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翰林院內,一群老學究們圍坐一團,皆是滿面笑容,首座的譚赟更是連連颔首稱贊,他入職翰林院十餘載,卻是難得這般欣慰,那滿是褶皺的臉,随着笑容,變更是皺成一團。
禦史中丞柳澤成進入閱卷廳時,便是看着這麽一番其樂融融的光景,不由問道:“怎麽都這般高興。”
作為此次春闱主考,又是皇上跟前紅人,柳澤成一來,自然是受着衆人最大的熱情,一群人圍上前去答話。
“柳大人,今年可謂是人才輩出啊,文章一篇賽過一篇,好得很啊。”
“是啊,柳大人,今年春闱的水準頗高,我們這些老骨頭可是要被後生趕超了。”
“尤其有幾篇見解獨到,語言造詣極高,後生可畏,便是譚大人都覺得十分可取。”
柳澤成聽罷,只是莞爾一笑,擡眼,看着首座的譚赟仍舊一動不動,亦收斂了笑意,只盯着手中卷張查看。二人本是師出同門,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
“譚大人,殿試的名單可勾好了?”柳澤成走近譚赟,問道。柳澤成與那些個老學究不同,對此次考試文章的優劣并不大在意。
“好了好了,名單在這兒,大人過目。”譚赟并未開口,答話的是譚赟身邊的胡适,胡家這些年漸漸衰敗,早便想能攀上柳家的高枝兒,遂格外的奉承:“鄭世子的文章可圈可點,今年的狀元定是世子了。”
南平王與柳澤成交好,兒女的親事早是默認的事情,長安城誰人不知鄭世子金榜題名後便是迎娶柳家小姐時。
“胡大人莫不是糊塗了,狀元可是聖上欽點,你竟敢妄自揣測聖意?這話若傳了出去,莫說烏紗帽,怕是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胡适縮了縮脖子:“柳大人教訓的是,下官糊塗,真是糊塗了。”說完低眉順目地退至一旁。
接過名單,柳澤成略微掃了眼,看到鄭蘇易名字自不意外,卻在名單最後,三個字讓他略微擰緊了眉頭,緩緩念出:“王…庭…西…”
“怎麽,大人認識?”胡适接話說道:“這人名字不曾聽過,下官特地注意了下,是洛陽人氏。”
說到這裏,譚赟也是擡頭,在柳澤成進來這般久後,第一次望向他。卻看柳澤成收起名單,答道:“洛陽王家七子中,數他最出衆。”
待柳澤成離去,翰林院又是一番熱鬧議論,而議論中的主角便是這位王家第六子——王庭西。
江陵沈氏、洛陽王氏、隴西李氏、陳郡謝氏、荥陽鄭氏是大渝朝五大世家望族,随着朝堂更替,卻是興旺了百年。十七年前沈家滅族後,其餘幾家都以王氏馬首是瞻,而王氏卻因與沈氏關系最為親密,有了前車之鑒,便漸漸淡出朝堂,安居在洛陽,十多年來,王家再無人活躍于朝堂,王氏子弟永不入仕是王氏老家主定下的規矩,今日如何生出個王庭西來?
長安九城路,戚裏五侯家。轉至深巷裏,皆是酒肆香。
簡陋的酒肆一樓座無虛席,高談闊論的聲音,舉杯豪飲的歡笑充斥耳畔,而酒肆二樓卻空空如也,只深處四位格格不入的文客圍坐。
“鄭兄如今是春風得意啊,高中狀元後,莫忘了咱們。”正打趣說笑的是柳澤成長子柳豐,素與鄭蘇易交好。
鄭蘇易搖頭:“休得胡言,明日殿試,一切還未知。”
“以蘇易你的文采,何人敢與你争雄,何況你可是南平王府世子,其他宵小之輩……”還沒說完,柳豐便覺自己袖子被一旁譚升拉扯,才反應過來說錯了話,鄭蘇易素來不喜歡別人提及他的家世。家族,能令人才華更輕易地被認識,卻又讓才華更難以得到認可。
“鄭兄明日還是當心點,我爹雖不肯與我細說這次會試情況,我卻瞧見過他将一名叫王庭西的文章抄了回來,幾次三番地看閱,喜歡得不得了。”說話的是翰林大學士譚赟之子譚升,比旁人自然消息靈通些,譚赟算得上大渝朝堂最有學識之人,能得他如此賞識,自然不簡單。
“王庭西?”一旁柳豐念了句,不是京城大家熟識之人,遂招來嗤笑:“鄉下小兒,也敢争狀元?”
“鄉下小兒怎就不能争狀元?”
