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逝将去女,适彼樂土

将手中信箋收起,南平王妃帶着疑慮看向南平王,道:“只是一個側室的侄女,竟讓王家奉上白玉屏風的嫁妝,真讓人不可置信。”

南平王鄭源亦看向送信之人,沈長安嫁入王府那日,他便派人快馬加鞭去洛陽打探這位兒媳婦的底細。遂問道:“你确定這些消息沒錯?”

“這些消息都是屬下找王府裏的老仆人打聽來的,應該不會錯,據說王延平特別寵愛側室沈氏,王沈氏的哥嫂去世後,世子妃便被收留在了王家,王沈氏對這位侄女很是照顧,王延平亦對待她有如親女,世子妃與王沈氏的兒子沈家七少更是養在一處,兩人很是親厚。”

聽罷,鄭源皺眉,帶了繼續疑惑繼續問道:“即便王延平愛屋及烏疼惜沈長安,可他畢竟去世得早,王家當家一直是王延平的父親,王老我曾見過幾次,是個沉穩之人,很是傳統,斷不會看中個妾侍的親屬。”

“聽王家下人說,王老一直期盼個孫女,卻總不能如願,王延平一連七個兒子,愣是一個姑娘家都沒有。之後世子妃被接進王家,聽說聰明得很,有次下棋竟贏了教棋的先生,讓王老另眼相看,之後着重培養,與王老愈發親厚。據說在王家,世子妃的吃穿用度比王家的少爺還高一等。”

南平王妃将聽來的禀報消化後,點頭說道:“老人家上了年紀,是總有些心願的,家裏七個小子,多疼個孫女也正常,真沒想到沈長安這丫頭有這般福氣,得王老如此疼愛。如今既然入了我南平王府,若知書識禮,我便當她王氏本宗的小姐對待,不會虧待了。”說完,又看向鄭源,頗為頭疼道:“可我易兒是個認死理的人,若忘不了柳家那姑娘,怎辦?”

南平王不知想什麽入神了,直到南平王妃輕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做父母的能怎樣,随他去吧,我看這幾日易兒行為都還正常,朝堂上處事愈發得聖上賞識,他日必成大器,豈會被兒女私情困住。”

“易兒雖從小聽話,可我着個做娘的總不放心,況且我們這幾日又要離開,府裏留他們夫妻二人,也不知……”

看着妻子憂心忡忡,鄭源上前摟過嬌妻,卻也帶着些許哀愁:“你也說易兒從小就懂事,別憂慮了,馬車都準備好了,咱莫讓青兒等急。”

待鄭玲匆匆趕去霜華院時,王爺王妃卻已經離去,鄭玲一個跺腳,才想起今日是四月十八,過三天便是小弟忌日,父母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出發去終南山為小弟祈福,等他們回來,得好一陣子了。

父母不在,家裏便是兄長做主,這個時辰,也該是下了早朝。因心中急切,鄭玲站在大門口守着,只待大哥一回來,便能告狀了。

果真,待鄭蘇易下了轎,還來不及擡眼,便被鄭玲上前拽了胳膊就王府裏走。

“怎麽了?這氣嘟嘟的小臉,是誰敢給你氣受!”南平王疼愛小郡主是長安城出了名的,王府上下誰都不敢去惹了鄭玲不痛快,如今看自個妹妹這般模樣,鄭蘇易倒是詫異,語氣也是滿滿的寵溺。

“還不是那個沈長安,真是要氣死人啊!”鄭玲一邊說着,還咬牙切齒的,似想将口中所說之人生吞活剝了。

聽到這個名字,鄭蘇易不自覺地皺了眉頭,卻聽鄭玲繼續抱怨着:“她命人将你為翩翩姐種的桃樹全部砍了,還要換了翩跹閣的牌匾呢。”

