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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早以前就把我忘了,”國師似乎有些傷心,朝他眨了眨眼,“直到現在,也沒有想起來。”
敕若的确不認識,看着自己的臉卻猶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只是,他并不吃驚,似乎在冥冥中他知道會有這麽一個人和自己有着相似的臉,他在等。
然後,等到了。
“我懷疑是不是西天諸佛動了手腳,”國師輕聲道,“畢竟我們是一體同生。”
敕若不語。
“甚至分不出我們誰大誰小,于是你推薦我當了哥哥。”
“當了哥哥,也并不好玩,為弟弟操心太多事了。”
國師看了敕若一眼,搖搖頭,輕笑,“我說了這麽多,你卻還是沒有想起我,讓我懷疑我是不是在給你編故事了。”
敕若擡眼,恍惚從國師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悲傷和憤怒,他安慰道:“不是,不是在編故事。”
“哦?”
敕若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時打坐誦經時,我會一下陷入空白,回過神,覺得西天好陌生,并非歸宿。”
國師擡手,纖長而蒼白的手指點在敕若眉間,聲音低而溫柔,“你要記得,我們是同生共體,是天和地許我們在一起的,即便是西天諸佛也不能逆天而為,你會想起來的。”
他撫了撫敕若眉間那點朱砂,“你會想起來,這點朱砂是我親手将它種上去的。”
“你會想起來,我名引鶴。”
“你會想起來,那一場神魔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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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想起來,誰在歸墟之底。”
敕若看向他,眼中迷茫。
國師引鶴笑了笑,收回手,不再逼迫他,拿出白玉簪,“這一枚是我的。”
敕若一愣,被轉移了注意力。
引鶴枕着腮,顯得有些俏皮,“說是我的,也不算我的。”
“只能說,我記得這枚簪子還有一個,應該在一個女人手裏。”
敕若點頭,這是景妃給他的。
“但是簪子不屬于她,”引鶴神情有些不滿,“這麽多年過去,我不欲再提,你也罷了,遣你下凡,不過是找了個由頭罷了。”
敕若有些疑惑,但還是堅定道:“這是她拜托我的。”
引鶴只好道:“那你就當我就是玉簪的原主人罷。”
“不可,不可。”敕若搖頭。
引鶴嘆氣,這人就是這樣,看着性子溫軟可欺,怎麽捏都可以,拗起來卻是要氣死人。
“那只等朝中事畢之後再說了,”引鶴道,“現下,你還得是我的人質。”
說罷,想起什麽似的,引鶴輕聲道:“現在,花子夭還不肯相信我的臉是真的,我們的事你可得瞞着他。”
見敕若一猶豫,就有搖頭的跡象,引鶴痛心道:“你怎麽就這麽迂呢?讓你瞞着他,他問你你不開口,就不是說謊了啊!”
話說得有點急,引鶴猛地咳起來,同方才敕若在外聽得的一樣,撕心裂肺的,只不過這會兒靠近了,更覺驚心。
好半天引鶴才停下來,攤開捂着嘴的手帕,上面點點猩紅,引鶴慘然一笑。
敕若無端心疼,将瞞着花子夭的事答應了下來。
……
出了國師塔,敕若才想起今日引鶴說的話,神魔大戰和歸墟?
敕若撫着自己眉間的那點朱砂,他沒有想過佛心如何會在自己身上,他也曾為如果佛心不在自己還是否會潛心修行一事而糾結過,只是他從未想過,這顆佛心并非天生成。
青葵在臺階之下安安靜靜地候着,見敕若出來,便帶着敕若按照原路返回。
即便是按照原路,敕若也記不清是如何繞的路,回到浣竹宮,青葵表示晚膳也已準備好,應花公子的吩咐,晚膳準備了幾樣菜色,如若少了,還請吩咐之類的話。
青葵知曉他們不喜人打擾,說完之後,就退下了。
敕若走進宮中,沒在屋內看到人影兒,走出去循着小練的笑聲走到了浣竹宮的後園。
敕若這才發現浣竹宮後園有一條曲曲折折的碧色小溪,一簇一簇的竹子圍着小溪轉了一圈。
敕若繞進去,發現花子夭坐在石凳上半眯着眼,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
而小練在和另一個小孩兒玩耍。
敕若細一看,發現那個小孩兒竟是西市認識的小九。
他走過去,花子夭在他進園子時就發現了,只是等着敕若自己找過來。
現在敕若自己找過來了,卻是朝小練走去,摸了摸小練顯得有些駝的背,花子夭已經塞了布進去。
再看小九,也是背駝駝的。
小練發現是敕若,一下喜笑顏開,驚喜道:“爹爹!你可回來啦!”
