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當天下午北宮馳就遞了牌子進宮去給單太後請安。

萬壽宮裏,單太後坐在酸枝梨木精雕而成的美人榻上,儀态雍容。

江海垂首侍立一側,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尖,喘息聲都壓的極低。

自從單太後母子壓在展歡雪身上的籌碼泡湯,他也跟着受了連累,如今在單太後面前也得小心翼翼的夾着尾巴做人。

宮女如玉引着北宮馳從外面進來。

“兒臣給母後請安!”北宮馳進門先是恭恭敬敬的給姜太後行了禮。

“坐吧!”單太後颔首,淡淡應了聲。

“謝母後!”北宮烈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如玉上了茶,就自覺的帶着一衆婢女退了下去。

殿中只留了江海一個,再無其他人服侍,整個大殿裏的氣氛壓抑而冷寂。

“怎麽這個時候急着過來了?可是出了什麽事了?”單太後問道,面上表情卻是一派自然,動作優雅的慢慢攏着杯中茶葉。

北宮馳看了一眼站在單太後身後的江海,心裏有些氣悶,勉強便斂了心神對單太後道,“展家的事,怕是不成了,兒臣特意過來先跟母後您通個氣兒,您也好心裏有數。”

單太後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擡頭看向他道:“是展家那個丫頭的事?你也花了不少的心思了,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嗎?”

何止是沒有進展?只要一想到展歡顏斬釘截鐵說不嫁他的話,北宮馳心裏的火氣就一拱一拱的往外冒。

可是為了面子,這話他卻是不能說的,就只是推诿道,“之前兒臣是不敢逼她太緊,恐着她心裏起疑,可是這會兒看來那女人卻是個有主意的,就算是真的勉強将她拉過來,到時候也未必能夠籠絡了她為我所用,與其這樣再費時費力的去做無用功,不如還是就此打住,另謀路子吧。”

單太後的臉色平靜而無一絲的表情,過了片刻才道,“那你後面打算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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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子若是實在走不通的話,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北宮馳道,深深的看了單太後一眼,“齊國公的年紀大了,爵位遲早是要讓出來的,裴廣元雖然不好拿捏,但是——”

“你想直接動裴家的人?”單太後自是一點就通。

國公府的爵位按理來說是要由世子裴廣元來承襲的,既然裴廣元的脾氣和裴獻一樣又臭又硬的話,那麽何不直接用點手段,叫他把路子讓出來?

北宮馳無非就是這個意思。

單太後聽了,卻是想也不想的就擡手否定,道:“這個主意你別打,如果可以,之前哀家早就動手了。齊國公的手裏握着兵權,如若他的府邸之內會出現什麽貓膩,勢必會引起皇上的主意,萬一叫他查出任何的蛛絲馬跡,我們都是得不償失。設計一個朝廷命官的罪責,就足以把你給毀了。”

北宮烈又不是傻的,這些年他一直隐忍不發,單太後可不當他是不知道自己和北宮馳的心思。他不動,是在等待時機,等着拿他們母子兩人的小辮子。

北宮馳皺眉:“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兒臣也不會出此下策,現在展家那邊是真的行不通了——”

“到底怎麽回事?”單太後見他遲疑,就突然冷了聲音。

自己母後是個什麽脾氣北宮馳自然一清二楚,到了這個份上,他若是不把話說清楚了也沒法糊弄。

心裏權衡再三,北宮馳終于還是一咬牙将忠勇侯府方面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誠然是要重點省略掉展歡顏拿來給他施壓的那些話,就只說是因為展歡雪的事而讓她心裏有了隔閡,再就是展家最近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聽說又是因為展歡雪壞的事,江海的心裏就是七上八下,拿眼角的餘光悄悄去瞟單太後的臉色。

好在是單太後的注意力被別的事情吸引,這會兒倒是沒有發作,只就摩挲着手裏茶盞沉吟了好一會兒道,“這麽說來,那個丫頭倒是個有手段的!”

