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1)

展歡顏不避不讓,直接和她的視線對上。

江氏張了張嘴,剛要開口說什麽,展歡顏已經率先對展培道,“父親,這一次做錯事情的人是二妹妹,雖說母親也有教管不當的責任,可是二妹妹弄成這樣,她心裏定然也是不好受,父親就不要為此遷怒母親了吧!”

看似求情的話,實則卻是暗指江氏和展歡雪之間的母女情分深厚。

江氏萬也沒有想到她還會來這一手,心裏瞬間就慌了,霍的扭頭朝展培看去,“侯爺——”

“教管不當?”展培冷冷的扯了下唇角,一揮手道,“把夫人送去祠堂裏跪着,跪足了六個時辰再起來。”

他并不是真的要罰江氏,哪怕只是看着她的那個肚子也不能罰,這一點展歡顏很清楚,只是麽——

六個時辰之後,展培就應該上朝回來了,到時候展歡雪的事情也就可以蓋棺定論,江氏就是想要去江總管那裏求援都不能了。

江氏的一顆心頓時一涼到底,腿一軟就朝地上坐去。

“夫人!”翠竹和翠玉兩個慌忙過去,一左一右的攙扶住她。

展培已經不屑于多言,一擡腳跨出了門去。

展歡顏攙扶着老夫人的手往外走,出了聽雪樓的院門,老夫人和展培卻是先後止了步子。

展歡顏識趣的把老夫人的手交托到周媽媽那裏,屈膝福了一禮道,“天色也晚了,顏兒先行告退,不過去打擾祖母歇息了。”

“嗯!”老夫人淡淡的點了頭,和展培一起往錦華苑的方向走去。

展歡顏站在大門口目送,待到兩人走遠了,剛要舉步離開,後面院子裏江氏就被人攙扶着出來。

“你站住!”江氏厲聲道。

展歡顏止步,回頭看過來,微微一笑,“母親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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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越是看着她臉上恬靜溫和的笑容就越是心裏冒火,只是她受了不小的刺激,這會兒腳下虛浮,還得是由丫頭們攙扶着才能穩住身形,一步一步緩緩的挪了過來。

她的目光一刻也不離的盯着展歡顏的臉,那樣子幾乎是要吃人,咬牙切齒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來攪局的是不是?現在你滿意了?雪兒的一輩子都毀了,你總算滿意了是不是?”

到了最後,她的質問就成了歇斯底裏的咆哮。

展歡顏平靜的看着她,臉上表情一直不愠不火,眨了眨眼睛道,“看來母親還真是氣糊塗了,二妹妹自己做了錯事,父親和祖母要處置她,那用的都是家法,和我有什麽關系?而且——母親難道不覺的,方才正是因為我開口求了情才叫父親網開一面的嗎?若真要依着父親的性子來處置,只怕這會兒麽——”

展歡顏的話只說到一半,之後就啞然打住。

江氏的嘴唇動了動,卻是無話可說。

展歡顏是來落井下石看熱鬧的不假,可事實上也的确是因為她開口求情,展培和老夫人才松口饒了展歡雪的一條命。

江氏咬着牙,壓根都幾乎要咬出血來。

展歡顏便又緩緩的笑了笑道:“而且母親您真的是冤枉我了,我來這裏也不是心甘情願的,是三妹妹去尋的我呢。”

江氏聞言,更是被她噎的滿臉通紅。

讓展歡欣去找展歡顏來原就是她的主意,為的就是拿這兩個死丫頭做墊腳石給展培施壓。

現在得了這樣的結果,不能說是沒有長進,只是空留了展歡雪一條命也不頂用了。

一個被家族厭棄和放棄的女兒,留下了也是半分作用也無的。

江氏心裏恨的越發厲害,只覺得再多看展歡顏一眼她都有可能背過氣去。

“好!你倒是生了一副伶牙俐齒,我說不過你!”最後,江氏道,怨毒的剜了她一眼,“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言罷就扶着翠玉兩個的手緩慢的挪着離開。

展歡顏也不和她置氣,反而禮節周到的對她屈膝一禮,“夜裏路黑,母親當心。”

江氏冷哼一聲,再沒有多說一句,顫巍巍的走了。

展歡顏對她并沒有過多的關注,很快便從她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扭頭朝院子裏看去。

