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他有招
“所以,哪學的?練過?”紀哆沒事人似的雙手揣兜,臉上挂着樂呵,耷拉着肩膀,簡直像個随便壁咚的臭流氓。
陳姜生的心思剛飛到九霄雲外,又呲溜一聲回來了。他偷偷打量紀哆說話時略微撅起的雙唇,心底蕩起一層漣漪,又覺得自己越來越廉價。路邊一邊賊眉鼠眼提防城管一邊扯着嗓子吆喝叫賣十塊錢五雙襪子的小販,愣是辨不過七老八十的老奶奶,非常不情願地饒了一雙。
他覺得自己已經掉到均價一塊六的襪子之下。
“幹嘛,你要買襪子?”紀哆輕飄飄踹了他一腳,兇巴巴道,“喂!在哪兒學的!”
每周四節自由搏擊三節泰拳課,學期半年,陳姜生準備報名打專業比賽,學以致用,被連滾帶爬趕來的賀遠寒攔下來,你總不能一臉萬紫千紅地開會作報告吧,那也太身殘志堅了,至此陳姜生才放棄這一念頭。
不能學以致用,陳姜生覺得白學了。
陳姜生當然不能這麽說,他眼珠子一轉,老實地說:“保安隊長。”
“……”紀哆好半天才說,“你們隊長真是有本事。”
陳姜生想了想:“嗯,高手在民間。”
紀哆一個踉跄,差點原地漂移到急速的車輪底下,嘴角抽搐:“你們保安隊長應該是退伍的吧。”
陳姜生老實巴交地深思熟慮一通,“好像是這樣。”
紀哆頓生你個高材生不當保安誰當保安,工作不分高低貴賤,他心裏默默對保安祖師爺拜了三拜,不過連自己頂頭上司的出身都敢瞎掰扯,他覺得陳姜生大抵要賴他一輩子了。
“那個人不是什麽流氓,他是我媽的……”紀哆想這也太難為情,“我媽朋友的兒子,幫我媽辦事的,反正不是什麽好人。”
陳姜生肯定地一點頭:“唔,不是流氓。”
太陽下山後氣溫驟降,終于有了秋日蕭瑟的氣息,風把枯黃的梧桐葉吹到紀哆腳下,被他一腳碾得碎屍萬段。他害冷,忍不住把兜帽蓋在頭上,縮緊脖子。
陳姜生提議:“去超市買菜,回家做飯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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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吻一如既往像教科書一般刻板,用詞也稀松平常,紀哆緩緩擡頭看了他一眼,默默揪緊帽兜帶,只露出清秀的五官,心底有暖洋,仿佛春暖花開。
陳姜生一直在看他,此刻飛速地扭過頭去。
紀哆對超市的興趣為零,他的口味當然有所偏好,他一門心思沖到服裝區,陳姜生推着購物車哐哐哐地追,就見他頭也不轉地準确丢進兩個不明物體。
兩□□色男襪,每打五雙價值39.9。
陳姜生的身價驟然提升了幾倍,好像鍍了層金箔。
防盜門一打開,就聽見金桔嗚嗚嗚從卧室門口狂奔逃命的聲音,搖着尾巴拼命鑽進被窩裏,甘願做一只膽小如鼠的被窩貓。陳姜生都提高了身價,它還是不敢露出卧室一個爪子,哪怕趁沒人看見時的一秒鐘。
紀哆真是心力交瘁,忙不疊又去哄貓了。
新歡勝舊愛,連舊愛都算不上的陳姜生覺得,金桔這只新歡嘚瑟不了多久,等哪一天它如紀哆所願敢走出卧室,就會被一腳揣去流浪,紀哆再繼續尋找下一任新歡。
陳姜生把塑料袋裏的東西一一擺好,瞄了眼卧室,紀哆還沒有冒頭的意思。
他有招。
陳姜生翻出來一只特小鳳,洗幹搓淨了,一刀剖兩半,一半用保鮮膜裹了收冰箱,另一半插枚圓鐵勺,假裝不過是随随便便擺在案上。
沒兩分鐘,紀哆果然聞着味兒尋過來了,先把西瓜最甜的中心那塊給吃了,
鹵牛肉吃光了,剛才還心如狂蜂的陳姜生現在專心致志地切牛肉,紀哆不是踢到櫥櫃門,就是吃東西吧唧嘴,還唆勺子……
陳姜生表面上八風不動,心裏活像是被雷劈了,就不該把他弄進來。
紀哆完全不覺得他是個多餘的,這本來就是自己家,他沒把陳姜生擠到櫥櫃裏都是看在特小鳳的面子上龍顏大悅,他還好意思渾身上下散發“你快走”的氣息。
陳姜生猛地一個激靈!腹部貼了只冰冰涼涼的勺,那個刺激,他差點一刀把自己手指頭剁下來!
他生硬地轉頭,脖頸吱吱吱直響,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蹦:“你幹什麽?”
紀哆當然不知道他造成了成噸的精神傷害,面無表情地用勺子挑起他的衣服,又迅速放下,把勺子哐當一聲丢進洗碗槽,“腹肌不錯。”
陳姜生還想說我胸肌更不錯,旋即又想還是閉嘴吧,只得繼續切肉。但通紅的雙耳和貌似不協調的雙手都在充分展現他內心的極度不安。
紀哆把瓜皮丢進垃圾桶,渾似漫不經心地問:“也是保安隊長教的?”
