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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天色已然大亮,在板車上和着桔子香美美睡了一覺的敕若精神還算不錯,眨巴着眼睛,在這瑞城一月三次的盛大集會上亂逛。
大概是十裏八鄉的人都來了,街道上一時熙熙攘攘,敕若緊緊捏着餅,看着路兩旁的新奇玩意兒,聽着一個比一個叫得好聽有特色的吆喝聲。
“喲,這位小師父也來逛集會啊,真是難得呢!”一陣香氣襲來,敕若吸了一口,頭暈腦脹,默默屏住呼吸,一只柔荑便輕搭上敕若的肩膀緩緩撫着,“小師父怕是受不了山上冷清,下了山,不如姐姐陪你玩耍一番?”
敕若不動聲色退開一步,眼睛微微擡起,一點也不避諱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女子,身披輕紗,姿态妖嬈,媚眼橫挑,當是風情無限。
那女子故作姿态攏了攏身上輕紗,似遮非遮地又露出胸前那一片白花花,眼波飛來,敕若身後的男人都吸了一口氣,酥了半邊身子。
敕若雙手合十,“這位女施主,這般穿着打扮怕是招惹蚊蟲叮咬。”
女子愣了愣,心道怎是個二楞子,面上卻盈盈笑:“哎呀,小師父唇紅齒白的,又生得一雙桃花眼,瞧這水汪汪的,那不就是來勾人的嘛!姐姐陪你耍耍了,小師父你食髓知味,哪裏還管那清規戒律,不如随了姐姐還俗!哈哈!”
一番話說得是極具誘惑,女子像是被自己的話給逗笑了一般,捂着櫻唇吃吃笑,周圍閑得無事駐足圍觀娼妓勾引和尚這一好戲的人也吃吃發笑,竟而哄笑起來。
“和尚,還俗吧!”
“這和尚模樣可俊俏!”
“小師父跟了紅姐罷,虧是吃不了的,就怕給人吃咯!”
衆人又是一哄堂大笑。
敕若靜立,待笑聲逐漸小下去,才一字一頓,極為認真地發問:“這位女施主,你真的不怕蚊蟲叮咬嗎?”
“……”
衆人沉默了,紅姐也沉默了。
年輕又模樣俊俏的和尚,難得遇上,紅姐一時興起,這才上前來挑逗一番,若是真能被自己哄着騙着破了戒自是更好,便只是紅個臉害個羞,那她也是知足的,說明自己寶刀未老,還能親戰前線而不是被那新晉頭牌花娑搶盡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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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那桃花眼裏滿是真誠,紅姐卻是哽哽說不出話來。
這死和尚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紅姐也是要臉的,“切”了一聲,扭着水蛇腰,嘟着紅唇離去,還不忘給周邊看戲的男人們抛個媚眼。
對着這心懷不亂的和尚,對着這起哄看熱鬧的圍觀人們,算是勉強保住臉面。
圍着的人看沒有好戲再繼續,對着敕若指指點點也就慢慢散去。
只有敕若還立在原地,思考着這中秋時節,到底有沒有蚊蟲……
“呆子!”
躲在角落裏的小身影搖搖頭,看着還默默站在原地冥思苦想狀的俊和尚長嘆一聲,“這麽呆,都不好意思拿他東西了!”
……
敕若漫無目的,慢慢又逛到另一條街,不同于方才竟是賣小吃的街道,這條街兩旁賣的便多是珠寶首飾和奇工巧物之類的有趣玩意兒,看得敕若目不轉睛,什麽都要拿起來把玩一番。
把玩之後,又不管攤位後的老板眼巴巴盼着他買的表情,徑自離去。
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人見多了這一幕,翻了個白眼兒,很不屑地“切”了一下,“這禿子,長得人模狗樣的,比我還賴!”
走到近街尾,一家攤位上也是賣首飾,敕若走過去,老板一愣,和尚?
但好歹是主顧,許是小和尚思春,要買來送給哪家姑娘的也不定,這麽想着,老板也就臉上堆笑,“小師父,這都是當下時興的,你選選!”
敕若拿起其中一支玉簪,桃花眼有些晃神兒。
老板趕緊道:“小師父好眼力,這白玉簪仿玉蘭花樣式,是宮中流出來的宮坊圖紙呢!那些個娘娘也是喜歡得很!”
都是娘娘喜歡的,這支白玉簪花間卻沒有了那一顆紅豆。
敕若擡眼,“施主這簪子比我那支要輕許多呢!”
他是實話實說,周邊路過的人都斜眼發笑,老板神情尴尬,将白玉簪一把奪過來,話中帶刺,“和尚買這玩意兒,怕又不曉得是哪家姑娘要遭罪!不買就走,別礙着你大爺!”
敕若知他趕人,雙手合十略一躬身,便是要離開。
老板見他要走,心下也松口氣,卻見那和尚突然又停下來,盯着自己挂起來的鏡子,摸着自己的眉間,不知在找什麽,頓時又來氣,“小師父,我說你啊,貌美如花比女人還漂亮,這會兒子還又看簪子又照鏡子的,要不你就還了俗,跟着那天音坊的紅姐去了罷!”
這一席話又引得好事人一陣哄笑。
敕若卻仿若未聞,微微一嘆,緩步拐過街角。
眉間朱砂痣沒有了,那是自己佛心所在,自己如今一介凡人,自是不會出現,只是覺得心裏有些空蕩蕩的,敕若将餅放進自己懷裏,又拿出另一物,那支扣嵌着紅豆的白玉簪,在白色的花心裏好似一滴血。
敕若看了一會兒,擡頭望天,和西天永遠金光燦燦的天際不同,人間的天澄碧如洗,白雲偶過,低低的似乎觸手可及。
“是一團呢!”敕若眉目溫柔,那朵白雲是一團……
“呆子!”
