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真相大白

十平米的房間，四面環牆，唯一的一面“窗戶”鑲嵌在鐵門所在的牆面上，沒有光通過它透進來，進到這所房間的人們都知道，所謂的“窗戶”不過是塊半透視鏡，外面的人可以看進來，裏面的人卻看不出去。白熾燈發出的光芒堅硬而冰冷，讓原本灰黑色的牆面更顯死寂。

房間正中橫着一張長方形木桌，兩名女子分坐兩端，甘藍坐在靠近鐵門的一側，側頭，望着“窗戶”裏自己模糊的身影，眼神茫然。

坐在木桌另一端的女子正在記錄薄上飛速的寫着什麽，當最後一個句號落下，她的臉上終于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啓唇說道：

“林珑同志，謝謝你的配合，現在你可以走了。”

林珑？

好熟悉的名字……

倦怠的神經似乎在這個名字的刺激下開始複蘇，慢慢将神游的甘藍拉回現實。

唔，原來是自己的名字。甘藍在心裏做出個自嘲的表情，明明是自己用了二十幾年的名字，現在聽來，卻恍若隔世。

“林珑同志？林珑？你沒事吧？”

在女軍/官接二連三的詢問下，甘藍終于有些不耐煩的回過頭，表示自己并沒聾。繼而朝女軍/官微微颔首，算是對兩天來“同屋共事”的禮節性回應，做完這些，她毫不猶豫的起身，朝鐵門大步邁去。

走出房間的那一刻，甘藍感覺自己像一只從幹涸地帶重返河流的魚，終于可以在久違的水裏自由呼吸。只可惜她一口氣還沒呼完，早在河裏守候多時的老王八便急急竄了出來。

“呀，甘藍！”

許明媚邊以她一貫的作風打了個簡單粗暴的招呼，邊以猛虎下山的姿态撲向甘藍給了她一個熱烈的母熊抱。甘藍對許師姐忽如其來的襲擊沒有任何防備，往後趔趄兩步後背便又抵到了小黑屋的牆壁上，連帶着急速縮短了與許師姐之間的距離，轉眼形成了面面相對的态勢。這一幕恰好被剛剛方便回來的江煜然看到，其神色迅速由看到師妹的驚喜轉為對許某人的不齒。

許明媚一反常态的沒有對江學長的不友好表情進行嚴厲回擊，而是将注意力牢牢鎖定在甘藍身上。她用前一秒還處于熊抱狀态的雙手捧起甘藍消瘦且略顯蒼白的雙頰，滿臉疼惜的問道：

“師妹，幾天不見你怎麽連畫風都變了？”

甘藍的臉上終于現出一絲笑，不過只停留片刻，便如午夜綻放的昙花般轉瞬即逝。

Advertisement

“師姐，陳柏怎麽樣了？”

問出連日來的疑惑，甘藍如釋重負。

重回祖國之後，她被軍方的人帶到這個不知是何處的地方，在身後的密室裏整整做了兩天的筆錄，她被要求将“獵狐行動”自開始以來的每個細節原原本本的告訴記錄員，卻無人告訴她為什麽，以及離開黎明島的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些疑問在她心頭凝成重石，晚一秒知道答案，她便多受一秒的煎熬。

許明媚與江煜然交換下眼神，努力營造出來的輕松氛圍被無聲打破。

“先回去吧。頭兒還在家等着呢。”

江煜然在甘藍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抿嘴報以遺憾一笑，顯然是不願透露更多。

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甘藍緊了緊握住許師姐的手，三人一起走出了灰暗的走廊。

紫藤巷。

三人回到臨時站點時，張風雷已憑一己之力備好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見到甘藍，他沒有多說什麽，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給了她一個父親般的擁抱。甘藍低頭，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輕輕抹了把泛紅的眼角。

這桌“滿漢全席”可謂用盡了張風雷在廚藝方面的畢生所學，乍一看去也算得上色香俱佳，只是面對這樣一桌明顯帶有散夥飯意味的大餐，幾個人似乎都失去了胃口。沒有任務完成之後的興奮，少了許江這對歡喜冤家的吵鬧，餐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在這場壓抑的聚餐上，張主任向組員們告知了“獵狐行動”最後的真實情況。

