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

一次小事故,換來的是長安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高燒不退。

長安除了不大言語外,其實很好養,鮮少生病,自小便沒怎麽折騰過沈如。可如今這般高燒,可把沈如急壞了。當日長安渾身濕透哆嗦着回來時,沈如便被吓得不輕,當即請了街頭的大夫,藥也喝了幾壺了,卻總不見好。夜裏見長安翻來覆去難受地呓語,沈如只能紅着眼眶整宿衣不解帶地照顧着,擦身掖被角跪地祈求,時刻不停。

身邊沒個人商量,之前春蘭雖嫁出去了,也時常過來幫襯她一二,可自去年她和她家男人去了北邊做生意,沈如才真正是和長安相依為命。

第四日,沈如實在沒法了,裹了棉衣便抱着長安去了南平王府。

日子趕得巧,正好是十五,南平王帶着妻小去了城外翠華山寺廟禮佛。

曾經,沈如也是信佛,每年初一十五都愛去翠華山拜拜佛主觀音,南平王鄭源卻一次都未陪過她,說是不大喜歡寺廟裏的香火味,卻原來,不喜歡的是人……

好在府裏老人還是認得沈如的,見沈如此番焦急,便禀了老夫人,帶着沈如母女去了西廂老夫人住所。

七年不見,老王妃的變化不大,除了眼角皺紋和雙鬓白發,其他一如從前。而沈如卻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讓老王妃愣神了許久,才是接受眼前憔悴的婦人便是昔日溫婉美麗的兒媳婦。

沈如跪在地上,流着淚懇求着:“老夫人,救救孩子吧,已經高燒三天不退,求老夫人讓府裏的大夫給瞧瞧,府裏大夫醫術高明,定能救得活的。”

老王妃看着沈如懷裏的孩子,道:“高燒三天?沒請大夫看麽?”

“請了,可鄉下大夫醫術一般,都沒法子了,況且,且……”

沈如沒有說完,老王妃卻是明白,沈如怕是也沒錢請好大夫抓好藥的。

“當初便讓将孩子抱回來,你非不肯,如今可是後悔了,可憐孩子跟着你受罪。”

沈如身子顫了顫,聲音愈發哽咽:“老夫人,發發善心,先讓大夫給長安看看病吧,這孩子,畢竟也是鄭家的孩子啊。”

“鄭家的孩子?你倒是知道,當初我念着與你母親的情誼,亦看着你三年來的孝心,将孩子留給了你,如今你既照顧不好孩子,便,還回鄭家來吧,鄭家的孩子,王府自然會好好醫治。”

此番話,卻是如利刃刺入沈如心窩,如今她什麽都沒有,只這一個孩子,七年來她付出一切,也只為這個孩子,怎舍得割舍?看着懷中孩子因高燒滿臉的通紅,沈如抽噎着撫着孩子的小臉龐,抱緊了幾分,終是閉眼點頭:“阿如知道錯了,這孩子,該養在鄭家的,阿如貪得了七年,夠了,真夠了。”

看着沈如此番情景,竟抽泣得上氣不接下氣,老王妃也是有些不忍,可只得硬了心腸,從沈如懷裏接過孩子。

這孩子太瘦太輕,莫說比不得比她小上半歲的鄭玲,怕是只和那比她小上兩歲的鄭青一般重。老王妃才将她平放在床榻之上,便有嬷嬷将大夫領了進來。

大夫裏間診脈,沈如一旁焦急詢問着:“燒了三天了,可有法子先把高熱給退了?”

林大夫不認識問話之人,以為是王府下人,有些惱怒她的不懂規矩,只給老王妃回複道:“這孩子得好好養一陣子,我先給她開個藥方。”

老王妃點頭,讓孫嬷嬷送了大夫,又讓人拿着藥方去廚房煎藥,待屋裏人都退開了,才對着沈如道:“聽說,是個癡兒?”

沈如搖頭:“長安很是聰明的,一點都不癡傻,只是,只是不愛說話罷了。”

不愛說話,這麽一句好似就讓老人認定了癡兒一說,嘆息道:“你若早些給我這孩子便罷,如今一個癡兒,若說是我南平王府的郡主,倒是讓人笑話了。”

沈如吃驚:“老夫人何意?”

“玲兒年齡和這孩子差不太大,就讓她給玲兒做陪讀丫頭吧,我自會多照料她些,不會讓她受太多委屈的。”

陪讀?丫頭?幾個字,将沈如徹底震驚了,吶吶說着:“長安是王爺的親生孩子。”

老夫人看了沈如一眼,有些嗔怪她的不懂事,說着:“莫不是這樣,王府豈會收下個癡兒做丫鬟?即便是伺候玲兒,也總比跟着你強,吃穿王府都供着,餓不着冷不着的,也挺好,不過名字得改改,長安?這般大的名字一個丫鬟可鎮不住,還是喚她鄭安吧。”

沈如慘白着臉笑着,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卻是大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将床上沈如抱起,低着眉說道:“老夫人便當阿如今日不曾來過。”

曾經的沈如很是溫順,從沒有忤逆過她任何事情,七年前她聽孫嬷嬷說沈如拿金釵抵着喉管已是讓老王妃震驚,今日,看着沈如抱着孩子走過她跟前,走向門邊,她更是震驚,脫口道:“你這是做什麽,竟不顧孩子性命麽?”