待到翩跹閣外,果真很是熱鬧,家仆們一個接一個地将砍斷的桃樹扛着移出,可憐樹上桃花未落卻已死。

鄭蘇易在院門外站定,擡首,高門上牌匾已是換下,被高高挂起“如園”二字。

“放下,全都放下,不許動這些桃樹!”鄭玲一邊喊着,一邊扯着鄭蘇易袖口:“哥,你說話啊,讓他們都停下來。”

在鄭玲開口之際,下人們便已經停了動作,都看向鄭蘇易,只等世子爺一句話,便知這園子今後主子到底是誰。

鄭蘇易擡頭看向裏頭,沈長安一襲鵝黃長衫站在已面目全非的桃花林中,衣擺被泥土沾污,她卻毫不在意,鎮定自若指揮着衆家仆。

“你看她嚣張的樣子,趁着爹娘和你不在家,就胡作非為,還真當她是這個家裏的主子了!”邊說着,邊跑進去,很是得意地沖着沈長安喊道:“喂,我大哥回來了,看你怎麽交代!”

看着盛氣淩人的鄭玲,沈長安淺笑:“我需交代什麽?我雖不是南平王府的當家主母,但好歹還能替自己住的這院子做主吧。”說罷看向她身後緩步走進的鄭蘇易,道:“夫君可有要教導的地方,奴家洗耳恭聽。”

鄭蘇易想起了那日望江樓上,驕傲着自稱“吾”的姑娘,而今雖是稱呼着奴家,可那孤傲的性子卻一點沒變,再看眼前的人哪有半分低眉順目的樣子,倒是噙着笑等着看他的笑話。

“你不喜歡桃花?”鄭蘇易只問了這麽一句。

沈長安卻是搖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些桃花打理得很好,嬌豔欲滴,煞是好看,只是我不喜歡和別人有相同的喜好。”随後指向一旁:“你看,那些金銀花,白如銀、黃如金,香氣淺淺,又能入藥,攀着喬木便能生長,比桃花種着簡單省事兒。我是懶人,不愛打理園子,金銀花甚是适合。”

“也就你這鄉下村婦喜好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野花,來人,給我把這些金銀花全部丢出去,不許種,一株也不許種。”鄭玲呵斥着,而一旁家仆卻是面面相觑,既不敢忤逆了備受寵愛的郡主,又怕得罪了新過門的世子妃。

沈長安也沒有立即嗆話,只是笑看着鄭玲,緩緩問道:“這園子是小姑你要住麽?”

鄭玲不屑地癟嘴:“我才瞧不上你住過的地方。”

沈長安側頭:“那,小姑每日都想來這兒陪我賞花?”

“怎麽可能,我一刻都不想看到你,還陪你賞花?做夢呢!”

沈長安這才笑着說道:“小姑不願住這裏,又不來這兒賞花,那,這園子裏種什麽花,和小姑有甚幹系?”

“你……”鄭玲被說得一愣愣的,惱羞成怒後轉向鄭蘇易,催促道:“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鄭蘇易沉默半晌,才對着沈長安道:“這園子你想怎麽折騰都随你。”說罷轉身離去,再不回頭一眼。

沈長安淺笑,看着和氣,卻帶着疏離。而一旁鄭玲卻是氣急,看大哥離去的身影,也只能一跺腳,罵罵咧咧說着:“少得意了,你等着瞧吧,大哥只喜歡翩翩姐,今後他肯定不會來看你一眼,你準備好做活寡婦。”說完也跟着鄭蘇易而去。

搗亂的人走了,沈長安心情卻未被影響,繼續指揮着道:“屋後的空地上挖個池子,養上一些荷花,到了夏天賞心悅目,心也跟着涼快。”

