的嗅覺。
這是甘藍到達黎明島後的第一次外出,長途飛行後的疲憊和時差造成的惡心感在經過一天的休整後早已消散,天藍水闊的海島風光讓她暫時忘卻了萦繞在心間的陰霾。陳柏不知何時牽住了甘藍的手,後者條件反射似得想要掙開,誰知對方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透着不由分說的倔勁兒,林同學只好無奈作罷,任由陳柏像領着自家孩子一般緊緊牽着她,拐進一條不起眼的小路。
黎明島早在殖民擴張時期便已淪為F國的附屬島嶼,百餘年來海島近乎與世隔絕,只在近幾年才作為新興旅游勝地而聞名于世,因此海島經濟并不發達。此刻,二人腳下原本就不寬敞的馬路轉眼間變成了一條更為狹窄的泥土路,路兩邊的樓房被低矮破舊的平房所取代,甘藍正疑惑着,卻看到不遠處的路邊,有幾名婦人席地而坐,身前鋪着一塊土布,似在兜售着什麽。不一會兒,身着當地服裝的婦女陸續從自家平房裏走出,輕車熟路地将自制的小商品擺在門前,與此同時,似乎得到了某種感召,島上的游客開始從四面八方湧向巷子,不多時,小巷裏人頭攢動,有着不同膚色操着不同語言的人們在一個個簡易的小攤前駐足流連,讨價還價,小巷俨然成了一處小型市場。而這一切的發生,似乎只在瞬息之間。
看到甘藍驚訝的模樣,陳柏笑道:
“這是黎明島最著名的周末市場,當地居民在每個周末的黃昏會将自制的小商品和當地特産拿出來兜售,運氣好的話應該能淘到不少寶貝。”
聽說有當地特産賣,甘藍頓時來了精神,立刻朝離自己最近的“小攤”奔去,而身後陳柏牽着她的手卻沒有松開,反而握得更緊。這次林同學終于奮起反抗,回頭怒視某人,眼神中分明寫着“不要得寸進尺”的警示,順勢将被禁锢的左手從陳柏手中抽出,繼而屁颠屁颠地投入到無限的淘寶熱情中去。總裁大人看着被抽空的手,笑得很是無奈。
此時,溫暖的金色夕陽從西邊的天空鋪展開來,集市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張布匹都均勻地染上了它的色彩,分明是熙攘喧鬧的集市,卻在這光輝的籠罩下顯出慵懶平和的寧靜感來,如同中世紀油畫中最司空見慣的場景,而在這描繪了無數人的畫卷中,陳柏的目光獨獨鎖在一人身上。穿着素色長裙的女子在琳琅的小飾品中認真挑揀着什麽,她雙眉微擰,時不時咬着唇比較着手中的商品,輕輕搖頭否定時,柔順的發絲從她的肩頭滑至臉頰,映的不着粉黛的臉蛋更加清秀撩人。望着甘藍,陳柏眼中溢滿溫情,青蔥歲月不可欺,時光一直在走,而她卻似乎始終未變,依舊是當年的高中女生。
Advertisement
“哪個好看?”
甘藍轉身,在他眼前晃了晃兩個提溜在手中的畫着粗糙卡通圖案的小布包。
陳柏仔細打量着她手中的布包,繼而很是認真地回答:
“都不好看。”
在林同學的拳頭行将舉起之時,總裁大人連忙補充道:
“上面的圖案太幼稚,不适合你。”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補充說明的林同學,臉上卻暗暗浮出一絲沾沾自喜的神色。
……喂,說幼稚的東西不适合你并不代表在誇你成熟啊喂!