沈如回頭,淡淡笑着,那笑容,好似和以前無數個溫婉的淺笑一般,卻有覺着不太一樣,那笑容裏,透着一抹凄涼,伴着那堅定的話語:“長安這個名字甚好,阿如并沒有給她改名的心思,鄭家的丫鬟叫不起,可沈家的小姐可以,孩子生死,聽天由命,阿如相信沈家三百一十七個英魂,自會庇佑長安,沈長安!”

沈如一生溫順,第一次在長輩面前這般倔強,走出南平王府時心裏才有些後怕,卻不後悔,她回望那片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即便再大的院落,卻也與她們無關。抱緊了懷中的孩子,輕聲撫慰說着:“長安,我的孩子,你若求生,阿娘賣了屋子醫治你,你若無福,阿娘陪你走黃泉,莫怕,莫怕。”

那樣的一個插曲,從翠華山回來的鄭源一家自然不知,那只是老王妃心中的一個秘密,一個藏了十年無人知曉的秘密,直到離世,老人家都不曾說出口。待滿屋子晚輩跪地哭着送別她時,待她最後閉眼的那一瞬,她似乎看見了十年前的沈如,那倔強的眼眸,不卑不亢的言語,似乎看見了十年的小小孩童,厚厚的棉衣裏,通紅的臉頰,緊閉的雙眼。老人輕輕地喚出:“長安……”終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

[十年後]

蒿滿地,蘆芽短

竹外桃花三兩枝

青箬笠,綠蓑衣

斜風細雨不須歸

長安西郊,兩匹白馬相互追逐,春風裏,馬蹄疾,耳邊春風掠過,将長發卷起,直到淅淅瀝瀝的小雨飄落,前頭白馬上的女子才是勒了馬繩,慢慢停下。

“飄雨了,可要回去,長安?”後邊馬上的白衣少年勒馬停在女子身邊,問道。

沈長安仰着脖子,感受着細雨飄落臉頰,竄入頸脖,絲絲清涼,很是惬意地說着:“表哥,這是長安的雨。”

身旁王庭西嗤笑:“傻丫頭,淋雨易着涼,可是覺着到了長安城便沒人訓你了?”

沈長安回頭,只見王庭西額前臉側的發絲被春風卷起,露出一張白皙光潔的臉龐,那一身白衣長袍更襯得少年面容隽秀清雅。很快,沈長安将視線移開,那馬背上的男子噙着笑,張揚卻透着優雅,一派世家公子的儒雅風範,一如洛陽初見。

“想什麽呢,回去吧,你若病了,我可心疼。”

沈長安微愣,而後搖頭,擡了下巴指向不遠處:“表哥,冒雨踏青的可不止我們。”

遠處青草地上,三男一女席地而坐,露水雨水将幾人衣裳沾濕,卻不減興致。其中一男子雙腿盤坐,膝上橫琴,十指輕撚慢挑,奏出輕緩舒适樂曲,卻是神色癡迷看着中間廣袖飛舞的粉衣女子,女子袅娜腰肢,舞步妙曼,随着足下蓮步輕旋,舞出昔日漢宮飛燕之風流。

“真漂亮。”看癡的不僅僅是飛舞着的女子前邊的觀衆,還有遠遠坐在馬背上的長安。

“長安城的小姐果真不一樣,路過長街時,能看見閨閣小姐畫樓繡桃花,恬靜娴雅;行至城郊,還能一堵此般妙曼舞姿,羨煞我也。”

王庭西搖頭淺笑,看着身側的沈長安,清顏白衫,青絲墨染,細雨中,若仙若靈,輕聲道:“我卻喜歡長安,王家的小姐,不卑不亢、不驕不躁,養的是風華氣度,豈是他人可比。”

長安回首打趣着:“你是誇我呢,還是誇你王家?”

“都有。”

說罷,二人相視一笑,王庭西才道:“你可知,跳舞的是位故人。”

“哦?哪家小姐?”

“禦史中丞柳家的二姑娘,柳翩翩。”

長安眯着眼,淺淺說着:“真巧呢,這些年總惦記着她,不曾想回長安第一天便遇上了,可是緣分?”

“緣分?倒還真是,彈琴的那位更巧,南平王府世子,鄭蘇易。”

長安擡首,似望向前邊男女,卻又像是看向更遠處那重重樓閣浩浩殿堂、歷經了悲歡的長安城,雨中的長安城,濕了繁華滄桑,是她夢中的長安。十年一夢,竟有些恍惚,她喃喃低語:“阿娘,長安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不評真的好嗎?!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