自那日與鄭蘇易匆匆一面,之後三日,還真如鄭玲所說,再沒看見他。而沈長安這邊如園卻已經打理完畢,煥然一新。

無人打擾,沈長安倒是清靜,可急壞了身邊阿蓮。“小姐,你說姑爺是個什麽意思,這麽些天了,連個人影都不見,莫不是小姐那日砍了姑爺心愛的桃樹,惹得姑爺生氣?早說了小姐莫意氣用事,出嫁從夫這道理,阿蓮都懂得。”

沈長安不以為意,道:“砍的就是他的心頭好,你不覺這幾日沒了桃花,我心情卻是愉悅了麽。”

“小姐!可姑爺老不來你這兒,也不是事兒啊!外頭都在笑話說小姐剛嫁進來就失了寵,過幾日府裏怕是又得進新人了。”說完很是難過地繼續道:“這幾日王爺王妃又不在府裏,都沒處說理去,可怎麽辦好?”

說理?即便王爺王妃在,理兒也是在他鄭蘇易那兒,這偌大的王府裏,真是沒一個人會偏幫她的,想想,倒是有些凄涼。

“聽說王妃每年都得去終南山待上一個月為夭折了的小世子祈福呢,這一個月,若姑爺一直這般,可這麽辦啊。”阿蓮繼續她的碎碎念:“小姐可知道,世子不是王爺與王妃的親子,王妃是二嫁進入王府的,那時候還帶着已經三歲的世子爺,原本世子一直随死去的生父姓蘇,直到十年前,王爺與王妃的親子去世,才改了姓封了世子的。”

說完,又好似有些不可告知的秘密似的,湊近沈長安,小聲道:“聽說小世子夭折的時候,當時還健在的老王妃抱着哭了許久,口裏總念叨着報應,你說,南平王府裏可是有什麽龌蹉事情?”

沈長安勾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才拍了阿蓮額頭:“你這個碎嘴的毛病,早晚有一天要害死你。”

嘴裏雖這麽說着,可沈長安明白,她之所以在衆多丫鬟中挑中阿蓮,便是看中她那無論在何處都能打探得到最隐秘消息的本事。

阿蓮撇着嘴,才老實道:“阿蓮知道了,再不敢亂說話,不過阿蓮真心為小姐着急呢,您不知道,這府裏人都在看小姐笑話的,若小姐真不被世子看中,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沈長安自然明白,遂安撫道:“好了,別老念叨,既然姑爺不來,那咱們去找他可好?”

阿蓮這才轉憂為喜,想着小姐被自己說得終于開竅了,激動道:“好嘞,我都打聽好了,姑爺如今正和朋友在茗荷苑裏呢。”

沈長安合起手中詩經,順手敲了眼前鬼精靈丫頭的額頭,催促道:“快些把今晨做的糕點揀一些出來,我帶過去。”

茗荷苑外,卻是一層的守衛,個個都很是嚴謹,看見迎面走來了二人,立刻舉刀攔下:“世子交代了,誰都不讓進去。”

阿蓮拎着食盒,頗是不滿地囔道:“你可知攔的是誰?看清楚了,這可是世子妃,來給世子送糕點的,你也敢攔!”

“這……”守衛有些犯難,卻還是忠于職守道:“可世子交代了,不許外人進入。”

“大膽,誰是外人了?你是說世子妃?就沖你這句大不敬的話,便可以将你丢出府去!”

這般嚣張的丫頭,讓守衛也是皺起了眉頭,索性不和她溝通,看向身後的沈長安,低頭很是恭敬禀道:“世子妃見諒,屬下等人也是奉命行事,不敢逾矩。”

沈長安看了這般架勢,點頭,道:“想來裏頭是有重要客人了,也罷,我找世子也無事,只是今晨做了些糕點,想送予世子品嘗,就勞煩幾位代為送入,給世子和客人一道品嘗。”

門口守衛互望了一眼,想着世子只是交代了不讓外人進去,代為送盒糕點應該無事,在南平王府當差,自然也是不好得罪世子妃的,遂點頭應下,卻不知小小的糕點,卻讓他們挨了結實的三十板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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