總裁大人望着某人愈發洋洋得意的表情,在心中無力吶喊。
“布包是買給多多的。臨來之前小家夥送了我一枚發卡,說是手工課上随便做的……且,明明很漂亮,明明一看就知道費了不少心思,還說什麽随便做的……這小子口是心非的本領倒不知是跟誰學的。”
甘藍将目光挪回到手中的布包,似是喃喃自語地嘀咕着,語氣中分明帶着些許的不屑,臉上卻漸漸顯露出連她自己也未察覺到的溫舒,像是一位母親在向別人唠叨着自己的孩子,末了還意味深長的瞥了陳柏一眼。這一切被陳柏悉數看見,于是碎金似的陽光似乎照進他心中,鋪灑出層層暖意。
都說愛逛街是女人的天性,林同學大概是被壓抑了太久,走進周末市場後這天性便以更加澎湃熱烈的形式爆發出來。見投身于小商品中的甘藍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輕松,負責運輸“戰利品”的總裁大人起初還是喜聞樂見的,但随着手中負荷的不斷增加和某人日益高漲的血拼熱情,陳柏心中漸漸打起了鼓,不停回頭确認着夕陽的位置,好看的臉上顯出絲絲焦急又猶豫的神色。
終于,在林同學準備整裝待發撲向下一個攤位時,右手突然被另一只修長的大手扣住,未等她明白緣由,身體便随着手上的牽引匆忙紮進人群。四周游人如織,不時有人回頭望向這一對穿梭于人流之中的東方男女,甘藍想問陳柏要去哪兒,話剛出口,聲音立刻淹沒于周遭混雜的環境中。這條小路原本不過幾百米,今日卻因周末市場裏攢動的人潮而變得舉步維艱,每一步前行都伴随着巨大的阻力。甘藍心中含着不解,也只能踉踉跄跄地貼在陳柏身後。陳柏闊實的脊背此刻好似一堵牢不可破的牆,替她安心擋去四周的紛亂。
“喂,你要帶我去哪兒?!”
四周的空氣在某一刻突然變得順暢,嘈雜之聲似乎消失于一瞬之間。連甘藍也沒想到自己的聲音竟那麽清晰的響起在二人之間,一直牽着她埋頭往前趕的陳柏頓住腳,忽而轉身在唇間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樣嬌萌的動作由總裁大人做來便帶了一絲詭異氣息,林同學虎軀一震,圓溜溜的雙眼直直望向陳柏,真就乖乖地閉了嘴。這時她才發現,壅塞的街道早已不見蹤影,自己跟陳柏正站在一片白色沙灘的邊緣。剛剛生怕走丢只顧緊跟在陳柏身後,竟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是何時脫離了那條小巷,又是怎樣在幾分鐘內帶她走到了這片沙灘。
明明是在異國他鄉,他卻對這裏了如指掌。陳柏……果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喏,看那邊~”
不由她多想,甘藍的目光便順着陳柏的指尖移向白沙灘的盡頭。
遠方湧來的波濤卷起白色的浪花,在無垠的海面之上,一輪巨大而溫暖的紅日正徐徐下沉,暮色斂去了它刺眼的光芒,夕陽之上,鱗片狀長雲染上了深淺不一的紅色,宛如一條橫卧天際的錦鯉,天水交接之處,海平線似燃燒于水中的火蛇。頃刻間,整片大海都染上了夕陽的顏色,微風拂過,橘色的海面上折射出無數細小而晶瑩的波光,又轉瞬消失,好像萬千鑽石遺落深海,又像童話中的國,如夢如幻。
甘藍呆望着眼前壯闊的景色,她突然明白了陳柏為何要讓她噤聲:美景當前,他們所要做的便是盡情去享受大自然的恩賜,抛棄一切附庸,包括語言,也包括困頓于各自心間的煩惱。如此想着,她便愈發貪婪地望着眼前的景色,連自己也未察覺到嘴角于無意間勾起的那抹淺笑,而這抹笑卻完完整整地落入另一個人的眼中。此去經年,世事已變,又似分毫未變,此間的少女,是否還能憶起那年綠柳石橋後,眼中含情的少年?
指尖攀上漸漸熟悉的溫度,在今天短短的幾次牽手後這樣的動作似乎已成習慣,女子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遠方,溫順而安靜的任由一雙大手慢慢扣緊她的手。只是這一次,手上傳來的力度卻與前幾次不同,熱烈而迫切,與她十指相扣的人似乎要以這種方式向她述說什麽。
心下一凜,甘藍立刻回過神來。
她這是在幹什麽?
尚不說陳柏将她一同帶至黎明島的原因至今不明,單就“獵狐行動”而言,明天就是陳柏要與N國進行最終交易的日子了,參加此次行動的所有成員此刻都在緊鑼密鼓地為最後的伏擊做着準備工作,而她竟然在這種時刻,和“獵狐行動”的頭號目标——陳柏手牽着手站在海邊欣賞落日!