彼時展歡欣也被青玉扶着從屋子裏出來,大約是被門口的兩撥人給擋了路,也不知道站在院子裏已經等了多久了,正看着展歡顏在發呆。

雖然展歡顏臉上的表情很溫和,可是她看在眼裏卻還是有些畏懼。

“大姐姐!”展歡欣低低的喚了一聲,大着膽子走過去。

“三妹妹的臉色不好,是被吓着了嗎?”展歡顏莞爾。

“我——”展歡欣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後面的正屋裏大約是展歡雪緩過一口氣來,突然尖叫着哭嚷起來,聽的展歡欣的心頭都跟着抖了一下,臉色又見蒼白幾分。

展歡顏卻是不以為意,看着她道:“三妹妹,我勸你一句話,在這深宅大院裏過活兒,要麽你就要有高人一等的手段,要麽就要安分守己,自不量力的随便攙和別人的事,往往都會得不償失。崔姨娘的下場難道還不夠給你提醒兒的嗎?別步她的後塵。”

展歡欣腳下一軟,驚愕的脫口道,“你怎麽知道——”

“我可不是随便給人當槍使的。”展歡顏不等她說完就已經出口打斷,意味深長道,“母親借了你的手來把我推出來,你以為你照着她的意思做了她就會高看你一眼了嗎?其實在她心裏,就只有二妹妹一個那才是骨肉相連的女兒,至于你和我,棋子罷了。”

展歡欣咬着嘴唇,不吭聲。

這些事她又如何不知,只是她這樣身份卑微的一個小小庶女,除了順從又能怎樣?

“大姐姐,我只是沒有辦法,我——”咬咬牙,展歡欣急切的解釋。

“罷了!”展歡顏卻沒聽,斷然出聲打斷,“路是你自己的,你要怎麽走全看你的自己願意,沒有必要和我解釋什麽,只要別再惹到我的跟前就行了,今天這樣的事,我姑且不與你計較,但是——下不為例。”

言罷就徑自轉身,帶着琦花離開。

這麽折騰了一番,下半夜這府上大半的人是別想安穩入睡了,展歡顏也只是靠在床上打了個盹兒便見着天亮了,索性也就直接起身。

這一天府裏倒是安靜的很,只是這種平靜之中隐隐卻帶了種詭異的壓抑氣氛。

因為睡眠不足精神不濟,一上午展歡顏都混混沌沌的,手裏拿着個花繃子沒繡兩下,倒是先把自己的指頭給紮了好幾回。

“大小姐,您昨兒個沒有睡足,還是回去眯一會兒吧。”琦花心疼的搶了她手裏針線。

展歡顏垂眸看一眼指頭上凝聚的血珠,明顯是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只就瞧了眼天色道:“都這個時辰了,你去看看父親下朝回來了沒有?還有順便聽聽外頭有什麽風聲沒。”

毀掉展歡雪入宮的機會,這是她和北宮烈之間交易的籌碼,也是她如今唯一的出路,雖然說事情的進展很順利,但也總要看到塵埃落定她才能放心。

琦花只當她是等着看展歡雪這事的後續,應了聲便去打聽。

琦花回來已經是午後,展培下了朝就被同僚約去了花樓吃酒,而一個上午的時間,展歡雪沾染疫病的消息卻是已經瘋了一樣的在大街小巷渲染開。

聽了這話,展歡顏才露出這天的第一個笑容,如釋重負一般。

琦花不解的嘆了口氣,嘀咕道:“大小姐,依着奴婢看來,昨兒個您就不該開口給二小姐求情,讓侯爺處置了她也就是了。現在二小姐染了疫病的消息散出去,您是不知道外頭的人說的話有多難聽,對咱們整個忠勇侯府都避的遠遠的。”

“疫病嘛,衆人畏懼也在情理之中。”展歡顏道,頓了一下又補充,“其實也不是我想替二妹妹求情的,而是她背後站着一個江總管,我總不能看着展家和他結仇的。”

展歡雪是單太後手裏至關重要的一步棋,若是被展培毀了,勢必引起那個女人瘋狂的報複,到時候遭殃的絕對是整個的展家。而現在,是展歡雪自己那裏出了問題,就完全是另當別論了。

琦花雖然不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子,但是對于江總管那人還是畏懼的很,聞言便很是唏噓的擦了把汗,倒是有些後怕的,頓了一頓又道,“對了,午後夫人就被接回了翠華苑,說是得了外頭的消息,直接就氣的暈死過去了。”

展歡雪的一輩子已經栽進去了,江氏不暈才怪。

江氏自己若不是因為有着那個肚子撐腰,只怕展培也遠不止是罰她跪一夜的祠堂那麽簡單了。

展歡顏搖搖頭,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計較,想了想道,“你去把古大夫請過來吧!”