“嗯?”陳姜生停下動作,轉頭看他,茫然地眨眼,孩童似的天真爛漫。
紀哆把他上三路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腹肌啊,那麽專業,拉出去都能拍男士內褲廣告了吧。我只有人魚線,其中一條只有一半,從每天早上起床後保持直到午飯後消失,如果早飯比較豐盛,也可以說沒有保質期。”
“……”陳姜生急速思考,回答道,“我們隊長說我是保安門面,對我格外上心。”
紀哆一邊“嗯嗯你們隊長真牛逼”一邊往外走,一只手還不由自主伸到衣服底下,似乎想給自己劃拉出幾塊充當門面的腹肌。
陳姜生在公司裏的職位應該是安全部長助理,其實就是個遞資料整理形成替主任傳話的活,但陳老實怕老實本分的兒子吃虧受罪,天曉得腦袋頂那麽一個大疤得補個十年八都不一定能緩過來,掐指一算還沒過去三分之一,尚處于危險期。陳老實把他打包塞重症病房的心都有,第一天上班是拉着兒子大手去的,就怕有那個腦袋注水的。
所以陳姜生不僅有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離茶水間近衛生間遠的辦公室,但辦公室門上并沒有挂任何表明職位的銘牌,還配備相關助理和秘書。他頂着小員工的職專幹領導的活。
他親自帶進來的賀遠寒,從資歷最淺混到資歷較淺,但他自覺地位就像皇帝面前的大內總管、慈禧太後的李公公,幹活的時候同時替人傳話,畢竟有喜事彙報的人面對陳姜生那張冷臉都會懷疑自己是來報喪的。
賀遠寒只是沒想到,他還要替喬朝傳話,他憋屈又郁悶的同時,沒忘去茶水間泡杯茶端到樓下,遞給喬朝,問:“你怎麽不打電話給他?”
“謝謝賀哥。”喬朝接過紙杯,小心翼翼捧在手裏,怯生生地說,“我惹他生氣了。”
“那你真是……”怪有本事的,公司裏不知多少人要對你頂禮膜拜了。賀遠寒把後半句話憋在心裏,略一打量這個小羊羔似的喬朝,有股小蒼蘭香水味,仔細看能看出不熟練的化妝痕跡。他改口道,“那我替你傳句話吧。”
“謝謝賀哥!”
喬朝覺得他把陳姜生的手機號給張超然才惹他生氣了,否則他不會用那種嚴厲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大內總管“賀”公公去陳姜生辦公室告訴他喬朝在樓下等他,就這一句話說完的事,他偏偏要關門,關門前甚至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确沒有偷聽的,這下平時清心寡欲的人都熊熊燃起八卦之心!
他另外補充道:“今晚回去前別忘開間房洗個澡,或是來我家洗也行,還能順便送你回去。”
陳姜生已經站起來把手機揣兜裏,聞言疑惑不解地看他。
“喬朝有點香。”賀遠寒眼神裏充滿了“男人都懂的”“誰叫你第一次”的暧昧意味。
陳姜生瞬間心領神會,知道自己一系列舉動太魔幻,他也不想辯解。他靠着辦公桌,問:“你覺得紀哆怎麽樣。”
“除了長相上乘身材極品——”
陳姜生勃然大怒,“沒讓你評論那麽細!”
他吼得就像親老婆當真被侵犯了,辦公室的門是普通的合成木,所有人同時:大內總管失寵了!“賀”公公要被一撸到底了!誰來替我們勇敢直面太子那張冷臉!
他們憂心忡忡的賀遠寒并沒有恐慌,只是聳聳肩,“好吧,反正是你追。朋友妻不可欺,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看他的臉。”
“我不追。”陳姜生冷若冰霜地把支票簿裝進懷裏,不再多說一句,走出辦公室。
賀遠寒:“???”
他不追?他想幹啥?上天嗎!
陳姜生當然不會原地跌第二回 ,他只是希望紀哆像他當年那樣,在落入深水中抓住他這唯一的救命稻草。等紀哆悔到他認為滿意了為止,他就大發慈悲接受,勉為其難原諒一下,再買棟小黑屋關起來慢慢撒氣。
哼!
喬朝三年來第三次惴惴不安地坐在那間咖啡館裏,他把頭埋得很低。
陳姜生在對面龍飛鳳舞,他知道那是一張價值二十萬的支票,他做這些不是為了錢。他只能嗫嚅道:“你別生我的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陳姜生按着支票輕輕推到他面前,眉頭擰出生硬的川字紋,“什麽?”
喬朝心如撞鹿,那麽久了,他終于大着膽子,勇敢的把手覆蓋在那只越來越近勻稱修長的手上,“我——”
陳姜生站起身,定制黑色西裝繃出健壯的肌肉線條,整個人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依舊是淡然的語氣與冰冷無情,“喬朝,那天晚上你送我去醫院,我很感激你。誇張一點,我當你是救命恩人。如果錢不夠就告訴我,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這頓還是記我的賬上,随便點,別客氣。”
喬朝臉色煞白,門牙咬緊下唇,像是要滴出血。他總以為陳姜生對他的另眼相待是有感情的成分,他沒動過一分錢,就想在陳姜生心中維持他以前那個寒門學子的純潔形象。
吧臺後的服務員瞅着奇怪,對話才一分鐘,瞧着通紅的眼眶這不是要哭了吧。
然後他就看見那人起身一跺腳,扭着小蠻腰、踩着迷死人的貓步施施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總結标題,都覺得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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