明明知道這是大忌,明明知道此刻應該遠離身邊這個狡詐的男人,可為什麽心底又生出一種模糊的渴望,渴望這一刻能夠永遠靜止呢?
她一定是瘋了吧?
抽手,意料中的再次未遂。
她咬唇看向陳柏,誰知微微轉身的剎那,另一只手腕也被他一把鉗住,順着力道,她的身子完全轉了過來,與陳柏面對面,兩人相向而站,甘藍齊肩的短發被風撩起,拂過陳柏的脖頸,而陳柏的呼吸亦分毫不露的撫過她的面頰,她突然想起初到芙蓉街25號的那一晚,在陳柏的書房外,兩人也曾這樣面對面地貼在牆上,那時的距離似乎比現在更近,但與那時相比,此刻的氛圍卻更加詭異。
甘藍正要張口說什麽,陳柏在她耳邊慢慢吐出三個字:
“你是誰?”
你是誰?為何會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既然來了,又為何要走?你為誰效力?你是善是惡?是敵是友?你,到底是誰?
關于她,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最後,卻只化為三個字。而于甘藍而言,這三個字無異于一記晴天霹靂,擊碎了她所有的僞裝。
難道,他都知道了?
驚慌從她的眼裏一閃而過,甘藍下意識的向後小退一步,又旋即停住腳。不管陳柏知道了些什麽,逃避都不是解決辦法,事到如今,不如靜觀其變。
甘藍眼中滿是冰冷,她就那樣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默默地與他對視,盡管兩人依舊手牽着手,可似乎,中間已隔了千山萬水。
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未能逃過他的雙眼,人或許會說謊,但人的本能反應卻不會,他看到了她因驚慌而後退的步子,看到了她眼中的冷意,沒想到原本只是試探的一個問句,卻向他揭穿了真相。他知道,她的确有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又能怎樣呢?
她的驚慌刺痛了他,卻并非因為隐瞞,而是因為,他還深愛着她。就算她已不記得他,又或許在她的世界裏根本就不曾記得過他,可不管是六年前還是現在,他都會為她的一颦一笑牽腸挂肚。其實在那無數的疑問之中,他最想問的,不過是一句:這幾年你過得可好?
他不再避諱什麽,含情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她被海風吹得有些發白的面龐上,緩緩道:
“答應我,不管你是誰,替我照顧好多多。”
他說的那麽誠摯,一點兒都不像平日對她說話的樣子,反倒像是在跟一位老友交代後事。理智告訴甘藍此刻她該做點什麽,裝糊塗也好,反駁也好,甩手離開也好,總之不該是現在這副狀态,她這樣默不作聲的站着,便是默認了她一直以來對他的算計,也默認了他明日一去将會兇多吉少。
她張了張嘴,未發聲之前卻先紅了眼圈,像有什麽堵在喉嚨讓她發不出聲,越是努力,越覺得喉頭堵得厲害,海風刺得她的眼生疼,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過得如同一生般漫長。甘藍不知該作何表情,但她明白無誤地知道,自己此刻最不願看到的,是陳柏滿含期許的眼神,頭一次,她感到自己像個罪人,而這無來由的罪責感像野草般在心中瘋長,難以承受。終于,她咬着唇,緊緊閉上了雙眼。
至少,讓她別再看到。
海浪似永無止境的從天邊翻卷而來,夕陽帶着餘溫慢慢隐沒在海平面上。海面上躍動的磷光黯淡下去,壯闊的大海漸漸籠上了蕭煞的氣息。
有細小的砂礫順着風從耳根劃過,她感到束縛着雙臂的力量漸漸消失,卻有一雙大手輕輕捧住了她的臉龐,拇指輕柔地摩挲過她的臉頰,繼而,溫暖而潮濕的雙唇就這樣在淬不及防間,落在了甘藍的額頭上,有力的雙臂将她緊緊攬入懷中,似再也不會松開。
像是突然之間跌入了冰窟,血液在剎那間停止了流動,甘藍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睜開眼,卻終是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
落日最後的光輝裏,白色沙灘的盡頭,一對男女靜默相擁的剪影似化作永恒。
明天,等待他們的将是命運最終的裁決。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