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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堂中氣氛一下冷凝起來。

敕若卻似毫無所感般,繼續道:“還望江施主日後好好行善,廣結善緣。”

“若是他不呢?”花子夭走過來,嘴唇貼着敕若的耳畔,呼吸溫熱,“你要勾他上床,度他成佛嗎?”

這般親昵的姿态,使在場二人心中都頗覺怪異,只是敕若一臉正直的樣子,又像沒個什麽,但江梓心中仍是不舒服,忍不住開口挑釁,“說得好,老子還真不,等着他來……”

一股無形的力突然掀起江梓,眼看着他飛了出去,倒在地上掙紮了一會兒,才爬起來,敕若想走過去看看,卻被花子夭死死拉着,眼中媚意分外妖嬈,“怎麽,你還真想去?”

敕若皺眉,“施主你莫要無理取鬧。”

花子夭氣悶,“你少說話。”

敕若看了他一眼,掙脫他,向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江梓走去。杜篆荷立在一旁,宛然一石化的雕像。

他迎進門的二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敕若扶起江梓,說了聲抱歉,江梓擺擺手,“無妨,只是老子沒想到你們還真是老子想的那樣。”

敕若不知他想的哪樣,只不答話。

他不答話,仿若默認般,江梓一臉糾結,甩開他,悶悶道:“老子自己站得起來。”

說罷,便自己扶着腰,慢慢走了出去。

敕若看了花子夭一眼,似乎有些無奈,他不知道江梓怎麽又惹到喜怒無常的花子夭了。

一下人便匆匆跑進來,“少爺,老爺回來了,現已快到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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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若已經轉身離開,對身後老爺是否回來并不關心,花子夭喊道:“主人回來,我們作為客人不去迎接不好吧?”

敕若轉過頭,“所以小僧現在回去換一身衣服,才算是禮數周全。”

花子夭:“……”

杜篆荷本來是想說就讓花子夭他們在家待着,這樣他好在回來路上把他們的來歷和目的講給父親聽,有些不好當面說的話,便在路上說了,但現在花子夭又這麽開口了,他也不好說“你不要去,我要跟我父親說你們的事,這麽做當然也是因為懷疑你們之類的話”,只好道:“花公子也要去換身衣服嗎?”

花子夭咬牙,但面上不顯,眉裏眼裏都是笑,“當然,不用啊!”

敕若已經拐過回廊,看不見影兒了。

花子夭擺了擺手,隐在暗處的大七見了,知道這是閣主在讓他跟着和尚,他猶豫了一下,轉身朝敕若的方向跟去。

從杜府到城門口的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杜篆荷想着要不要坐轎子過去,花子夭已經走到了街口。為了趕時間,杜篆荷走上前,領着一衆人穿梭于小巷子裏,說是這樣比較近。

花子夭倒沒有絲毫的埋怨,跟在最後,施施然走着,但是看得出心情不佳,想來還是因為敕若的原因。

想到他二人的關系,杜篆荷心中一沉,現下好男風并不是件稀奇事兒,只是不管怎麽說,總還是要受點白眼的,更何況,此二人奇怪得緊,一人男生女相,一身紅衣妩媚妖豔得很,一人清心寡欲,開口閉口阿彌陀佛是個和尚!

他倒不是瞧不起好男風的,換兩個人來,他或許還能笑着調侃兩句,眼下這二人,他卻是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他開始想,讓那花子夭說幾句他能救自己哥哥的話就相信了的自己是不是太過輕信他人了。

他是個很單純的人嗎?

等到杜家老爺出現在城門口時,杜篆荷迎上去,“爹,此去一路可還安好?”

杜家老爺點頭。

“爹,”杜篆荷想了想,“您認為兒子是個很單純的人嗎?”

杜家老爺做着不大的官,好歹業內沒有什麽大事,一直十分安生,除了自己那倒黴催的大兒子,而且難得一往情深,自亡妻去後,便再也沒有續弦。

此番上京,除了彙報一些事外,還有一事便是去求那深居京中的國師,請他看看他那魔怔了的大兒。

還好活到這麽一把年紀,除了在大兒子的事上有些心塞外,小兒子一直非常懂事,他走得也很放心,只是沒有想到一回來,他一直很懂事的小兒子問的不是此次上京求國師的結果,而是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一時還把杜老爺問愣了。

“我兒啊,你碰上什麽事了?”杜老爺眯了眯眼,問道。

杜篆荷搖搖頭,“就是覺得自己似乎一直被您和哥哥保護得很好,看事情總是太片面……”

“哦,對了,”杜篆荷想起來,将花子夭請到杜老爺面前,“我昨日給你寫信,本想告知父親此事,但中途可能錯過了,這位是花子夭花公子。”

“是我迎進府的客人,”杜篆荷頓了頓,左右看了一下,“花公子自言能夠救哥哥。”

聽罷,杜老爺一直眯着的眼突然睜開,“他?”

花子夭向前一步,“杜老爺,解鈴還須系鈴人。”

若不是杜老爺深信國師的為人,他一定會以為這是國師派來的,因為國師隐在層層紗幔之後,也是這麽對他說的,“杜大人,解鈴還須系鈴人。”

解鈴還須系鈴人!

系的什麽鈴,解的什麽人?