“嗯?”琦花狐疑的看她一眼,“怎麽大小姐不舒服嗎?”

“有點!”展歡顏道,微微一笑。

琦花再不敢怠慢,趕緊就去了,不多時就帶了古大夫回來。

古大夫順利的從展歡雪的事情裏頭摘了出來,這會兒對展歡顏倒是感激的很,展歡顏并沒有叫他診脈,只是關起門來交代了他兩句話,後來琦花見到古大夫出來以後見鬼一般的神色倒是納悶了半天。

這邊事情定了下來,展歡顏也就放心了,下午無事便回屋裏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

琦花早就把晚膳取了回來在爐火上溫着,伺候她洗漱之後就趕緊的命人擺飯。

剛剛睡醒,展歡顏的胃口不佳,只吃了不多就叫撤下了。

她白日裏睡的足了,丫頭們卻不敢偷懶,展歡顏看着琦花的一對黑眼圈于心不忍,就打發了她們都去休息,她自己沐浴之後無事可做便翻了棋盤出來,靠在榻上自己和自己擺着棋子解悶,一邊想着展歡雪這事兒可能引起的後續反應,以及她自己這邊可能受到的波及。

她外公齊國公手握重兵,掌管着整個大夏國三分之一的軍政大權。

北宮烈繼位的時日尚短,趁着朝廷新舊政權更替之際,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尤其是南疆的蠻夷人和北疆的游牧民族,試探性格的屢次滋擾百姓生事,為了控制他們,朝廷不得不在這兩處大量屯兵來震懾他們。

而除去耗在這兩處的兵力,也就屬齊國公裴獻手裏的三十萬大軍最值一提。

這就是為什麽北宮馳會如此的大費周章來算計她的理由。

現在雖然送展歡雪入宮埋下皇嗣內應的這一步棋作廢,可是他們打在自己身上的如意算盤卻不會就此消止。

所以為今之計,便只有快刀斬亂麻,用一劑猛藥把所有的後患斷掉。

至于效果麽——

想必一定會帶給北宮馳和單太後等人諸多驚喜。

這樣想着,展歡顏就不決失笑,這一笑十分的暢快随意,眉目之間有柔和的暖意漾開,将她那張清麗的容顏襯托的十分生動,仿佛是開在暖陽底下的一朵絕豔的薔薇花,暖意融融沁人心脾。

展歡顏兀自笑的失神,等到後知後覺的發現屋子裏的氣氛不對已經是好一會兒以後了。

她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唇畔挂着的一絲笑容還不及收斂便是對上那男人深色湖泊一樣漆黑深邃的眸光。

“臣女見過陛下。”展歡顏的心頭一凜,趕緊穿鞋下地跪地請安。

“嗯!”北宮烈淡淡的應了聲,他也不知道是在那窗前站了多長時間了,只是這會兒被展歡顏發現才款步移過來,很是自來熟的随意坐在了榻上。

展歡顏跪在地上,眉頭微皺,心裏卻是犯起了嘀咕——

這人貴為一國之君,怎麽就有這樣半夜翻人窗子的習慣?再想到北宮馳和展歡雪之間的那一腿,倒是起了點惡劣的心思道:難不成他們皇家的人都有着這種翻牆翻窗戶的特殊癖好?

這麽一想,思緒便飄的有些遠,北宮烈連着喚了她兩聲她都沒聽見。

北宮烈大約是也沒想到她對着自己的時候居然也敢放寬了心思走神,就直接擡指彈了桌上的一枚棋子到她腳邊。

展歡顏一驚,趕緊收攝心神擡頭看去。

“朕在問你話!”北宮烈道,語氣頗為不耐。

展歡顏心裏一陣忐忑,垂下眼睛,道:“臣女一時失态,不知道陛下問了什麽?”

