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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若站在屋中間,左右環顧。
床、桌、櫃子……一戶小小人家的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只是都蒙了些灰,看上去已經久無人居。
“這是我家啦,有什麽好看的!”小乞兒已經躺在床上,肚子上蹲着一只小黑貓,眯着眼睛很享受小乞兒的撫摸。
敕若轉過身,“可是小施主沒有住在這兒。”
“啧,”小乞兒白了敕若一眼,“你能不能別老是‘小施主’‘小施主’的叫,老子有名兒!”
敕若靜靜看着他。
小乞兒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敕若,小黑貓從肚皮上滾到床上,“咪”了一聲,“老子叫阿賴,別叫施主了,老子又不上香!”
敕若點點頭,“阿賴,我叫敕若,敕是敕令的……”
“老子管你哪個敕,哪個若,不就個蠢和尚嘛!”阿賴轉過來,舉起小黑貓,“它叫阿花,老子的寶貝兒子!”
映入敕若眼簾的卻是被扔在一旁的僧袍,和抱着小黑貓滾來滾去讓貓叫自己爹的小孩兒,以及這小孩兒破衣底下從屁股一直延伸到腰際的青黑。
“阿賴。”敕若輕輕喊道。
阿賴停下動作,小黑貓又“咪”了一下。
敕若輕聲道:“你多大了?”
阿賴的身形在敕若眼中不過七八歲的小孩,聲音稚嫩清脆,這麽小的孩子孤身一人……家中無人久落灰,想來阿賴或是棄子或是孤兒了。
阿賴坐起來,卻靠在床頭,懶洋洋道:“或許十二,或許十三吧,老子記不得了。”
“嗯。”敕若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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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賴看他這副樣子,心中好笑,“說你蠢你還真蠢,爛好人個什麽勁兒!”
敕若搖搖頭,“沒有,只是覺得阿賴看起來像七歲……”
“閉嘴!”阿賴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屁股,他知道自己身形有些小,最該死的還是自己的青屁股一直退不下去,明明都已經十二歲了!
敕若閉上嘴,看阿賴手忙腳亂下了床,走到門口,又回過身倚着門,“你給老子好好在這兒待着!”
小黑貓亦步亦趨跟在阿賴身後,直到阿賴走遠才回來。
敕若坐在屋中唯二兩條凳子中一條上,看着小黑貓阿花又蹦跶着回來,在自己腳下繞了兩圈,嗅了嗅之後,突然龇牙發出嗚嗚的叫聲。
敕若不解,不顧阿花掙紮強行抱起阿花,将它放在腿上,輕輕撫着阿花柔軟的毛。阿花掙紮了一番,最終抵不過這雖然摸不到關鍵地方,但好歹還算舒服的撫摸,小爪子輕搭在敕若手上,眯着眼很是享受。
阿賴回來時,手上提着一只燒雞,見敕若皺眉,翻了個白眼,“你放心,老子給你帶了饅頭和素白菜。”
雖然還沒有到晚飯時間,但是早飯和中飯都沒有吃的敕若也是餓極了,接過食物,“謝謝阿賴……咦?”
被一雙不動情卻兀自含情的桃花眼直直盯着,即便是厚臉皮的阿賴也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臉,“唔,看個屁!”
敕若嚴肅道:“阿賴,你臉上的那是傷!”
“……”阿賴無言,“屁話,我當然知道!”
“那這些食物又是阿賴搶來的嗎?”
阿賴憤憤,“不搶又怎麽會有吃的!”
敕若搖搖頭,語重心長道:“如果因為饑餓而要去搶,且又因為搶而使彼此受傷,還讓本來擁有這份食物的人受餓,這是不……”
“哈哈哈哈哈……”外來突然傳來一陣豪爽的笑聲打斷敕若的語重心長,二人回頭,便見一位同阿賴同樣穿着打扮不過多了一條褲子的老人走進來。
精神矍铄的老頭,須子裏已經有了幾分白。
“他這東西可不是搶的,是我給的,小師父可放心吃。”老頭爽朗道。
敕若疑惑,“那阿賴的傷是……”
老頭撚着胡須,“啊,那個嘛,哈哈哈哈……”老頭竟大笑起來。
“臭老頭,不許胡說!”阿賴氣得直跳腳,追着老頭滿屋子跑,雖是如此,卻也管不住老頭沒邊沒縫的嘴。
“一群小乞兒說他金屋藏嬌,撿了個俊俏娘們兒來當童養媳養,”老頭滿屋子亂轉,好幾次堪堪避過阿賴的追捕,“然後就被打了,一群小孩兒嫉妒心也這麽強,哈哈哈哈哈……”
這狂笑的魔音萦繞在小小的屋裏,阿賴停下來,既然臭老頭都說了,自己也沒有追的必要了,反正來日方長,總有能好好收拾這沒羞沒臊老頭的一天。
“現在你看見了,”阿賴指着敕若鼻子,對着老頭吼,“人就一蠢和尚,什麽娘們兒,老子這打挨得冤不冤?”
老頭笑眯眯地點頭。
阿賴抱手,足像個大人一般,“等着罷,老子總會還回來的!”
敕若趕緊上前阻止,“不可不可,這冤冤相……”
“閉嘴!”
……
好歹算是安靜下來,老頭端坐在床上,剔着牙,看着阿賴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啃着燒雞,敕若安靜地吃着自己的素白菜和饅頭,阿花扒着阿賴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阿賴。
阿賴一點也不肯給阿花,敕若撕了一點饅頭給它,阿花聞了聞,不吃,繼續扒着它爹的衣角。
“你可以把骨頭給阿花吃。”過了一會兒,敕若小心又好心地建議道。
“吃什麽吃,它爹都沒吃飽,”阿賴換了個姿勢,後腦勺向着敕若,甩開了阿花,“小貓吃骨頭要把腸子劃爛!”
