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早成灰
“阿雪!”段平涼抱着新衣奔回小院,呼喊聲驚動了院中桂樹上一只喜鵲,“撲棱棱”振翅聲中,幾片被風摧落的碧桃花瓣掉到他腳邊。
滿院子的淡藍,随風飄來蕩去。今天的風好大啊……是不是馬上要下雨了呢?他想着,臉上緩緩地有了笑容。他放慢了腳步,不斷掀過一層又一層晾曬的衣服和床單,喚着:“阿雪?”聲音也放輕了些許。
他想,阿雪看到這件新衣,會做何反應呢?會不會又像上次他送她墨玉玦時一樣,恐懼到落荒而逃?可是他就是想送她。他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冷待她輕看她,不是所有人都不理睬她不關心她的。他想讓她知道,雖然她的偏見根深蒂固,但他還是願意去嘗試,雖然他已經有足足十二年沒有認真愛過什麽人,但他還是願意去嘗試啊。
院子安靜得駭人。他走過廳堂,走到後廂房,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阿雪從來都是在家裏等着他的,從來不會出去亂跑的,她如果是去采藥去趕集了怎麽可能不跟他說一聲呢?啊,他都忘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他走入阿雪的房間,被褥疊得方方正正,桌上的書也收好了擺成整齊的一摞。他皺了皺眉,打開了櫃子——裏面的衣物都不見了。
一張紙條輕飄飄地從櫃門的縫隙裏跌落下來,似乎是不小心遺落的。
泛黃的紙古舊而布滿深深的皺褶,上面的字跡娟秀清拔——
“争如當初不相識。”
這不是阿雪的字。她寫不出這麽好看的字。
在阿雪離去的這一天,看到這七個決絕的字,段平涼腦海裏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麽地無稽。
可是,這七個字,是多麽地應景啊。
他突然失卻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怔怔然看着自己捧着的雪白衣衫,像是看着一個緣木求魚的笑話。
她是自己走的,她不是被劫持的。她很好,她甚至連只言片語也不願給他留下。
屋外噼噼啪啪的雨聲響起,漸而愈來愈大,一顆顆打在窗紙上,像一顆顆絕望的流星。他轉頭看着那孤立無能的窗,呆呆地,放任自己的心空白了半晌,忽然站起來,扔開新衣,走到院子裏去——收衣裳。
大雨瓢潑而下,濕透他寥寥青衫與墨發。他在雨中行走,将麻繩上的衣裳一件件扯下來,胡亂扔進衣籃子裏,腳步踉跄。終于快要收完了,他腳下一趔趄,跌倒在地。
仰首見茫茫雨幕,籠得天地皆無,何處是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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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平涼!”卻是花流莺在找他,随即,她和楚歌便出現在院門口,楚歌為她撐着傘。“段平涼,小十三不見了,你知道他在哪裏嗎?”她焦急詢問,眼中都湧出了淚水。
楚歌輕拉了下她的衣袖,她這時才發現段平涼正狼狽地坐在地上,什麽都不說,呆呆地擡首看着這片雨。
“段——段郎?”似乎有那麽一瞬,她在段平涼破碎地閃着雨光的眼眸裏看到了和她此時相似的凄惶。她小心翼翼地走上些,靈犀頓悟,“你——是不是——風姑娘走了?”
“你滾!”段平涼突然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往她身上扔去。
楚歌連忙摟着她腰一轉身,避開了那把污泥,怒目對他道:“你瘋了?”
段平涼看也不看他,站起身來,往屋內走去。
花流莺向前一步,走入雨中,雨水剎那就沖刷掉了淚的痕跡。
所以,她永遠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是麽?