可以說，“獵狐行動”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因為真正的洩密者，并非陳柏。

關于這點，張風雷也是在黎明島收網行動當天才知道的。原來陳柏在接手華騰公司之初便已開始了對機密情報外流事件的調查。最開始他也将懷疑的目光放在了公司內部，但經過一番精密調查後發現，華騰內部并不存在洩密情況。在此期間，他與N國“神秘人”進行了第一次接觸，也就是陳柏在畫廊開業典禮上突然失蹤的那次。“神秘人”遞來的u盤裏是N國上一次竊取的關于K-5的科研資料，他們以此向陳柏示威施壓，同時約定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企圖從陳柏手裏獲取關于K-5投入實戰的最關鍵技術成果。

因為只有華騰與軍方掌握着K5的研發過程與進度，因此，陳柏在确認洩密者并非來自華騰內部之後，不得不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測，那就是洩密者實則是軍/方人員。因為這個推測，他不敢貿然行事，決定先應約以穩住N國的情報人員，然後利用前往黎明島前最後幾天的時間，動用父親在世時積累的各路人脈，将與“神秘人”赴約的信息傳遞給軍、方最值得信賴的高層人士，這才為我方争取到了兩天的寶貴時間，在黎明島所屬國政府的秘密協助下，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

接頭日當天，軍/方派出了特種部隊中的精英——“東方利劍”前去執行收網行動，因不排除軍內存在奸細的可能，因此整個行動的部署都在極其嚴格的保密環境中進行，是以就連國/安局也是在行動開始之前半小時內才得到計劃有變的消息。特種部隊分為了兩支小隊，其中人數較少的一支負責接應甘藍撤離，另一只約十人的隊伍則負責擒拿N國“神秘人”，誰知N國對于此次密會也并非全無準備，就在第一小隊與甘藍會和的同時，第二小隊遭遇了N國潛伏在暗處的幾名特/工，在一陣近距離交火之後，眼見處于劣勢的N國特工引爆了提前埋置好的炸彈并趁機逃脫。好在在此之前陳柏已趁亂逃出，在特種部隊的護送下安全歸國。

張風雷講完，桌上陷入了沉默，其餘三人不知何時都皺緊了眉頭，無人料到“獵狐行動”最後竟以這樣反轉的形式結尾。

“查出來洩密者是誰了嗎？”

許明媚問。

“還沒有。”

“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既然知道最後的密會是場惡戰，陳柏為什麽還要帶甘藍一起去？這不科……”

話未說完，江煜然嘴裏就被許明媚塞入了一顆完整的四喜丸子，他憤怒不能語的怒視許明媚，可是對方眼裏的厲色絲毫不亞于他，霎時擊退了他大半氣焰。江學長委實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句話又得罪了這只母老虎。

其實江煜然的問題，許明媚何曾沒有想過，只是向來機敏的她很快便明白了答案。陳柏對甘藍想必是充滿懷疑的吧，盡管他未能确定她的真實身份，卻在心中把她放在了對立面上，于是才冒險将她帶在身邊同去了黎明島，不管甘藍是N國線人還是本國奸細，都不可能在島上的圍捕行動中全身而退。他這樣做，對大局而言可謂萬無一失，但對甘藍來說，無異于暗中補刀。

甘藍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江煜然的話，借口去洗手間，微笑着起身離席。關上洗手間的房門，雙手重疊着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她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陳柏無事，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她想笑，可是嘴角一動，卻牽動出更大的淚滴，一顆接一顆，止也止不住。她想用“陳柏無事”的好消息麻痹自己，腦海裏江煜然的聲音卻如魔咒般始終揮之不去。

“既然知道最後的密會是場惡戰，陳柏為什麽還要帶甘藍一起去？”

是啊，為何要帶着我？

難道幾個月的相處，你在心底就未曾相信過我一分？

那沙灘邊的一吻又算什麽？

那些深情托付又算什麽？

難道都是為了迷惑我而演的戲嗎？

陳柏，你太殘忍！

理智告訴甘藍，她不該怨陳柏，從他的立場來看他做的所有選擇都是對的，可是感情卻由不得她控制，比起怨恨，充斥在她心中更多的是委屈，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她倚着門蹲下身去，像個被世界抛棄的孩子般抱住自己蜷曲的腿，放聲大哭。她知道，作為一名特/工她不該感情用事，不該放任自己，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可是心裏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似在撫慰她說：哭吧，這是最後一次，過了今天，就再也不要流一滴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