清雅女聲傳來,衆人皆是一愣,循聲望去,便見二人沿階而上,一男一女,皆是白衣,男子風姿卓越,女子仙姿佚貌,如此一對妙人兒,倒是吸引了不少眼光。
與蘇易一起的,都是京中富貴子弟,見識的人多了,卻也少有這般風姿的,特別是相遇在此簡陋的酒肆內。可大家都是平日被慣着的主,特別柳豐脾性大,讓個女人插言,自很是惱怒,道:“吾等說話,爾個小女子插什麽嘴。”
“爾等讨論家兄,吾為何不能插言。”沈長安略微挑眉,回道。
柳豐輕蔑一笑,自稱“吾”的這般不識禮數的女子,長安城裏可沒有:“我們何時讨論你家兄長了……”說完突然反應過來,看向女子身後的男子,問道:“你,你是?”
王庭西淺笑,手中紙扇輕搖,薄唇親啓:“爾口中的鄉下小兒。”
答完,衆人皆沒了聲音,一時有些尴尬,先賢有雲莫背後妄言他人,誠不欺人。
鄭蘇易率先起身,謙和有禮說道:“以茶代酒,鄭某在此賠罪了。”飲完,又道:“王兄若不棄,一起坐坐,鄭某做東。”
一旁譚升和一直沒有說話的周天龍都是起身,客氣地飲了杯茶,算是禮數上的招呼。
看大家都這般行為,柳豐才是癟了嘴,最後站起來冷冷道了聲抱歉,而後也飲了滿茶。
王庭西自始至終含着笑,道:“剛才吾妹失禮了,各位莫怪,早聞得京中四才子,今日一次遇了其三,倒是幸運。”
鄭蘇易,譚升,周天龍,都是皇城殿試榜單中人。
“你這妹妹倒是膽大得很,長安城裏的小姐可都不敢這般擡首看着陌生男子說話。”柳豐說着,不禁想起自己妹妹,那般嬌滴滴欲語還休的模樣才是惹人。
“錯不在我,為何害怕不敢言語。”沈長安說罷,倒是先一步坐入衆人中,惹得衆人驚訝。
王庭西跟着落了座:“我家妹子自幼和我們兄弟幾人一起教導,又多跟着我走動,性情便豁達幾分。”
“豁達?那是……”柳豐輕蔑低語,卻被周天龍止住話頭,搶着說道:“如此大方的姑娘,京中确實少有,卻甚妙啊,王兄有福之人。”周天龍看着沈長安,眼中難掩欣賞與驚喜。
“哈哈,今日大家相識,便都是有福之人了。”柳豐笑說着,語氣頗有些輕蔑風流之氣。
如此大膽調笑,旁人都深吸了口氣,卻又不覺不妥,都看向那兄妹二人。王庭西只是輕搖紙扇,一言不發,看不出喜怒,一旁沈長安則安靜地給自個兒倒酒,面色平靜,好似別人言的并不是她。
倒是鄭蘇易覺出尴尬,才打斷:“王姑娘生性磊落,既落座便是朋友,待之與令兄無異。”說罷亦敬了一杯茶。
沈長安笑開:“表哥早說鄭公子溫和有禮,今日一見倒是真,不過,鄭公子方才犯了兩處錯。”
四人聽罷,面面相觑,鄭蘇易則是挑眉笑道:“哦?說來聽聽。”
“一則,吾姓沈,不姓王,與家兄乃表兄。”說完,舉了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道:“二則,聽聞長安人交友便是鬥酒,而不是飲茶。”
四人一愣,看姑娘如此豪爽,便也紛紛換成酒碗,鄭蘇易首先喝下一碗,笑道:“姑娘所言不假,長安人交朋友不用茶,用酒。”
沈長安亦回以微笑:“喝過酒,便是朋友,既是朋友,無需稱呼我姑娘,喚長安便可。”
“長安,好大氣的名字,姑娘可是長安人?”一旁的周天龍問着。
沈長安搖搖頭:“我們來自洛陽,此長安非彼長安,家母不過是願我一世長安罷了。”
洛陽王氏,都是有學識的人,一提及洛陽,又想起王庭西的姓氏,再加上這般風度,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大家面面相觑,倒是不知怎地開口,還是鄭蘇易先言:“今日能與洛陽王家的公子相識與此簡陋酒肆,倒是一種緣分,既是有緣,美酒自不能少。”說罷喚人又擡來一壇老酒。
“阿蓮,快去燒熱水。”才回客棧,沈長安一邊匆匆囑咐着貼身丫頭,一邊皺着眉頭聞着身上酒氣。
“這裏可不是洛陽,沒人會因你喝了酒而抽你手心的。”王庭西拿紙扇輕巧了長安額頭,打趣說着,亦想起了她第一次喝酒是在三年前,被小七拖着灌了幾口,卻讓爺爺發現,那日她手心紮實地挨了十下,明明疼得厲害,卻是抿唇一聲不吭。之後每回偷喝了酒,她都記得沐浴了再去見爺爺,果真一次都沒被逮着。
“習慣罷了,不喜歡這一身的酒氣,好人家的姑娘,是不會酗酒的。”說完自己都不免笑了:“即便骨子裏不如大家閨秀,卻也得學做個樣子。”
“我家長安好得很。”王庭西聲音極輕,語氣裏有着說不出的落寞。不待人反應,很快收斂了情緒,繼續道:“今日這四人,你如何看?”
