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大夢覺
一年前,這不明來路的暗器險些傷了風離雪,被段平涼收起,在自洛陽赴江陵的船上,他又以此毒簪傷了陳子逝。後來大夫為陳子逝看治,道是扶刀會特制的斷城黑雲毒,此事便算了了。誰知風離雪為此去寒衣教讨要解藥時,又被暗算傷害……如此環環相扣,說是巧合,恐怕無人相信。
風離雪早已知道當年陳哥哥所謂中毒只是演了一場苦肉戲,但她沒想到自己入戲已如此之深。
“這毒簪我并沒見過。”陳子逝看到那精雕的五瓣梅花,瞳孔驟然一縮。
“但這是你父親的東西。”段平涼道,“東海采玉矶的數處漁家都可作證,他們親眼見到一個姓陳的老伯打撈上來許多‘鐵渣子’,便是風淵劍的殘片,陳刀王還将它制成暗器,淬了劇毒。”
陳子逝無比疲倦地閉了閉眼,聲音漸漸地涼了下去,便如這樓臺高處,秋風蕭瑟。
“家父身死人滅,你們何必還要如此苦苦糾纏于他?”
此言一出,仿佛便是将方才針對他父親的指控都承認了。場面頓時大嘩,熟料白道上鼎鼎有名的陳刀王竟和扶刀會餘孽有這樣千絲萬縷的關系,扶刀會曾經帶給江湖的記憶太過慘痛,許多人此刻便帶了恨意望向陳子逝。
衆目睽睽,衆口嚣嚣,陳子逝似乎很倦了,卻是望向楚伯,知道現在不論自己如何說,都不會有人相信了。一個罪人,再去指摘于人,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好一個精明的楚伯,将一切都算計得有條不紊,自己還未真正露面,已經讓他一敗塗地。
風離雪忽然拖着沉重的右足向前挪了一步。
“陳哥哥,我只問你一句話。”她低聲,眼簾微垂,容色蒼涼,“江家二老,是否為你所殺?”
陳子逝頓了頓,“阿雪——”
“是不是?”她擡起頭來,那一瞬眸中清光如利劍出鞘,亮得他無處可逃。
大伯大娘慘死的情狀在她眼前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大娘胸前被利器刺出一個血窟窿,鮮血遍地卻不見其他創口,乃是一劍斃命;大伯身上似乎有拼打傷痕,但她當時并來不及細看……她掙紮一般地咬了咬牙,拼命自那恐怖的場景中抽身而出,便見陳哥哥依舊寧定地看着自己。
不再如片刻前那樣糾結而無措。
他說:“是。”
倏地風聲急勁,斷情刀瀝日披風,恍如霞光劈出,直直停在了陳子逝的頸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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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逝仍是寧定地凝視着她,不曾有分毫的驚慌。
事已至此,他所做過的一切都不能再掩飾,那麽又何必再讓父親身後的聲名受損?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他從來都知道自己終會要遭報應的,只是未料及當真到了這一日,自己身邊竟是一個親人也無。
他忽然覺得……很孤獨。
好像是第一次發覺,自己其實一直都是孤獨的,縱外人看來師門顯赫家庭美滿前途遠大,他也不曾感到過一絲一毫的滿足,整顆心,一直是被陳舊的絲線寂寞地拉扯着,跌跌撞撞地拉他遠離溫暖遠離美好往外奔走,終于……便奔到了如此荒涼的所在,風遍四野,無人能識。
一個人忽然推開圍觀人群,踉踉跄跄地搶到了前面來,卻不會武功,只能站在比武臺下怔怔然擡頭望。陳子逝心念微動,便見到自己的結發妻子,色染哀戚,苦苦哀求道:“風姑娘!有話好說,不要傷人!”
風離雪轉過頭,她已經不太記得楚弦的相貌,心中依稀只留有一個淡黃色的溫柔的影子。看楚弦淚流滿面,她心下驀地一恸,長刀擲地,一個縱身便飛下臺去,紅塵逐影步飄忽如魅,轉瞬便如水滴融入大海,消失于衆人眼底。
“阿雪!”段平涼大驚失色,一把抄起地上的刀,徑自追了出去。
陳子逝目送那兩人一前一後地離去,目光漸漸沉落下去,如塵委地,手亦松開了劍柄,任人處置。
“大哥!”楚弦牽着陳家筠在臺下哀哀地喚。
“弦兒休得無禮!”楚伯突然站了出來,滿面通紅,“沒的敗壞我楚家門風!”
