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怒駕
無數車輪碾壓過後的柏油路帶着肮髒的潮濕。賀遠寒一聲不吭地開車,手癢地想點根煙,考慮到後座的低氣壓,他還是按捺住躁動的心。
陳姜生在同校長通電話,打聽“紀哆案”的始末細節。
賀遠寒覺得陳姜生真奇怪,明明家裏那麽有錢,卻總帶着“那些錢都與我無關”的淡然,事實上要不是建了兩年的新校區的舉辦落成剪彩儀式,他的大名赫然和學歷背景赫然印在邀請名單上,他還是任人欺負一聲不吭的愣小子。
不過這什麽儀式在陳姜生眼裏還不如全國小學生奧數競賽的含金量大,領到畢業證注銷學生卡後,他再也不曾踏足科大一步。
賀遠寒從後視鏡裏瞄了一眼陳姜生,眉宇間擠滿烏泱泱的陰霾,仿佛沒有感情。同這位太子爺相處幾年後,賀遠寒明白,陳姜生只是把情感給了一個人,然後一不小心倒了八輩子血黴賠得血本無歸,估計家門口自帶天坑。
“紀教授是名譽校董,但他們沒有資格剝奪一名學生的學習資格,就算紀哆是未成年人,何女士有他的監護權,但監護權不代表能自由子女的意志。任何自由公民都享有自由求學的權力,何女士的意思是她是媽媽就有資格讓兒子退學了?”陳姜生疲憊地揉揉眉心,竟然覺得好笑,“至于勸退,我覺得您得再考慮一下這個處理結果。”
因陳姜生這位名譽校董而榮獲科大攬錢小能手稱號的新任校長,并沒想到會與這位神出鬼沒的校董不期而遇,隔着電話都覺得自己在跟鬼說話,否則怎麽會如此咄咄逼人。
校長說:“是的是的,我也覺得應該再同何女士好好商談一下,紀哆同學人品雖然一言難盡,學術上還是小有建樹的,真退學也太可惜。”
少頃,陳姜生又問:“紀教授都植物人了還是名譽校董?”
“這、這個……名譽校董是對紀教授為科大做出重大貢獻的尊稱……”
“不錯,名譽校董是紀教授不是何女士,就算他們是夫妻關系,紀教授的博士學位還能跟何女士共享?學信網承認教育局也不承認,否則以後考博士結婚就行了。我不認為何女士宣稱她可以代替紀教授,說實話我倒覺得紀教授如果知道了可能會立馬睜開眼到你面前拍桌子。”
校長心道我已經被顧教授拍桌子了,果然天文學院都不是省油的燈,他一時糊塗一時清明,紀教授不是紀哆推下樓的?紀教授如果知道了是該拍手稱快吧。
陳姜生繼續不鹹不淡道:“誠然,正如你所說的紀教授為科大做出重大貢獻,科大不更應該保護他的兒子。再說,那個什麽姓嚴的,如果仔細調查,您會發現他是在虛張聲勢,這種人我勸您最好報警處理。紀哆并沒有對任何人動過手,所以校長您先是被混淆視聽後又被騙了,沒關系,馬有失蹄。”
校長開始懷疑自己究竟年芳幾何了,“……”
“哎呀不好了!打起來了!”
“攔着啊!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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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都快七竅生煙了,他還沒趁機委婉地表達一下祖國的大花骨朵們也許可以改善硬件條件,就又天下大亂了,他趕緊假裝若無其事地挂斷電話,一邊往外走一邊咬牙切齒地怒吼:“誰打起來了!”
“那個學生……和家長!”
一片人仰馬翻中,紀哆上蹿下跳像只竄天猴,嚣張跋扈地大叫:“你報警啊!報啊!”
他個子高,又是打籃球練就的驚人的彈跳力,在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八且這個數據普遍直降一米七的教職工中,簡直怕自己不夠鶴立雞群的。
嚴父捂着鼻子果然只會虛張聲勢,連靠近都不敢:“你完蛋了!老子不會放過你的!你等着吧!”
都是拿筆杆子和粉筆的人,科大改名以來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混亂,誰都怕被波及,紛紛避之不及,連攔架的都不是真攔。
“……夠了!”校長發出一聲驚天怒吼,“保安把這人請出去!要報就報!律師費他們天文學院掏,但是科大絕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名學生!你!對,就是你!給我過來!”
紀哆頓時如乳燕投林飛快奔向親愛的校長的懷抱,半道上不知又在琢磨什麽鬼點子,旋即慢悠悠倒退着走雙手在胸前比起中指。
嚴父一口老血憋喉頭,真是肺都要被氣炸了。
幸虧下一秒,校長就提溜着紀哆到外面丢給顧淩,氣急敗壞地教訓:“你們兄弟要惹事去外面惹去,再來學校裏鬧一起收拾東西滾蛋!愛去哪當難兄難弟就去哪!尤其是你個顧淩,下回再信你的鬼話校長給你當!”
這下顧淩不樂意了,他梗着脖子不屈不撓要做出最後的反抗:“我保證紀哆的畢業論文一定能達到核心期刊的标準!”
紀哆想堵住他越權擅立flag的嘴也來不及了。
賀遠寒趁等紅綠燈的當口轉頭看陳姜生,欲言又止,心裏經過一番激烈的掙紮,最終好奇戰勝理智問:“那麽肯定紀哆沒揍人?”