敕若皺眉,還有半只燒雞呢!
他蹲下身,招呼阿花過來,阿花也是餓極了,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敕若抱起它,将它放到桌上,“去,你爹還有半只燒雞呢!別吃骨頭吃肉啊!”他還很好心地囑咐。
阿花果然很聽話,走過去,全身伏在那半只燒雞上,抱住,蹭了蹭,還滿足地一舔,阿賴轉過頭來,燒雞就已經不再是屬于他的了。
“……”
“咪!”
敕若眼睛亮亮的,順着阿花的毛,“阿花還是很聰明的,對吧?”
阿花:“咪!”
“哈哈哈……”一旁一邊剔牙一邊時刻注意這邊動向的老頭瞧見這一幕,倒在床上捧腹大笑,兩人望過來,一臉莫名。
老頭指着他們,笑得指尖也發顫,“你們,你們剛可真像小倆口教娃兒!”
敕若不懂,阿賴懂。
阿賴頓時紅了臉,起身作勢要将老頭趕出去,敕若趕緊攔下,阿花趁機吃掉半只燒雞裏的雞腿。
“知道為什麽阿賴屁股那麽青嗎?”
吃過飯,離天黑也很早,老頭死活賴着不走,阿賴沒辦法,只能由他拉着敕若唠嗑,說着說着竟又說到自己身上來。
敕若轉過頭,“我以為是胎記。”
“诶,那怎麽會是胎記,”老頭翹着腳,搖頭,“這青屁股嘛,小孩兒都有的,長長也就沒有了。”
敕若點頭。
老頭眼神發亮,“诶,可是這阿賴天生奇葩啊——”
“臭老頭,吃多了在這兒瞎逼逼什麽!”阿賴沖過來。
敕若攔下他,“阿賴,你不能總是如此面目兇惡不講道理……”
老頭躲在敕若身後嘻嘻笑道:“對呀對呀,阿賴你這麽不講道理,怪不得閻王爺當初要打你!”
“?”敕若松手,轉過來,正經臉,“閻王打阿賴,為什麽?”
老頭笑道,“喲,小師父你不知道啊,這鬼魂啊不肯投胎,都會被閻王爺打一巴掌,才會去乖乖投胎。”
“這屁股越青的,說明閻王下手越重,下手越重的說明這鬼啊就是死犟死犟的不聽話!”老頭陰陽怪氣的,“這阿賴啊,長到十二歲都還沒消,不知道上輩子被閻王打成了個什麽樣兒!”
阿賴氣得直罵娘。
敕若倒是陷入沉思,過了半晌,就在老頭和阿賴鬥嘴鬥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插了一句,“我覺得這位施主說得不對,就敕若所知,鬼,閻王他不是這樣的人,我沒有看見過他打任何一只鬼魂,大多數鬼魂還是很好說話的。”
認真嚴肅又似乎經過嚴格推理之後的樣子讓人覺得他沒有在說謊。
阿賴笑道:“蠢和尚,我覺得你這個技能挺不錯的。”
敕若擡眼。
阿賴認真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老頭嘻嘻一笑,站起身來,“我要回去啦!”
“滾!”
“不再坐會兒?”
阿賴和敕若異口同聲,又惹得老頭哈哈大笑。
敕若不懂,阿賴懂。
阿賴有些可疑地紅着一張臉趕人。
老頭不依不饒,“阿賴,這下你得好好努力啦,這媳婦兒可不是誰都養得起的!哈哈哈哈……”
“……”
阿賴回過頭,敕若還站在原地,看阿賴看向他,有些無力地辯解,“我認為你屁股上的青印不是因為閻王打你,或許那就是胎……”
“閉嘴啊蠢和尚!”
敕若閉上嘴,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了阿賴。
……
到了晚上,兩人又為床争執了好半天。
敕若表示自己在哪裏睡都可以,自己的睡覺不過是打坐,地上有個墊子也行。
阿賴罵道:“睡覺就睡覺,打什麽坐!這麽急着成佛怎麽不去買把屠刀又立即放下啊!”
敕若擺手,很是嚴肅地糾正道:“其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正含義并不是如此,而是指的世間萬物都有一個向善的機會,即便是殺人如麻的惡魔,抑或……”
“閉嘴!”
敕若又閉上嘴,默默看着阿賴說家裏沒有墊子,敕若說那自己睡地上也可以,阿賴又讓他閉嘴。
敕若閉上嘴,繼續看阿賴喋喋不休說家裏不能有多餘的床褥鋪在地上只能在床上了,敕若本想說自己也可以在床腳打坐,保證不影響阿賴睡覺。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阿賴,”黑夜裏,不知哪條街上的狗看見了什麽突然吠了起來,敕若輕聲喊道。
“嗯?”阿賴迷迷糊糊的。
“阿賴,你為什麽要收留我呢?”敕若終于問道,他其實不是不知道阿賴本身就是一個小乞兒,自己都是飽一頓饑一頓,哪裏還有閑時間管他。
阿賴還有些不清醒,聲音喃喃似夢呓,“不知道,可能因為你的眼睛太好看了罷!”
“這也是理由?”敕若不解。
阿花在外面游蕩了一圈回來,跳上床,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踩了兩圈,才最終趴在敕若肚皮上,閉上眼,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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