衆人這才醒悟,原來這嬌嬌怯怯的婦人便是被陳子逝狠心抛棄的相思門大小姐,心下對陳子逝又多了幾分痛恨,對楚伯又多了幾分同情。
宋明前雙掌向下示意,平息衆人嘀嘀咕咕吵吵嚷嚷的聲音。“如此,陳公子,江湖盟只好有所得罪了。”他說着,已有武者上來,将陳子逝押了下去。
蒼凡子幾次欲開口搶話,卻終是咽住,身子重重地癱坐回椅上,面如土色。
第一日大會不歡而散,許多人并不明白區區一戶農家的慘案緣何能驚動江湖盟插手,宋明前只得娓娓解釋,自風離雪與風淵的血緣關系說起,陳子逝從一開始接近風離雪母女,就似一場籌劃已久的陰謀。這江家二老之死,關系到風淵、雲晞的去處,關系到至尊二劍的下落,陳觀守父子為奪此名利不擇手段,當下便令許多豪傑不齒。
薄暮時分,天邊落下小雨,天地樓閣俱朦胧于雨霧之中,賓客散去,日前還熱鬧非凡的比武臺孤零零獨立雨中,兵器架上紅纓随風雨輕輕飄動,終是無聲地妥協了。
楚伯步入歸雲山莊正堂時,宋明前已正襟危坐于上首,江巧兒與陳子逝站在堂中,楚弦與竹煙帶着兩個孩子站在角落。
顯然,江湖盟仍是要顧全陳家與楚家的面子,不能讓太多人看到審訊的場面,連陳子逝的師父蒼凡子都回避了。
“這段公子倒是潇灑,撂下一個爛攤子自己便走人了?”楚伯皺起眉頭,在宋明前身邊坐下。
宋明前颔首,“我已遣人去找。”
楚伯嘆了口氣,目光微轉,見到角落裏的陳家筠,展顏笑道:“筠兒,過來外公這裏。”
陳家筠遲疑了一下,咬着手指頭蹒跚走到外公身邊,楚伯笑着将他一把抱起來,并不說話。
宋明前眼神裏掠過一絲不耐,知道這惡人終還是要自己來做,便随手抽了一把劍丢在地上,“江姑娘,如今你的父母大仇就在眼前,你要放要殺,都由得你。”
楚弦突然走出了一步,楚伯犀利的目光掃去,她停住,癡癡地望着父親,似乎在求他說幾句通融的好話。見父親無動于衷,她又轉向江巧兒。
江巧兒卻是愣住了,她心中雖恨,卻還沒有拿劍的勇氣,而況她現在更惦念的是兩位哥哥……段公子說了,只要她跟他走他便幫她救出他們,可段公子此刻自己也不見蹤影。她心意飄搖,見陳子逝完全一副束手待斃的冷漠模樣,自己便恍恍惚惚向地上的長劍伸出手去。
突然間,那柄劍被一腳踢起,楚弦握住了劍柄,擋在了陳子逝面前,這一剎那身形移動得飄然自如,竟叫宋明前一怔。
楚弦懷中猶抱着無憂,長發貼在蒼白如死的臉頰,一雙素來溫柔不驚的眼眸此刻帶着魚死網破的絕望。她執劍上指,嘴唇顫抖,“要殺他,除非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身後的陳子逝卻忽然嘆息,“弦兒,我罪孽深重,你不必相護。”
楚弦沒有回頭。
她固然恨他,恨他抛家而去,恨他殺人為惡,但是她不能讓他死。
他不能死。這四字就如一種執念在她腦海中不斷呼嘯徘徊,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一絲血漬。
“弦兒,你讓開!”楚伯牽着陳家筠站了起來,急得跺腳。
眸中淚跡已幹涸,楚弦沒有回答。
懷中的女嬰卻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楚伯使個眼色,竹煙戰戰兢兢地上前,将無憂從楚弦懷中接下,交給了楚伯。楚弦目光微動剛欲說話,卻聽楚伯道:“弦兒,你到底是要護這孽障,還是要你一雙兒女的性命?”
“爹!”楚弦大驚,滿臉俱是不敢置信,陳家筠聽得似懂非懂,口中大喊着娘親便要跑過去,卻被楚伯死死鉗住了肩膀。
“竹煙,你先随江姑娘下去。”楚伯冷冷道。
楚弦看着竹煙,似乎在求懇她不要走。竹煙面色煞白,終是拉了拉江巧兒的衣袖,與後者一同退下了。
空氣頓時凝固了。
楚弦看進父親的眼睛裏,那裏已經沒有任何的溫情與痛楚,而只剩下……快意。
殘忍的快意。
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他将她自牡丹坊中接走,給了她一個身世與一個家庭,迫得她接受這一切……難道,這也是算計好的麽?
他的目的是什麽?風淵劍已毀,雪涯劍依舊是誰也沒有見到,所謂至尊寶劍,哪裏拼得過人心?但現在,只要他一聲令下……楚弦看了看宋明前。
只要楚伯一聲令下,這個江湖盟,就是他的。
不對……除了宋明前,他一定還有什麽特別強大的依恃,才能這麽肆無忌憚!
心念電轉,她想得太多太雜,頭痛欲裂,持劍的手也漸漸無力垂下。突然聽得陳子逝淡淡開口:“你要怎樣,才肯放了筠兒和無憂?”
楚伯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自盡當場。”
陳家筠睜大眼睛:“外公,什麽是自盡?”
楚伯浮笑而不言。
“叮”的一聲,陳子逝袖中長劍铮然彈出,雪一樣清幽的劍芒映着他月白的衣袍。他劍尖指地,輕聲道:“能否讓孩子先退下?”
楚伯想了想,懷中仍抱着無憂,手底放開了陳家筠。陳家筠被滿室的刀光劍影吓得小臉泛青,卻拼命往母親裙邊躲。楚弦拉了拉他的小手,陳子逝突然大步上前,将他們母子擋在了身後。
他回首,對楚弦淡淡笑了一下。
笑意裏若有千萬年的寂寥,楚弦沒能看懂,悲哀地怔住了。
剎那間——
絕色劍出,光芒耀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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