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1

冬雨不知何時潛入到這座南半球的小島,從深夜一直滴到黎明将近,厚重的烏雲如陳年的棉絮般鋪滿天空,讓原本熹微的晨光遮得更微乎其微。空氣裏彌漫着凄冷而蕭索的味道,似乎只有牆上的石英鐘還能保持着正常的運轉,“嘀嗒”“嘀嗒”,一聲接着一聲,有條不紊。

陳柏于半小時前獨自驅車離開了賓館,前往了一個甘藍未知的地方。

消息來源于甘藍一位素未謀面的同事,十分鐘前,這位扮成賓館服務生的同事将情報傳給了甘藍,并通知甘藍準備撤離,本部将于傍晚時分派人來接應。因為行動尚未結束,傳遞完消息後,“服務生”迅速掩門離開。關上門的甘藍像失了魂般在門口站了好久,“獵狐行動”終于迎來了它收網的日子,可即将收緊的網裏不僅有大家期待已久的獵物,似乎還多了一顆不知何人弄丢的心。

伴随着秒針的“嘀嗒”聲,時針已在不知不覺間從“12”指向了“6”,甘藍坐在床上,一宿未合眼。她擡頭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終于忍不住起身,在并不寬敞的賓館房間裏踱起了步子。

此刻陳柏應該已經到達預定地點,見到N國接頭人了吧?那麽其他人呢,是不是也做好了将叛國者與敵國奸細一網打盡的準備?事到如今甘藍才突然發現,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她行動結束後陳柏會受到怎樣的處置,是立地正法還是帶回審問,她竟也忽略了這個問題,從來沒考慮過陳柏的下場。這個問題起初或許并不重要,可對于現在的甘藍而言,卻足夠讓她在心裏怨恨自己一萬次。若是以前,她還能用家國大義來麻痹一下自己,可現在她卻不能了,就算他是罪人,她也要他活着。

不知是外面寒冷的空氣滲進了房間,還是心中的焦慮抽幹了身上所有的熱量,甘藍覺得周身無比的冷,由內而外。步子越踱越快,她不自覺的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肩,身子卻并未因此而暖一分,倒是胸前口袋裏的一小片冰冷碰觸到手臂,突然提醒了她。她連忙将手伸進口袋,竟掏出一把鑰匙,這是昨晚分別時陳柏塞在她手裏的,當時她還沉浸在被陳柏“看穿”的不安之中,無暇顧及手中是何物,只想快點離開便将東西随手塞在了上衣口袋裏。

甘藍将鑰匙放在手心細細端詳,在鑰匙上發現一行細小而規整的刻字,她将頭湊上去,看到上面寫得正是這兩日所住酒店的名字,後面還綴了一個數字。甘藍心中不禁起疑,客人住在這裏用的均是房卡,所以鑰匙定然不是房鑰,那它又會是什麽呢?她想起陳柏似曾“不經意”的提起過,這家酒店最受外國游客歡迎的并不是它豪奢的房間,而是聞名全球的保密系統。據說酒店地下設有上千個私人藏櫃,只要顧客願意出價格不菲的保管費,酒店就會與客人簽訂私人藏櫃的永久使用協議,無論經濟危機或戰争爆發,店方都将确保客人所托物品的完整保存,直至持秘鑰的人前來認領。

是了,陳柏一定是在這裏為她留了什麽東西……

時鐘的嘀嗒聲似在催促,事不遲疑,甘藍将鑰匙重放回貼身的口袋,疾步走到門前,伸向房門的手卻在碰觸到門把手的瞬間驟然頓住,門外似有窸窣的摩擦聲,不祥的預感突然從心中升起,遲疑的剎那,房門攜着巨大的力道猛地被人從外面撞開,猝不及防間,甘藍仰面向後摔出幾步去,未等她反應過來,五六名身着迷彩軍/裝手持防暴qiang的軍人已魚貫而入,最前面的兩人迅速将甘藍從地上架起,并順勢将她的手牢牢地反扣在背後。一切發生的太快,甘藍來不及辨別幾人身份,只在匆匆間瞥見了他們軍裝袖子上那枚熟悉的國/徽。

“林珑同志,我現奉上級命令帶你回國。”

最後一個進入房間的人邊說邊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甘藍一時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來“接”她回國的竟是號稱我國七大特種部/隊之一的“東方利劍”。

“我接到的消息不是這麽說的。”

盡管此刻腦子裏一片混沌,她依舊努力使自己的思路回歸正軌。

“計劃有變,‘獵戶行動’的指揮權已交接到軍方手裏,上級命令我們護送你回國,請你配合。”

未等甘藍繼續發問,軍官迅速做出撤離的手勢,幾名軍人将甘藍護在正中央,急速朝樓頂方向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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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寬闊的天臺上,一架直升機早已做好接應準備,等幾人剛一登機,螺旋槳便立刻飛速旋轉起來,急劇加速的氣流讓機艙裏的每一個人不得不緊緊抓住各自的座椅。

“陳柏呢?他走嗎?”

甘藍顧不得考慮自己的處境,吃力地朝身邊的軍人叫喊。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一切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她正被本國最富戰鬥力的特種部/隊士兵“護送”回國,而陳柏以及她參與此次圍捕行動的同事卻不知現況如何。

飛機的轟鳴聲很快淹沒了甘藍的聲音,沒有人聽到她的問話,又或許聽到了只是無人願意解答,因為此刻,大家的目光都緊緊鎖向窗外烏雲籠罩下的黎明島。甘藍循着衆人的目光望去,只覺心髒在一瞬間結成了冰。

清晨的太陽遲遲沒有升起,只在密密麻麻深色的雲層上留下幾縷綿薄的光亮,乍起的風将烏雲推攘着吹向北方,也吹散了氤氲不散的霧氣,露出海島盡頭一團耀眼的紅光。那是陳柏與N國人約定見面的地方,也是這個島上原本風景最為旖旎的地方,而此刻,濃烈的火焰正将這裏肆意吞噬,在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的細雨中演繹着一副火與水交融的詭異畫面。

甘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因為黎明島沒有等來黎明,她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火海上空碎裂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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