“就算再有手段,她的心思不在兒臣身上也沒有用。”北宮馳道,唇角牽起一個冷諷的弧度。

那女人的确是有些陰狠的過了,可是不得不說,對于她在展家那個豺狼虎豹窩裏翻雲覆雨的膽氣和本事,北宮馳心裏是真有幾分欣賞的。

單太後一直沒有再開口,臉上神色卻有些冷凝。

為了布置這個局,這些年她是深思熟慮很費了些心思的,本來以為是萬無一失,可是現在卻要中途放棄,若說是沒有遺憾和憤怒那都是假的。

“母後!”北宮馳見狀,就試着喚了她一聲:“這件事兒臣也想了很久了,若不是思慮純熟了也不會貿然來和您提。其實裴獻的個性您是知道的,要拉攏他,本身就是兵行險招,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情況下還要往上撞,說不定就會适得其反。與其這樣,我們還是不要冒險了。”

“皇帝登基的時間尚短,也就是這段時間哀家還能有些把握扶持你上位,現在說要臨時改變計劃,一個不慎,事情拖延下去可就不好拿捏了。”權衡半晌,單太後才神色凝重的開口。

她看着北宮馳,眼底眉梢全都透出一股子沉郁而冰冷的氣勢來。

北宮馳與她四目相對,終究也只是沉默了下來。

看到這裏,單太後就知道這件事當是真的沒有指望了。

“罷了!”最後,她長出一口氣,擺擺手道,“不管怎樣也沒有一條路上走到黑的道理,不過這件事茲事體大,哀家還要再想想,你那邊先按着別動,過兩日我會給你消息。”

“是,兒臣明白!”北宮馳颔首。

他在宮裏也不能呆的時候太久,既然正事說完了,便起身告辭,“那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嗯!”單太後擺擺手。

北宮馳告辭出來之後,江海見着單太後的臉色不好,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道:“都是奴才的那個妹子不成事,壞了娘娘和二殿下的計劃,奴才該死!”

單太後斜睨他一眼,眼底神色輕蔑而諷刺,最後卻是沒有發作,只就語氣輕曼道,“去傳哀家的旨意,過兩日宣召展家的那個丫頭進宮,哀家要見一見她!”

江海一愣,猛地擡頭朝她看去,看到她眼底幽暗的冷光,便是心裏砰砰直跳,半晌才找回了聲音,試着道,“太後說的是展家的大小姐展歡顏?”

單太後但笑不語,只是看了他一眼。

江海的臉色一白,連忙應諾:“是,奴才随後就去傳旨。”

都這個時候,單太後要見自然就是見展歡顏的,難不成還要見展歡雪?

江海爬起來,心裏終究還是有些不解道,“太後,既然事情已經是不成了,您如何還要費心思去見那個丫頭?”

“你看沒見馳兒方才的神色嗎?哀家十月懷胎生的他,他的心思哀家又豈有看不通透的?”單太後道,唇角揚起一個笑容,眼底的神色卻還是冷的。

她起身往後殿的方向走去。

江海連忙上前,遞了手過去攙扶。

然後就聽她繼續說道,“馳兒他沒說實話,看他的那個神色,當是對那個丫頭上了心了,哀家得要見了那個丫頭才能知道後一步該如何去做。”

北宮馳如今的處境,是萬也容不得他為了兒女私情分心的,這展歡顏如果沒有問題,只是個普通的閨閣女子都還好說,否則的話——

既然不能為她所用,她就不能留下這個禍害下來亂她兒子的心。

單太後這一次的懿旨下的并沒有大張旗鼓,只就由江海帶人走了一趟忠勇侯府。

因為是在早上,展培上朝沒回,姜婆子就直接去了錦華苑。

“老夫人大喜,大喜啊!”姜婆子滿臉的喜氣,直接就跪下去給老夫人行了大禮。

老夫人待到聽了江海的來意,先是怔愣了片刻才扭頭看向身邊的周媽媽道,“這是什麽意思?我原還擔心因為昨兒個的事會叫二殿下厭棄了咱們府上,你說太後娘娘她這——”

“老夫人,這當是件好事呢。”周媽媽道,“先帝駕崩一年多,這段時間太後娘娘一直居于深宮,就連以往每年盛夏時節的賞花宴這兩年也給取締了,兩年之間召見的命婦更是一個巴掌就數的過來,現在卻點名要見大小姐,八成還是為着梁王殿下的婚事。”

忠勇侯府的門第雖然不算低,但是到了單太後那裏就實在是不夠看的了。

單太後會突然點名召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展歡顏,除了之前北宮馳透露出來的議親的意思,老夫人也着實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這麽說來,梁王還是屬意這門婚事的。”老夫人喃喃道。

“當是如此。”周媽媽道,展歡顏的态度她十分清楚,只是北宮馳為什麽這麽窮追猛打,她卻是有些摸不着頭腦,現在連單太後都驚動就更是非同小可。

“老夫人,不好叫傳旨的人久候,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去前頭接旨吧。”周媽媽提醒道。

“嗯!”老夫人起身往裏走,走了兩步,眉頭卻又皺了起來,道,“吩咐個人,去把江氏也叫過去。”