“若不是因着洛陽王氏的面子,他們豈能真心與你結交。”沈長安撇嘴輕笑:“呵,都是些高傲的公子哥,果真沒有你王家的教養好。”
“看不上鄭蘇易?”王庭西問着。
沈長安想了想,才答道:“柳翩翩的眼光還是挺好的,比起其他人,起碼謙遜有禮的樣子還是做足了的,而且,長得挺周正。”
兩人正聊着,卻聽見外頭吹吹打打好生熱鬧,一陣聲響後,便有書童進來禀報:“六少爺,胡齊公子剛送來了聘禮,一共六十六擔,我做主收在了後院,此時胡公子正在前邊綠茵閣裏等着少爺。”
“六十六擔?倒是大方,這一路吹吹打打的,怕是招搖的很。”沈長安說道。
“我王庭西親自來長安城送嫁,他倒是敢給我低調看看。呵,能娶這麽個妻子,六十六擔我還嫌少呢。”王庭西合起紙扇,起身,收斂了笑意,說道:“該辦這次來京的正事了。”
說罷,王庭西深深看了眼身旁的長安,搖頭嘆道:“女大不中留,我們王家七子,你偏偏一個都瞧不上眼,可便宜了外邊人。”
久久凝視着王庭西離去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姿消失于轉角處,再看不見。沈長安才是低頭苦笑:“王家谪仙般的男兒,豈容我污了。”
三日後
“皇榜送出太和殿了,皇榜挂上宮牆壁了,金科禦筆欽點的頭名狀元是南平王府鄭世子。”
嘹亮的聲音從長安街頭響至長安街尾,讓本就熱鬧的長安街更是沸騰起來。長安街上最熱鬧的屬望江樓,望江樓二樓,沈長安撐着頭看着底下歡聲雷動,喜炮震天,遍街張燈結彩,鄭蘇易跨着高頭大馬于人群中,手捧欽點皇聖诏,足跨金鞍朱鬃馬,前呼後擁,旗鼓開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樣的肆意,本該是表哥的。”
王庭西揉了揉長安發頂,笑道:“我不稀罕這個,便是這次會試,回了洛陽少不得一頓鞭子。”
“呵呵,殿試十人缺一,這樣的潇灑,只一個洛陽王庭西,是他鄭蘇易比不得的。”那語氣裏,是淺淺的驕傲。
“小丫頭,這是在崇拜哥哥?那你還選擇留下?咱們回洛陽豈不逍遙。”
“莫再叫我小丫頭了,十七歲,阿娘這個年紀已是嫁入王府了,我也不能等太久呢。”
王庭西嘆息一聲:“胡齊那六十六擔聘禮我也帶不走,再給你添一處宅子幾個商鋪,便做嫁妝了。”
“宅子就不用了,嫁人後,自有大宅院住着,王家養我這些年,長安一直記在心中,卻不知如何還恩情。”沈長安低頭說着,她永遠忘不了十年前的那天,她抱着阿娘冰涼的屍身,一動不動守着,哭了整整一夜,差些以為自己便這麽和阿娘一起離開了,卻是舅公伸出一雙手,對她說着:丫頭,抱着阿娘,和阿公回家。
王庭西看着那般楚楚可憐的沈長安,臉上的神情和當年初見時一般,無措又迷惘,爺爺對他們兄弟七人說,這便是你們的妹妹了,當年,他是第一個上前擁抱她的,那時的她太過瘦小,他都不敢用力,這十年,他真心拿她當親妹妹一般疼着,寵着,可這丫頭卻一刻忘不了長安城的人和事,洛陽那十年,這丫頭活得是那樣小心翼翼,一颦一笑都透着重重心事,若非這般,今時,他也不會帶她來長安了……
“看,柳翩翩,果真一對才子佳人,聽說二人早有婚約,只待鄭世子金榜題名後,便會完婚。”
“南平王世子與禦史中丞千金,自是天造地設一對,那柳姑娘不僅長得漂亮,畫技舞技皆是驚奇,京中才女難勝其一二。”
聽着周圍議論,沈長安亦擡頭望去,人群裏,柳翩翩一襲綠蘿裙,雙眸含笑脈脈含情看着馬上紅衣少年,少年亦眉眼彎彎溫柔如水注視佳人,一對璧人,美麗如畫,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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