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一城風(下)
天光漸亮,西湖上霧蒙蒙一片,籠得斷橋将斷未斷,孤山似孤不孤,兩岸飛絮漫漫,映一湖空蒙如碎雪。有早起的士子在湖邊讀書,農婦在湖邊浣衣,安詳寧和,恰到好處的俗塵美景。
美景裏突然闖入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黑衣如墨,将頭臉俱遮得嚴嚴實實;另一個卻是伏在黑衣人背上昏迷不醒,青衣盡染赤紅,一路鮮血灑落,教好好的西湖白堤徒增兇煞之氣。
黑衣人輕功卓絕,身負一人還迅捷如飛,剎那已掠過白堤,奔到較為荒僻的西湖一角,躲入垂柳蘆荻的濃蔭裏,方把背上的人小心放在樹下。黑袖微揚,伸出纖長如玉的一指觸了觸對方鼻息,手腕上的紅瑪瑙手镯一蕩一蕩。推宮過血,忙活片刻,又将昏迷者身子扶正,掌心抵在他背心,源源不斷輸入內力,不多時,青衣男子便醒了過來。
“咳咳……”他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如紙,咳嗽了許久,方啞啞地道,“謝謝你,雲兒……”
黑衣人身形一震,方才面對群豪圍攻都不曾流露一絲怯意的,此刻卻連聲音都帶了淚意,“你……你到底認出我了。”
“看你第一眼就知道啦。”段平涼散漫地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女子的手,不防女子猛地将手縮回了袖中。他一怔,這才想起來了什麽,目光一時淡了,“我都忘了,你早就随貴人走了……”他掙紮着站起來,墨雲心眸光動了動,卻并沒去扶。但見他撣了撣血污的長袖,一掀衣擺,便對自己跪了下去:
“草民見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半晌,他沒有聽見她說話,也就沒有擡頭起身。西湖上拂來暮春的微風,楊柳款擺得妖媚,而她的黑衣仿佛依舊将她包裹在陳舊的黑夜,沒有一絲風、沒有一朵花、沒有一顆星的黑夜。
如是僵了許久,他終于嘆了口氣,“草民……草民感謝娘娘救命大恩,但娘娘若再不開恩讓草民起來,草民就要暈過去了。”
墨雲心頓了頓,笑道:“你起身吧,何必那麽拘禮。”話音已恢複如常。他站起身,略微驚訝地朝她望去,不敢相信她方才是真的溫柔地笑了。只見她別過了頭去,手指攥緊了袖子,指尖微微發顫。
若不是墨雲心幫手,段平涼原本絕無可能在陳府衆多高手的圍攻下活着離開的。饒是如此,他也傷得頗重,內傷更牽動心肺,惹得咳嗽不止。醒來以後,他自吐納将息,墨雲心在一旁守候着。她也一夜未曾合眼,但畢竟武功高強,何況此次出行不易,她有許多事情要向他問清楚。
“我聽說……”她小心斟酌措辭,“你最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就是你說的‘阿雪’麽?”
段平涼聞言,睜開眼,吐口氣,朝她歪頭一笑,“是啊,怎的?”
“我救你一命,原也不求報償。”她言詞溫婉,“但你是不是至少應該告與我,那個阿雪到底是什麽人,你要如此拼死救她?”
段平涼坦然一笑,“娘娘不是已經見過阿雪了麽?何必還裝作陌路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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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雲心靜了靜,“不錯,我确實在江陵刀會上見過她,那時還給你們留下了一個提醒。”
她話音未落,段平涼已抖出一張紙條,朗聲念道:“香剎看非遠,祗園入始深。龍蟠松矯矯,玉立竹森森。怪石千僧坐,靈池一劍沉。海當亭兩面,山在寺中心。酒熟憑花勸,詩成倩鳥吟。寄言軒冕客,此地好抽簪。——請問娘娘,這他娘到底什麽意思?”
墨雲心皺了皺眉,旋即平複,微微一笑,雖是蒙面也不掩風儀,“段公子一向聰明,這區區謎題,想必難不住的。”
段平涼哈哈一笑,笑聲牽動傷口,卻又咳了起來。他不覺尴尬,反揚眉帶笑道:“确是猜出了一些。陳府之松,歸雲山莊之竹,寒衣教之千僧岩,都在這詩中,可見這三處合夥暗算害人,便是沒有你的提醒,段某也早被害清醒了。段某只有一處疑義——‘靈池一劍沉’當作何解?”
墨雲心淡淡道:“如此筆墨,那一劍自非凡劍,段公子智謀過人,這樣問法,不過想騙我說出那‘靈池’所在罷了。”
段平涼眉開眼笑,“娘娘運籌帷幄,段某伎倆哪能騙得過娘娘的眼睛?”
“這答案,現下卻還說不得。”墨雲心溫和一笑,“難道段公子不想先知道風姑娘人在何處?”
段平涼眉頭一跳,輕浮神情頓時消失,欲要追問,卻一口氣血堵在胸口。他雙眸死死盯着女子,斷斷續續地道:“你……你知道……”
墨雲心一拂袖,為他封住幾處穴道,氣血順行,他好了幾分,仍是凝注着她。墨雲心心感怆然,側過身子,凝聲道:“她被陳子逝騙走,又遭郁輕塵半途劫下,此刻應在湘西寒衣教了。”
段平涼聞言沉默,擡眸望向飛絮蒙蒙的西子湖,片刻,方緩緩道:“你扶我起來。”
墨雲心眸光微斂,慢慢走了過去,一手搭在他脅下扶他站起。但覺他身軀沉重,腳步虛浮,腿上傷口又開始滲出血來。她忍不住道:“你站起來做甚——”
“雲兒。”他卻打斷她,對她一笑,手指勾了勾她面頰,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雲兒,十二年不見,你如此救我,我真的很感謝你。我現在還有事要辦,必得離開,你若不願相随,我也絕不勉強。”
你若不願相随,我也絕不勉強。
她凄然一笑。
她此生此世,再也沒聽過比這更絕情的話了。
她說:“我當然不願相随。”
西湖長堤隐霧,□□已如殘酒,沉渣搖曳。十二年,其實也不那麽長,她想。于是她轉身。
“雲兒。”他在她身後忽又輕喚一聲。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
“雲兒,日後你若有難,盡管找我。”他很認真地道,“段某雖無才無德,但也知有恩必報,即令報不了你的情,也不妨報答你一條命。”
他看見她的背影筆直而荒涼地靜了片刻,便繼續往前走去了。漸而那墨色背影消失于西湖風煙,他閉了閉眼,到底無言。
而後他轉身,向南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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