按照江氏目前的情況,若在別的場合老夫人肯定直接讓她稱病避開了,可是今天來的人是江海,她再關着江氏就不好了。

“是!”周媽媽應道,扭頭對立在外間的素雨道,“你過去跟夫人說一聲,就說宮裏江總管過來宣旨,老夫人請她到前面幫着張羅。”

素雨應聲去了,周媽媽就叫了素雲打下手利落的給老夫人重新梳頭換了朝服。

一行人去到前廳的時候江氏和展歡顏等人都已經到了。

江海坐在上位,翹着蘭花指慢條斯理的品茶。

江氏陪在左邊的下首,展歡顏和展歡欣依次挨着。

江氏被關了這麽久,人瘦了不少,精神亦是十分不好,尤其現在換了朝服被那衣服一襯,渾身上下就更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一般。

江海與她也沒有過分熱絡,見到老夫人進來就放下茶碗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老夫人萬安。”

說着就要行禮。

老夫人過來的路上原還忐忑,怕他為着江氏的事情發難,這會兒反而一時無措,趕緊攔下他的動作,笑道,“江總管快些免禮,這是要折煞老身了。”

江海也沒勉強,就勢起身,臉上笑容和煦的看了眼展歡顏道,“咱家這還得要給老夫人道喜呢,太後娘娘懿旨,聽聞貴府的大小姐知書守禮是個乖巧懂事的,想要見上一見,這便吩咐咱家來走一趟了。”

“太後娘娘謬贊,可是折煞大丫頭了。”老夫人心裏雖然也是歡喜,但也莫名的懸了塊石頭,笑容之中就不免露出幾分勉強之意。

單太後并沒有準備聲張這件事,所以江海過來傳的就只是口谕。

展歡顏一直微垂了眼眸聽着老夫人與對方寒暄,心裏卻是分外清楚——

這一次單太後召見,絕對來者不善,最起碼也不會如老夫人等人想象中的那般樂觀,否則的話就不會這麽偷偷摸摸的了。

想到那雙母子在背後連番的推手算計,她的心裏就有些不耐煩。

而旁邊的展歡欣看過來,卻滿眼都是羨慕——

所謂嫡庶的差別就在這裏,同是展家的女兒,展歡顏能得了太後青眼相看,而她——

連陪襯着走個過場的機會都不得。

老夫人和江海寒暄了一陣,因為中間隔着江氏,怎麽都覺得別捏,最後不得已,也只能強顏歡笑道,“大兒媳,你與江總管也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們兄妹也說說體己話吧,我是人老了,精神短,就先回了。”

老夫人心裏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不願意,江氏要和江海私底下說道,還不定要怎麽編排他們展家的不是呢,可是攔不住,也就只能強裝大度了。

“是啊,母親陪着舅舅說話兒吧,女兒和三妹妹去廚房看看,讓他們準備着,舅舅好不容易過府一趟,就賞光在府上用了午膳再回宮不遲。”展歡顏也自座位上起身。

讓她叫江海舅舅,她是打從心底裏覺得惡心,可是她向來能屈能伸,這話出口順溜無比,就連臉上表情也收放自如。

江海雖然是個正五品的內宮總管,但到底也是身份不堪,一個下作的閹人罷了。

展歡欣如今是真真的佩服展歡顏這份定力,忙也跟着起身行禮道,“是啊,母親是經常叨念着舅舅的。”

“哥哥——”江氏最近受的委屈不少,自也巴不得如此。

江海聞言卻是笑道,“咱家這趟出來是辦差的,太後娘娘那裏還等着咱家回去複命呢,今日就不多留了。”

江氏的臉色微微一變,剛要說什麽,江海已經道,“你送咱家出去吧。”

“好!”江氏道。

老夫人的心頭一緊,立刻就想着把周媽媽派過去跟着。

展歡顏一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的主意,忙是上前一步道,“祖母,在這裏遇到周媽媽正好,我那裏有個花樣子怎麽繡都繡不好,周媽媽的女紅好是出了名的,您叫她去指點孫女一二吧!”

江海既然是有意要和江氏私底下說話,老夫人就算讓周媽媽跟着也于事無補,額外的還要惹了江海的不高興。

老夫人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臉色不太自然的應了。

江氏拿眼角的餘光冷冷的斜睨了展歡顏一眼,然後便親自引着江海出了正廳。

他們人一走,老夫人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冷冰冰道,“不知輕重的東西!”