大雨未落,不知春之将盡。清淚未下,不知情之将終。
雨聲裏,段平涼站在窗後,看楚歌為花流莺撐着傘,兩人靜默離去。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認真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然而腦海中所能浮現的卻永遠只是那一雙深若淵海的眼,偶爾帶着一點幽怨,偶爾卻又化滅幹淨,仿佛那一切癡纏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一場幻夢。
忽然,窗外被大雨潑濕的平地上,一件物事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片刻後,他将這支梅花簪捧在手心,緩緩地笑了,然而笑意,卻是冰結在眼底。
這不是阿雪掉落的,阿雪那十七根木簪的樣式他都一一記得;這也不是神秘人亂撒的毒簪,因為它沒有毒;而他想起,阿雪曾經提過,母親曾經有十八支梅花簪,後來丢了一支……
他的眸光剎時犀利。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啊。
李大娘最近真是無比鬧心。自從那個一身紅衣脂粉氣的女人住進了她的小院,各路鬧心事就沒有消停過。甚至今日,她一個洛陽城裏好端端的婦道人家,家裏卻坐着一位明顯來路不正的老女人。
“媽媽若是想我了,叫個奴才來找我便是,何必親自來呢。”花流莺挑起玉指,拈着茶杯蓋輕輕地吹着氣,話雖客氣,語氣卻無任何波動。
楚歌抱劍站在她身側,劍眉冷冽,目光毫不客氣地射向那個老女人。
而李大娘早就無奈地走開了。
牡丹坊的鸨母翹着蘭花指,皮笑肉不笑,“花姑娘人在洛陽卻也不來跟媽媽報一聲,真是叫媽媽好是傷心啊。花姑娘丢下一個爛攤子就潇潇灑灑地随情郎走了,這可讓媽媽如何收拾呢?”
花流莺臉龐上笑容漸隐,容色一分一寸地冷了下來。然而沉默許久,她卻是對楚歌開口:“楚公子,小十三找到了麽?”
楚歌皺眉,“自然還未,你知道的。”
“你快去找找吧,別因為我這兒扯些閑話就誤了正事。”花流莺擡眼向他一笑。
楚歌一怔——這一笑……這一笑裏,一定是有些別的意味的,可他為何卻不能品出來?這一笑一定不是幸福愉悅,但它到底是什麽呢?他頓了頓,終是說:“好。”提劍離去。
楚歌一走,花流莺當即把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小十三是不是你們抱走的?”
鸨母一撅嘴,“我可沒抱走他。我只是殺了他,埋在牡丹坊後院裏,也許你想去看看?”
鬥室之中的空氣瞬間凝固!
花流莺猛地直視着她,那目光如劍氣,生生将房中萬物都化為冰雪!
然而……然而緩緩地,那目光裏,也滲出了血的悲傷。
擺脫不掉的,終歸如跗骨之蛆,永不會退散。
她是何其愚蠢的,竟然以為若能從痛苦中拔節而出,就能洗淨過往的淤泥。
可是能從痛苦中拔節而出的,唯有更深的痛苦,不是麽?
這麽簡單的道理,她過去竟一葉障目不肯明白。
“你們,到底想怎樣?”她終于拼出了一句完整的話,語氣也複歸如常,罔顧自己心中那破碎一地的聲音。
“老爺想你得緊,想求着你回去呢。”鸨母依舊是笑得清甜。
“好。”花流莺回答得毫不猶豫,“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說。”鸨母也很幹脆。做生意的人少有優柔寡斷的。
“不要讓楚公子牽涉進來……他還是個孩子。”花流莺靜靜地凝注着茶杯,靜靜地道,“只要答應我這一件事,這一生一世,我都為老爺當牛做馬,永不反悔。”
鸨母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好像花流莺這話是她從未見過的幽默,笑得前仰後合,“哈哈,你該不會——哈哈,該不會愛上他了吧?哎喲我的花姑娘呀,哈哈哈……”
“我這一生,怎麽還可能愛上誰,媽媽也忒愛說笑了。”花流莺無視對方嘲弄,淡淡道,“只是我還想再問,小十三到底有什麽錯,你們要如此狠心?”
“他當然沒有錯。”鸨母的笑聲止了,話裏竟然也緩緩浮出蒼涼,“但世上本就并非所有死人都有錯。”
一錠銀子哐啷一聲被扔在桌上,還在李大娘眼前旋了幾旋。
“那個,我把我家姑娘帶走了。”濃妝豔抹的老鸨母對她幽幽地笑,“要是楚公子回來,你就這麽告訴他便是。”
李大娘轉臉去看老女人身後靜默的紅衣女郎。後者沒有擡眼,溫順地跟從着媽媽,長長的眼睫下藏了些什麽情緒誰也看不清楚。但她的臉色蒼白。
李大娘默默地收了銀子,默默地看兩個女人離開。
從洛陽一路往南,風離雪沒有笑,陳子逝也沒有笑。
當然,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麽對方不笑。
這世上有些事情,本就沒有道理好講,你愛上誰,你放棄誰,你縱願講,有誰來聽?
眼看着這春天,就要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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