杜老爺被這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給弄糊塗了,雖然他依然上下打量着一襲紅衣妖裏妖氣的花子夭,眼裏滿是懷疑,但心底裏卻是已經信了五分。

“爹,我們回吧。”杜篆荷吩咐人起轎,準備回府。

花子夭謝過杜家父子,說是要在外走走,看看慕州景色再回府,他謝絕了杜篆荷想要領路的好意,徑自離開。

杜老爺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一句,“是個怪人。”

杜篆荷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像是從鼻子裏滾出來的。

“你哥怎麽樣了?”雖說這一路都風塵仆仆,但回到家,杜老爺最關心的還是那可憐見兒的大兒。

他的這個大兒子從小生得是難得漂亮,眉眼精致,一雙大眼睛看過來,睫毛撲扇撲扇的,便是鐵石心腸的人心也看化了幾分。

大兒雖說生得漂亮,但調皮搗蛋的天賦與生俱來,上樹掏個蛋下河撈尾魚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事兒!在将來教學的夫子氣走了四位之後,杜老爺狠下心,将還在啓蒙階段的大兒扔進了慕州城外一座山中私塾,一月方能回一次家。

雖然對着這麽個千寵萬愛的寶貝兒子也是十分舍不得,但是杜老爺秉着壯士斷腕的決心,無視了夫人的哭啼和兒子的淚眼,送走了寶貝兒子。

一月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必定雞飛狗跳,杜家大兒在山中捉弄同學,在家中捉弄下人,沒個消停時候,正當杜老爺看着自家兒子一天天長大,模樣是越長越好了,性子卻是越發驕縱愁得不行的時候,突然有一天,私塾中的夫子遣人來告知他,他的寶貝兒子失蹤了!

杜老爺被吓得不行,當時小兒子也不過十四歲,夫人早已仙去,事前事後他一人忙不過來,讓人在山上地毯式搜索了七天之後,都還不見大兒蹤影,杜老爺的心是随着日落一點點沉下去。

卻不想一月之後,自家兒子卻突然出現在杜府門口,身上衣服都還是原來那一套,十四五歲的年紀雖然長得快,但還不至于會讓杜老爺看見時,先是一愣,“是我兒?”

然後才提着衣服跑過去,擁住他日思夜想就怕有個不測的大兒,哭道,“我兒!我兒!”

這次回來,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發現大少爺變了,變得溫和,行止間也有了大家風範,而且還心血來潮般手植了一片梅林,時不時望着這片小樹子組成的林子發愣,一愣就是半天,愣着愣着還會唇邊含笑,臉也有些羞紅。

大家都說,少爺定是被山中狐兒給迷了!

杜老爺是讀書人,向來不信鬼怪妖魅之說,敬而遠之罷!他最開始對自家兒子這般大的轉變有些驚訝,但幾天過後,他也心覺欣慰,或許的确是遇上了什麽奇事,使得自家長不大的兒子突然成長了,但又過了月餘,杜老爺心思開始動搖,成日裏看着自家兒子跟思春一樣坐在還沒長成現在還是光禿禿的梅樹下傻乎乎地發愣,他開始着急起來。

試着和兒子進行深入交談,幾次不成後,杜老爺終是作了罷,想着要不真找一個得到高人來,怎麽也得把自家長子的魔怔給醫好了。

但此想法還未來得及實施,魔怔中的長子就已經再一次消失了。

這一次好歹留了一封書信穩住人心,信上杜老爺反反複複讀了很多次,才終于确定,他那肚子墨水少得可憐的長子留下的這封信就是字面意思。

字也是奇醜,歪歪扭扭地寫着,“爹,孩兒不孝,此行或再無相見之時,三日後,聘禮将至,還請爹爹原諒孩兒不孝之舉,未全禮數,便許了人,不敢奢求爹爹祝福,但求爹爹莫要生氣。”

字面意思!

杜老爺氣得心子發疼!

他養了十五年水靈靈的兒子就這麽白白許給了人,兒婿的面都沒見着,不對,他養了十五年水靈靈的兒子就這麽沒了,也不知是真給那狐兒迷住了眼,還是被豬油蒙了心!

話雖如此,但三日後,倒還真有聘禮送來,送聘禮的人自稱是故人閣的,但在杜老爺百般追問下,那送聘人才無奈告訴他,他兒此番離去跟故人閣沒有絲毫的關系,他嫁的是另外的人,也是一表人才,讓杜老爺放一萬個心!

杜老爺捂着胸口,放一萬個心?!他便是只有一個心,他也放不下!

聘禮雖是杜老爺也從未見過的豐厚,但杜老爺看了就是心裏梗得慌,讓人将聘禮擡進庫房,便再也不去清點了。

好在兒子也不算白疼,雖說人沒見着,但每月都會來一封信,每月也都會送上一堆珍奇玩意兒,杜老爺除了那封信之外,其餘的卻是看也不看,直接送進庫房。

信上總是一切安好的,看得出他那胸無點墨的大兒子在……杜老爺嘆口氣,在嫁人後,學術有所精進,字也變得好看了些,隐隐還有股霸氣的味道。

十年一晃而過,兒子的信越來越少。

約摸是半年前,他那總是在信中樂不思蜀的兒子就再來過信,杜老爺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兩個月,沒有等來信,卻等來了全身浴血,神情絕望的他的放在手心上寵着的大兒子,一頭栽倒在他杜府門前。

“言臻,”杜老爺行至小門前,輕輕敲了敲。

裏面傳出聲音,淡淡的,“是爹回來了嗎?進來罷。”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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