展歡顏但笑不語。

江海和江氏是嫡親的兄妹,自然是擰在一起的,之前江氏和老夫人關系和諧的時候自是沒話說,可是如今——

他們兄妹之間的關系,自是比展家這個什麽也不是的婆家來的穩固,老夫人這個時候還指望江氏會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咽?實在異想天開了。

江海一走,其他人也就各自散了。

江氏親自送江海到了大門口,見到門房的姜婆子等人亦步亦趨的跟着,就是不悅的皺眉一揮手道,“我送哥哥出去就行了,你們忙你們的。”

姜婆子雖然是想去老夫人那裏讨好,可她現在就算不把江氏看在眼裏,江海還是要畏懼的,聞言也就識趣的退了。

待到人都散了之後江氏忽的就紅了眼圈,看着江海道,“哥哥,我——”

“什麽都別說了。”江海卻沒讓她把抱怨的話說出來,已經擡手制止她道,“你是咱家嫡親的妹子,你受了多少委屈咱家哪有不知道的,這段時間,的确是委屈了你了。”

江氏聞言,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抹着眼淚道,“展培那狼心狗肺的東西,還有那死老太婆也是個過河拆橋的,也不看哥哥當年幫了他們多少,我受點委屈倒是沒什麽,苦就苦了雪丫頭了。哥哥,我就雪丫頭這麽一個女兒,現在她弄成這樣,可不就是挖我的心頭肉麽?您可不能撒手,抛開我們母女不管啊!”

“這件事咱家也是心有餘力不足。”江海嘆一口氣,意味深長的看着她道,“我叫你出來,就是為了給你提個醒兒,展家這位大小姐的段數太高,又是個有福氣的,這個虧,只怕你也只能咽下了。”

江氏猛地止了眼淚,不可思議的擡頭看向他,張了幾次嘴才道,“哥哥你的意思是——”

什麽叫讓她咽下這口氣?這可不是她親哥哥該說出來的話。

“你是咱家的妹子,咱家也就不瞞着你了,今天我來是受了太後娘娘的指派,這其中的意思你還不明白?”江海道,說着朝着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揖,“她現在還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展家小姐,可是這一次見了太後娘娘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二殿下屬意這個丫頭,誰都沒的奈何。”

江氏愣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怎麽會?那雪兒她——”

當初展歡雪可是口口聲聲嚷着北宮馳與她才是情投意合。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若不是二殿下真有這份心,太後娘娘也不會破這個例。”江海道,說着就不無遺憾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所以這件事就算是吃虧你也認了吧,這一次她一旦進宮去過了太後娘娘的眼,飛上枝頭就是一定的。”

言罷就不再理會江氏,轉身上了馬車。

江氏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死咬着牙關,眼底迸射出幽暗又冰冷的光芒。

江海從車窗往外看見,也就跟着笑了——

展歡顏他已經見過了,的确是個沉得住氣又有心計的,只就依着她和江氏母女之間的仇怨,日後一旦叫她得勢,自己還不是要跟着遭殃?

單太後精明,他不能公然跑到面前去挑撥,可如果是江氏這個蠢笨的女人分不清局勢做了什麽,跟他之間的關系就不大了。江海一走,老夫人就叫了姜婆子過去錦華苑問話。

“夫人說是要和舅老爺單獨說兩句話,不叫奴婢們在近前侍候。”姜婆子道,一臉的為難,“兩人總共也沒說幾句話,不過夫人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好倒是真的。”

“沒聽見他們都說了些什麽?”老夫人再次确認。

“沒有!”姜婆子道。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撐着鬓角沉默了一會兒才擺擺手将人打發了。

剛好周媽媽也從展歡顏處回來複命。

素雨把姜婆子方才的話轉述了一遍。

老夫人便是憂心忡忡的看向周媽媽道:“周媽媽,你說江氏和江海之間會不會是說了什麽?”

周媽媽心裏苦笑——

江海和江氏是親兄妹,特意支開了外人,必定是要說兩句體己話的。

不過江海今天的态度卻也着實叫人把握不準,周媽媽想了想就開口道,“那江總管是分得清楚形勢的,只就他今天過來時候的态度就已經可見端倪,否則可不就要當場發難替江氏撐腰了嗎?老夫人,那江海再怎麽得勢,也到底不過一個奴才,他做事還不得要全看太後娘娘的臉色?現在太後娘娘傳旨要見大小姐,這可是天大的恩典,江海他總不至于要為着一個江氏去太後娘娘跟前找不自在吧?”

老夫人和江海之間沒什麽交集,但是展培卻是和他打過交道的,回回都要抱怨,說是這江海恃寵而驕,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而今天——

江海的态度的确是恭敬不足禮讓有加,算是給足了面子,最主要的是連江氏的事都壓根提也沒提了。

“說的也是,但願只是我多想了吧。”老夫人聽了這話才稍稍放心,想了一下又道,“你剛從大丫頭那裏回來,她那裏如何了?可有說什麽?還有後天進宮要穿的衣裳準備了嗎?”