北宮烈聞言,眉心不覺的微微一跳——

這女人,竟然是真的在走神。

不過再一想到她方才失神時候燦若桃李一般明豔的笑臉,心裏的怒氣倒是奇跡般的散了。

“起來吧!”随後他道,卻也沒有重複之前的問題,只就以手指輕叩了兩下棋盤道,“聽裴雲默說你的棋藝不錯,陪朕下一盤吧!”

和他對弈,展歡顏本身就很有壓力,只是卻又無從拒絕,只能硬着頭皮應下,謹小慎微的在他對面的榻上坐下。

北宮烈也不問她,徑自便拈了黑子在手。

展歡顏持白子,既然裴雲默已經在北宮烈這裏透了她的底,她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自是盡全力出手。

北宮烈本來也沒太當回事,走了幾子之後卻是起了興致——

這女人下棋的路數與他竟是如出一轍,都是從大局着手,放眼下來,每一子落下都盡量在發揮控制全局的作用。

按理說一般的女子下棋,大多随興而為,可是這個女人卻有着比一般男子更加缜密周到的心思,而且不可否認,她不僅走的是這樣統帥全局的路數,并且也做的十分好。

“你家二姑娘的事,朕已經聽說了。”北宮烈的心情倒是分外的愉悅幾分,一邊落了一子,一邊閑閑的開口。

他所謂的知道,展歡顏自然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肯定指的并不是只是展歡雪感染疫病的那一則消息,這個人,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那就絕非等閑,有這半天的功夫,已經足以讓他把展歡雪和北宮馳的事情都摸的清楚透徹了。

“嗯!”展歡顏點頭,并不覺得意外,只道,“臣女答應陛下的事情已經踐諾,還希望陛下也能信守約定,替臣女解圍。”

北宮馳又落一子,目光盯在棋盤上,似是在思忖,片刻之後才道:“君無戲言,這個自然,說吧,你想要朕怎麽做?你當是知道,太後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的事,想要她改變初衷并不容易。”

展歡顏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即使再為難,他也萬不在這個小女子的面前失了自己的信用和顏面,所以這話出口,就絕非玩笑。

只是展歡顏要擺脫北宮馳的那門婚事,現如今最好的法子卻還是唯有另擇良人,嫁人這一條路。

思及此處,北宮烈的心裏突然莫名一堵,下一子落下便有些亂了心神,片刻便叫展歡顏在他的領域之內收了六枚黑子出去。

局勢突變,叫他突然間就愣住了,驟然擡頭朝對面正從容在他面前撿拾棋子的女子。

展歡顏的容色淡淡,也沒看他,只是徑自開口道:“臣女不需要陛下做什麽,所有的前路臣女都已經布置妥當,現在就只需要陛下順水推舟的一句話,僅此而已!”

展歡顏唇角的笑容淺淡,燈影下,透着迷離的光暈,罩在她面上的明明是一層柔和的外衣,可是看在眼睛裏,卻是那層光暈背後女子睥睨一切的從容和氣魄。

北宮烈的目光從她面上移開,不經意的一掃,卻是瞥見她手邊榻上放着的花繃子,上面一株含苞待放的秋海棠只繡到一半,素絹之上染了一點血跡觸目驚心。

北宮烈微微失神了一瞬,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麽自己兩次進到這間屋子裏都有種十分怪異的感覺。

他并沒有答展歡顏的話,目光飛快的在屋子裏掃視一圈。

展歡顏的屋子布置的很簡潔,沒有太多名貴的擺設,一眼看去,還是立在外屋牆角的一個小書架最為醒目。

“看來你的日子是真過的清閑的很。”北宮烈突然開口,看似不經意,目光帶了幾分探尋意味的往她面上微微一掃。

他棄了那盤棋不管,起身在屋子裏踱了兩步,最後在那個書架前站定,随意的取過一本游記在手裏翻了翻,調侃道,“別人家的姑娘這個時候不都該是忙着繡嫁妝的嗎?你還有心思看這些?”