處于變聲期顯得沙啞但依然有些稚嫩的聲音突然在耳際響起,一陣風緊跟着旋過來。
敕若一驚,低頭,手上已經空無一物,還維持着拿玉簪的姿勢,玉簪卻已經被搶走了!
前方一個小孩兒的身影正飛快拐進小巷中,敕若提起褲腳追了上去。
小巷裏傳遍了氣喘籲籲的聲音,滿頭大汗的敕若捂着又開始咕咕叫的肚子艱難追着,眼看腳下虛浮無力,而那前面也是一直跑着的小孩兒雖然也是累,但腳步卻依然拐來拐去,比起敕若越發沉重的腳步倒是輕盈得多了。
“啧,怎麽還沒甩掉?”一個拐角,小孩兒拐個彎,眼角餘光瞥到後面,那白衣已經變成灰衣的和尚還不屈不饒跌跌撞撞跟在後面。
“因為你是豬啊!”一個戲谑的聲音在小孩兒前方響起,聽聲稚嫩,聞言成熟,“這麽個蠢禿子,你都要去搶,搶了不說,還甩不掉他!”
那小孩兒聞聲,頓時瞪大了眼睛,兇狠地看着前方歪歪倚牆而站,好似沒骨頭的小乞兒。
同他一樣是乞丐,身形卻是比他小了很多,他已經在變聲,而眼前這個沒骨頭的還是個青屁股!
雖說是個青屁股,但是……小孩兒咬咬牙,将白玉簪藏于身後,那小乞兒見他這般謹慎,有些好笑,“你說你是不是比他還蠢!”
身後腳步聲接近,敕若也追了上來,拐個彎,突然見到多了一人,而且這氣勢看起來有點劍拔弩張的味道,他停下來,那小孩兒衣衫褴褛,髒兮兮的手還緊緊握着白玉簪,見他追上來,亦回過頭狠狠瞪着他。
敕若垂眸,心生悲憫,若不是這白玉簪是他此劫因果成處,這簪子給了他也無妨,這麽想着,他從懷裏掏出大餅,溫聲道:“若是餓了,便吃這個罷!那簪子……”
敕若面色為難。
那神色兇狠的小孩兒還沒說話,只聽得那靠着牆的小乞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着倒還蠻有精神,捂着肚子,笑得連眼淚也飛了出來。
搶了簪子的小孩兒轉過頭,惡狠狠道:“癞皮狗你笑個錘!”
敕若趕緊道:“這位小施主怎麽能這麽诋毀別人呢?”
“關你屁事!閉嘴,呆子!”小孩兒又轉過來,深感此刻自己是前有狼後有虎,中間一只小老鼠!
敕若微嘆,“小施主,與人為善,莫不樂焉?你如此惡言……咦?”
小孩兒只覺一陣風過,待反應過來,先還倚着牆沒骨頭樣子的青屁股已經站在那和尚身後,得意地朝他晃了晃手上晶潤的白玉簪,随後骨頭又像消失了一樣,懶懶靠在了敕若身上。
敕若也是反應不怎麽快的,直到感覺身後莫名多了幾分重量了,才反應過來身後有人,轉過頭,竟是那個方才還站在另一邊的小乞兒。
突然手上一涼,敕若轉頭,手上那餅竟也沒了,那惡狠狠的小孩兒見玉簪撈不到,只好退而求其次搶走了餅。
敕若:“……”
餅倒是無所謂,拿走便拿走罷!
“切!”身後一聲不屑傳來,敕若轉過頭,見那沒骨頭的小乞兒白了他一眼,“蠢和尚,還你!”
白玉簪又回到敕若手中,那小乞兒站起來,歪歪扭扭地朝前走。
敕若還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那小乞兒轉過身,“你這禿子,說你蠢你還真蠢,還不快點跟上來,不出一刻,你那寶貝簪子又沒了!”
那小乞兒擺擺手,又靠在了一邊牆上,懶洋洋道:“老子要罩你,還不跟緊點兒!”
敕若趕緊将白玉簪收好,跟上去,那小乞兒看他走近了,睜着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睛,“老子不想走路。”
小乞兒衣衫褴褛,穿着的單衣一邊有袖,一邊沒袖,勉強能遮到膝蓋,也就沒有了褲子,衣擺下面當然是光溜溜的,好在是個小孩兒,還是個沒人管的小乞兒,也就不傷風化,無人理會了。
但敕若皺眉,不僅穿着這樣,而且還赤着腳,腳也黑漆漆的,有很多泛青的疖疤,他脫下自己的僧袍将驚訝的小乞兒一把裹住,背了起來。
小乞兒趴在敕若背上,雖然他的本意也是這個,只是沒想到這蠢和尚能夠這麽快就能領悟,并能付之于行動而且做得更好。
剛脫下來的僧袍還是帶着和尚的暖意,小乞兒甩甩腳,在敕若背上扭了扭,自己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指揮着敕若往哪裏走。
“別看老子一身髒兮兮的,”小乞兒在敕若背上辯解道,“老子可是很愛幹淨的,其他人三個月才洗一次澡,老子一個月一次!”
“我不嫌小施主髒,污塵垢泥是凡人肉軀不可避免的,但終究不過是身外髒污,淨身洗浴便足夠了,不必如此介懷。”敕若溫聲道。
小乞兒眨眨眼,“喲,和尚!”
敕若:“?”
“到了,放老子下來!”
小乞兒拍拍手,一只貓突然竄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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