“大小姐一起都好。”周媽媽道。

展歡顏排斥這門婚事自古有之,雖說太後召見于別家的女兒而言是莫大的好事,可是展歡顏的那個神色态度——

不提也罷。

不過這事兒周媽媽定是不會說出來給老夫人添堵的。

墨玉齋裏,得知展歡顏過兩日要進宮,下人們都是歡天底下的,尤其是桃葉,眼底眉梢掩飾不住都是期盼和喜色。

在她看來,既然單太後召見,那麽展歡顏和北宮馳的婚事就相當于是板上釘釘,而她——

自然也是要跟着飛上枝頭了。

“大小姐,素雨姑娘帶着裁縫來了,說是問一問小姐,需不需要給您趕制一身衣裳出來。”桃葉從外面走進來禀報,神色之間卻是小心翼翼的。

如今得了雪蘇那事兒的教訓,她心裏對展歡顏就總有些忌憚。

“嗯!”展歡顏淡淡的應了聲,讓把人請了進來。

老夫人的好意她不能明着給擋回去,其中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素雨帶着裁縫和繡娘進來給展歡顏問了安,展歡顏與她寒暄了兩句,只說照老夫人的意思去辦。

裁縫給量了尺寸,素雨就先打發了人退下,然後又叫下頭的人把一個紅木匣子捧上來,笑道:“這是老夫人給大小姐添置的幾件首飾,東西是前段時間大小姐剛回府的時候就吩咐人去鋪子裏定的,都是時下京城裏頭最時興的款式,大小姐看看吧。”

“還是祖母疼我,勞祖母費心了,你替我謝謝祖母。”展歡顏道,直接讓桃葉接了那匣子在手,自己卻是看都沒看一眼。

素雨心中大為意外,臉色都跟着尴尬了起來。

不過好在她也是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應對能力極強,趕緊便是重新整肅了神情道:“大小姐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嗯!”展歡顏颔首,目送她離開。

桃葉被展歡顏的種種舉動吓得心驚肉跳,卻又因為得了警告不敢多言,這會兒捧着一盒子首飾都覺得燙手,小聲道,“大小姐,這些東西——”

“放着吧!”展歡顏道,擡頭看了眼外面已經垂暮的天色,心中便略有幾分暴躁道,“你現在馬上替我去一趟泰和樓,讓掌櫃的問問表少爺明日可是得空,叫他過府一趟,上回我借給他的字帖他是不是忘了還我了。”

桃葉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想問又不敢。

展歡顏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不想去就去下頭吩咐別的丫頭去。”

她只是叫人帶話給裴雲默,誰去都一樣,也不怕人揣測什麽。

“是!”桃葉見她的面色不善,連忙應聲去了。

展歡顏轉身坐回椅子上,眼底神色瞬間就轉為冰涼——

北宮馳母子的心思她再也清楚不過,她和北宮馳之間都已經攤牌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單太後說是要見她,這一次傳召絕不簡單,十有八九是那老妖婦要針對她的,很有可能就兇多吉少了,她是萬也不能掉以輕心的。

這會兒展歡顏倒是後悔,當日她拒絕了裴雲默的好意,沒有收下他要幫忙安排的人,若是有了得力的人手在身邊,後頭入宮之後好歹能有個照應。

而且現在不僅僅是姜太後,甚至于江海的态度都十分微妙。

上一世展歡顏和江海打交道不多但也經常接觸,那人陰的很,叫人防不勝防,也不知道今天是和江氏之間又鼓搗的什麽。

桃葉出去,是直到晚膳的時間過了才滿頭大汗的趕回來。

“消息送到了?”展歡顏問道。

“嗯!”桃葉點頭,“消息奴婢是送到了,可掌櫃的說表少爺有急事今兒個一早剛剛離京,可能要三五日的功夫才能回來。”

“表弟出京了?”展歡顏聞言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裏——

事情怎麽這樣不湊巧?

桃葉見着她的臉色不好,就使勁的垂下頭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晚間展歡顏躺在床上,心裏千頭萬緒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總是隐隐的覺得焦躁不安,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也睡不着,一直折騰到下半夜才朦朦胧胧的有了些睡意,剛打了個盹兒,半夢半醒間忽而聞見一股子濃烈的焦糊味。

最近她事情想的多,原還以為是自己做惡夢了,不過很快就是一個機靈彈坐起來,睜眼就見外屋那裏一片火光沖天,濃煙已經滾滾而來,沾滿了大半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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