展歡顏正在收拾棋子的動作一滞,擡頭朝他看去。

北宮烈斜睨過來,兩個人的視線相觸,展歡顏便是微微一笑,也自那榻上起身,莞爾笑道,“那些東西,橫豎我也用不着,何必浪費時間?”

北宮烈皺眉。

宮裏哪怕是北宮雪洛這會兒都在由女紅師傅教導着學習刺繡,可是縱觀展歡顏的這間屋子,他兩度進來,卻是連一根紅絲線都不曾見到。

展歡顏也沒太在意他的反應,只就徑自說道:“旁的事情姑且都放在一邊不提,只就這一次,江氏也必定是要為了展歡雪的事情恨上了我,陛下覺得她還會叫臣女順利的嫁出去嗎?”

展歡雪廢了,江氏是一定也不會叫她得了好的。

若說之前彼此之間都還維持着一個母女的名分在做表面功夫的話,這一回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北宮烈卻沒想到她走這一步棋的時候竟會是帶了這樣一種決絕的心态,幾乎是本身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去的。

“看來你是早就料到會是今日這般的結果?既然是這樣的話,當初你又何必逞能和朕來做這筆買賣?”北宮烈道。

這個年代,于女子而言,也唯有嫁人這一條出路。

其實現在在展家,展歡顏并不僅僅只是得罪了江氏的關系,如今還壞了單太後和北宮馳的如意算盤,如果單太後真要遷怒,那也是勢必要波及到她的。

之前他當是她只是個深宅女子,沒有把事情的利害關系想的通透,這會兒才明白——

原來從一開始,展歡顏心裏就把什麽都計較的清楚明白了。

正是因為把一切都分的清清楚楚,所以她還這樣頂風作案?不惜一切?

這個女人,哪裏來的這樣的膽子?竟然敢公開和權傾後宮的單太後對着幹?

“因為在這件事上臣女本身就沒有退路。”展歡顏道,這會兒也不再和他藏着掖着,她也需要北宮烈的援手扶持,所以只能坦白,“太後娘娘和梁王到底是打的什麽算盤,陛下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臣女不過區區一個女子,一條性命值不得幾個錢,可是我卻也不甘于做他們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叫人用完就棄,也更不能拖我外公一家下水。梁王提出的所謂聯姻,本身就不過一場算計罷了,明知如此,我又如何能夠坐以待斃?所以無論如何,他的婚事,我都是不能應的,哪怕是不惜一切不擇手段都好,只要達到目的就好。”

北宮烈聞言,突然就笑了,“如果只是要拒婚梁王,想必你早就有了萬全的法子了吧?而和朕之間的這場所謂交易,從頭到尾也不過是為了多給你自己留一條後路。你知道你一旦拒婚,必定就要得罪太後和梁王,所以就自主的送了這樣一個人情給朕,那麽現在——”

北宮烈說着突然頓了一下,墨色渲染的眸子裏有凜冽而強硬的氣勢壓了下來。

他上前一步,擡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直視她的眼睛。

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在向朕示好,這——是要和朕結盟的意思嗎?”

要推掉北宮馳的婚事,其實只憑展歡顏自己就可以做到,橫豎她現在就是孑然一身,了不得就是玉石俱焚罷了,可是——

她也不想就為了這件事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所以兵行險招,她——

利用了北宮烈!

既然北宮烈和北宮馳今生已經注定了要站在敵對的立場上,所謂敵人的敵人——

即使不能作為朋友,至少作為盟友還是可以的,畢竟大家的目标一致。

雖然和北宮烈這樣身份的人耍心機很有點與虎謀皮的意思,可是也誠如之前所言,她展歡顏現在所有的也不過就是自己的這一條命,沒什麽好怕的。

北宮烈的目光俯視下來,帶了很強的壓迫感。

“做陛下的盟友,臣女自知不夠資格。”展歡顏硬着頭皮對上他的視線,咬着嘴唇道,“只是希望陛下信守承諾,看在臣女曾經為您盡過一份心力的份上,在适當的時候也幫扶臣女一把。陛下是九五之尊,萬民之主,當是不會于我這樣一個小女子面前失信吧?”

和北宮烈講條件,她的确是不夠資格,可是對方堂堂的一國之君,又豈有叫她這樣一個小女子白白出力的道理?