陳姜生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車隊長龍:“我只是比較了解他。”
賀遠寒天賦異禀,讀出一絲絲談戀愛的酸臭味,恍然大悟一點頭,脖子都快被點斷了,“當然!你當然了解他!”
說不定還“深入”了解過,畢竟據他所知,陳姜生還挺速戰速決的。
“……”陳姜生的臉色出現一閃即逝的古怪,可他就是不想多做解釋,相反的他甚至會不由自主地假想這種關系,這讓他連餘音都挂上輕松愉悅。他轉移話題,“最近還好吧,還在監視你。”
前面的車開始龜速移動,賀遠寒發動汽車,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還在。”
“麻煩你了。”
“也沒什麽,就是不去泡gay吧了,還是該吃吃該喝喝,沒多大影響。”賀遠寒滿不在乎道,他其實也意外,如果不是陳姜生告訴他同時拜托他配合。
上次的照片拍攝角度讓陳姜生警醒,陸江江會以怕他被帶壞為理由,派人監視他的朋友。他從高中後就不再交友了,雖然大學後陸江江就不再這麽做,但沒想到現在又暗中故技重施。
人總是會有些細碎的毛病,父母長輩親戚總是能揪出道德品行敗壞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清白無辜。
而陳姜生确信自己天生就是有一種親近壞蛋的毛病。紀哆壞到那種程度,他依舊沉溺到無法自拔,以至于遠程遙控不夠,還立即抛下手頭工作,非要親眼看見他平安無事不可。
如果說以前他對紀哆是一種男性的春心萌發,教科書般的人生發育過程中必然觸發的一環,現在顯然是同他的心髒生死相依,誰都別想全身而退。
大學校園的停車位真非常稀缺,賀遠寒好不容易在犄角格拉裏找到一個停車位,緩緩停穩,副駕駛座的車門一打開就得剮蹭隔壁的牧馬人,他打開另一邊的門:“我覺得校長這回可能要你捐座停車場。我去看看,你別下車了,掉馬可沒人拯救你。”
“好。”陳姜生不安地撥打紀哆的手機,提示關機。
賀遠寒一走,陳姜生又不滿地打了幾遍,始終關機。又過了片刻,車窗玻璃被敲響,他轉頭,臉上立即挂上爽朗的笑容。
紀哆的記性不是一般的好,他沒認錯賀遠寒的車——紅黑相間噴火龍般非常拉風的尾翼。他靠近的時候正好看見窗後陳姜生朦胧的身影,車窗搖下來,忍不住責怪道:“學長稍你過來的?怎麽又麻煩人家。”
“我擔心你,你語氣很着急,電話又打不通。”陳姜生腼腆道,“學長也關心你,就送我來找你。”
紀哆給他看碎屏手機:“摔壞了,不過現在沒事了。”他指了指不遠處被他突然抛下來正莫名其妙的人,“顧教授準備送我回去呢。”
陳姜生心中一驚,繼而發現顧淩在完全看不見他的另一個方向,松了口氣的同時下巴微揚,背脊挺直,一手扒拉車窗,琥珀色的雙眸晶瑩剔透,像初次去海洋館的小朋友那般期待與渴望,“你是跟他回去,還是跟我一起走,學長可以送我們。”
空氣中的雨後清新混着淡淡的汽油,味道一言難盡。紀哆搔搔後腦勺,懷疑這劍拔弩張的不過是他瘋狂蹦跶後出現了神經錯亂,他非常納悶又不忍心拒絕孩子眼神中的無辜,收回“麻煩學長不太好吧”,猛地一點頭,妥協道:“那我去跟顧教授說一聲。”
陳姜生看着他背着雙肩包灰溜溜的背影,有點青春爛漫,眯起精明狡黠的雙眼。然而透過他厚實的車膜,顧淩看起來竟然激動又有點神采飛揚,簡直是PiaPia打他的臉。
哼!
紀哆選擇自己而不是顧淩,這點勉強地安慰了他一下。
——顧淩心中窩火,還沒有消氣。
紀哆毫不懷疑下一秒他鼻孔裏都要噴火了,連忙賠笑臉:“師哥我還是跟學長回去吧,他車就停那裏,你別‘怒’駕了,用不了幾年怒駕和酒駕毒駕一塊寫入刑法并入量刑了。”
顧淩聞言,頓時傲嬌:“哼!”鼻孔朝天,下巴朝地,非常不放心把老師獨子交給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學長,師哥不香嗎?
紀哆哭笑不得,一把搶走他手中的車鑰匙不由分說塞進他兜裏,推着他的肩膀直往外走,“你還是上班吧別劃水了,顧教授你還是為人師表的。”
顧淩雙手揣兜,臨走前陡然想起來什麽事,轉身招手:“等師哥買好新車把舊車過給你!”
紀哆正狼狽不堪地跑路,背對着他高高舉起手,比劃了個“OK”的手勢。
他真的沒膽讓顧淩跟陳姜生見面,因為那天他親口對顧淩承認,他愛上了陳姜生。顧淩是目前唯一知道他這份不悔的愛意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沒趕上12點。謝謝觀閱!
哆哥:師哥香噴噴!
顧教授:(/≧▽≦)/
生姜: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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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