北宮烈如何不懂她言辭之間所用的都是激将法。

許是頭次遇到這樣狡詐又膽大包天的女人,他心裏倒也不覺得氣,只是近距離的看着她故作鎮定的面孔道:“說說看,你要朕如何幫你?”

展歡顏本來想要退後一步避開他手下的鉗制,可是奈何他的力氣太大,又沒有半點放松的意思,便也只能強行與他對視。

“臣女患有隐疾!”深吸一口氣,展歡顏道。

北宮馳的眉尾挑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你當不會說是被你妹妹牽累也染了疫病了吧?這個病,要裝起來,你可不像?”

最主要的是以單太後和北宮馳的精明,根本就不會相信,一查就知道了。

“當然不是。”展歡顏道,在他的逼視之下幾乎無所遁形,她用力的攥着自己的拳頭強迫自己冷靜,為了避免壓迫,便将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道:“前些天我們府裏還出了一些事,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臣女被人下毒暗害,如今雖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卻留了隐患。”

北宮烈的目光沉了沉,不動聲色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若不是見她神色鎮定,大約還真會以為她是着了別人的道兒了。

他的唇角勾了勾,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展歡顏的眸光微冷,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內宅婦人的手段,想來陛下也許并不熟悉,可是如果梁王他一定要娶臣女的話,那麽只怕他就首先要做好斷子絕孫的準備了。”

北宮烈的心頭微微一震,不由的暗暗提了口氣。

展歡顏借着他失神的空當從他的鉗制之下逃脫,退後一步。

她走到旁邊,面目清冷的看着遠處窗外的夜色道:“這個消息已經有人去透露給江氏知道了,想必她也會十分的驚喜。”

自從聽古大夫說展歡雪患有隐疾的時候展歡顏的心裏就已經打定了這個主意,她不在乎名聲不名聲,索性就把展歡雪那病挪到自己身上來用一用。

皇親貴胄之家,歷來都最為重視子嗣一說,就算北宮馳只是暫時要拿她來做一塊墊腳石,也就算他可以頂住外界壓力就是要娶一個無法替他孕育子嗣的正妃,可是有了這樣的由頭在外,只要北宮烈打着先帝的旗號給一句話,那麽單太後母子就萬也沒有抗旨不尊的道理,她可以拿孝道來壓制北宮烈,但是卻不能違逆先帝和皇室列祖列宗的權威。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什麽理由更大的過這一個。

所以展歡雪那裏的事情剛剛了斷,展歡顏便馬上借由古大夫的路子把自己患了隐疾并且可能終身無法受孕的消息透露給江氏知道。

如今江氏正在氣頭上,又是恨她最厲害的時候,為了報複,肯定第一時間就要把這個消息散出去。

這會兒只怕是老夫人知道了想要瞞下都來不及了。

可是這一招釜底抽薪,卻也相當于把她的終身都搭進去了。

這個女人出手,當真是果斷狠絕,半分退路也不給自己留。

北宮烈負手而立,神色複雜的看着燈影下女子冷硬而堅定的側臉,半晌才微微嘆了口氣道:“值得嗎?”

說着也不等展歡顏回答又重複問道,“這樣做真的值得嗎?這個消息一經傳出,不說是梁王那裏,就連這京城之地稍有名望的人家都會對你敬而遠之,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使出來,你當真覺得值得?”

不僅如此,一個婚事受阻的女子,對家族而言也将會淪為一枚無用的棄子,只怕從今爾後展歡顏在展家的地位也要受到極大的威脅。

“不值嗎?”展歡顏反問,“與其要将命運盡數交代到別人的手裏任人拿捏,至少現在,臣女還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以及日後将要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

即使再艱難,這一生,她都不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她的命運,就只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一定要走出一條完全屬于她自己的路。

與性命和自由比起來,嫁不嫁人有什麽關系?

北宮烈聽着,心中便是逐漸了然:“其實——從一開始你對展家也都一并沒抱什麽指望吧?”

展歡顏抿着唇角,微微垂下眼睛。

這個問題,她不想回答,只是默認罷了。

薄涼的祖母,無情的父親,甚至于她母親的死都有可能是他們一手促成,要她對他們還能如何的抱有指望?

這世間,最傷人的,莫過于骨肉相殘以及親人的背叛。

可是這樣的出身,是她自己選擇不了的,既然無法選擇,那便就只有接受了。

展歡顏甩甩頭,把這些不快統統抛諸腦後。

她重新擡頭對上北宮烈的視線,露出一個笑容道:“陛下答應臣女的事,一定莫要食言,臣女就指着陛下金口玉言替我解圍了。”

這一笑,刻意的燦爛些許,卻總是欠着些真情流露。

不過只是強顏歡笑罷了。

北宮烈的面目清冷,靜默的看着她,半晌,他開口:“相信朕嗎?”

展歡顏一愣,一時之間竟是有點沒有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北宮烈舉步過來,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壓下來,背着光,展歡顏更能感覺到他膚色上面異于常人的那一抹蒼白,以前不覺得,這個時候才猛地發現,這男人一貫凜冽高傲的神情之中竟是隐藏了一些難以察覺的脆弱的疲憊。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仰着頭回望。

然後北宮烈便擡指勾起她的下巴,緩緩傾身啄了她的唇。

展歡顏的腦中一空,突然想起上一次被他強吻的事情,心裏一慌就本能的想要後退,可是下一刻他的唇落下來的時候卻沒有像她預想之中的激烈,輕柔的碰觸,厮磨缱绻,竟是破天荒的帶了點纏綿悱恻的味道。

一個吻,輕柔的在彼此的唇瓣上化開,陌生的氣息,雖然叫人覺得惶恐不安,卻又似乎——

是帶了那一丁點兒叫人迷戀的溫暖。

展歡顏的心裏有些發抖,她已經不記得是有多久了,她已經許久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了,從前世落水身亡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就一直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在那池水裏被封凍了起來,再沒有因為誰而再重新溫熱幾分。

哪怕是對她那麽好的裴雲英,她對他,亦不過只是感激罷了,從沒有想過要去依靠或者取暖。

可是這一刻,在這個曾經和她敵對了一輩子的男人面前,她的心裏突然會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似乎是——

同病相憐麽?

展歡顏也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生出這樣荒唐的想法來,可是那一刻,就是心底柔軟潮濕的一塌糊塗。

這一個吻,沒有摻雜任何情yu的味道,可是就是溫暖熨帖的有些莫名其妙。

北宮烈的唇如鴻羽過隙,不過是輕輕的在她唇瓣上一觸,原來是已經做好了她會抽身而退的準備,可是卻意外發現她竟是破天荒的有些迷蒙的愣在那裏,沒有回避。

女子的眼波迷離,看似很近,又确乎是離的很遠,懵懵懂懂的模樣仿似是一朵開在雲霧峭壁上的花。

北宮烈的心頭微微一動,已經退開寸許的唇便再次貼了上去,一只手壓到她的背後,并沒有用多的力氣困鎖,再次輕柔而溫和的含住她的唇瓣吮吻起來。

女子的味道,一如他記憶中一度流連的那般美好。

他覺得展歡顏是在走神,雖然心裏略有不滿,但又似乎情形,便刻意放柔和了動作,像是怕會驚醒她而壞了這一刻的氣氛一樣。

展歡顏的身子被他圈在懷中,自是感覺到了他得寸進尺的舉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并沒有排斥,只是緩緩的閉了眼,放縱自己在一點微弱的暖意裏沉淪。

只是在最後,當北宮烈的舌尖試探性的想要頂開她齒關的時候她才猛地驚醒,推開他,後退一步。

她垂了眼睛,就仿佛方才做錯事的人是她自己一般,心虛的厲害。

唇齒之間還彌漫着她的味道,屍骨銷魂,北宮烈一時微愣,越發覺得自己看不懂她。

“你——”他遲疑着開口。

展歡顏卻是已經飛快的收拾了散亂不堪的情緒擡頭對上他的視線,若無其事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您的話,臣女自然是信得過的。”

言罷,又指了指外面夜色濃郁的天空道,“時候很晚了,陛下若是沒有別的事的話,是不是可以請您先行離開?”

這是個逐客令,雖然委婉,卻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言罷,展歡顏又自顧垂下頭去。

她的面目平和溫婉,帶着一如往常那般的溫和從容,仿佛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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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