敕若笑着摸摸他的頭,“小九怎麽在這兒?”
小練開心道:“爹爹,你知道嗎?小九就是宮中的九皇子哦!”
小九撇了撇嘴,抓着衣服,“我,我聽說浣竹宮來了人,以為,以為二哥回來了,來看看,沒想到……”
“沒想到看見了我!”小練開心極了,接過話,“我也是被吓了一跳呢!”
聽到小九說“二哥”,敕若愣了一下,國師也說請花子夭來是幫他弟弟的。
他看了看半眯着眼好似要睡過去的花子夭。
小練在一旁高聲道:“沒關系,雖然沒見着你二哥,可我也是你義兄弟,見着我也一樣。”
小九使勁兒點頭,“嗯!真高興!”
敕若笑笑,讓他們去洗手,準備吃飯。
小練牽着小九飛奔而去,笑聲也逐漸小下去,竹林裏一片安靜。
敕若站起身來,對花子夭道:“這裏倒有些像故人閣。”
花子夭朝他招手,“那你過來,我把你壓在這石桌上就更像了。”
就像當初,花子夭逗弄他,見不得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喜歡将他壓在竹林中的石榻上一樣。
敕若笑了笑,告訴他,“花子夭,若是我沒有這顆佛心,我現在會在哪裏?”
花子夭想了想,誠實道:“瑞城。”
沒有這顆佛心,故人閣不會接收敕若,只會讓其和阿賴一同打道回府。
而花子夭,也就不會無端端對敕若生起興趣。
“那個國師跟你說了什麽?”花子夭不想談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不過沒說什麽,”敕若垂眸,溪水潺潺而過,“只說就當他是玉簪的原主人。”
花子夭聽到第一句臉色一變,又聽到後一句臉色稍緩,再聽到最後一句時,花子夭臉色有些難看了,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短短幾句話之內,有着如此大的心緒起伏,而且盡皆表現在了臉上,就像是一定要給敕若看到一樣。
“那你不找了?”花子夭問道。
敕若搖頭,“要找,待你的事做完之後。”
花子夭突然站起來,攬過敕若的肩,“走吧,去吃飯。”
花子夭問敕若看到一張與自己一樣的臉有沒有很驚訝。
敕若搖頭。
花子夭絲毫不懷疑,因為敕若一向如此淡定。
然後花子夭表示了自己對國師那張臉的嚴重懷疑,敕若沒有說話,默默地給小練和小九一人夾了一筷子菜。
花子夭馬上轉移注意力,敲着碗,“我也要!”
……
國師塔內。
引鶴愣愣看着手心的錦帕好半晌,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站起來,将錦帕放入一旁清池之中,見血跡全然散開,好似塵煙升,染紅那一圈水,又迅速消散在水中。
引鶴揉搓了幾下,見血跡消失,錦帕素淨,才拿起來細細摩挲了一會兒,摸到那處細小的凸起,引鶴才将錦帕置于光下,眯着眼看。
細小的凸起卻是一個繡花兒,繡的一只歪歪的鳥和一只扭扭的烏龜,不仔細辨認是看不出來的。
但那個人卻告訴他繡的是一只翩翩起舞的仙鶴和一只被深深吸引的烏龜。烏龜看上去像一團奇行的圓球,仙鶴只是一只長腿肥鳥。引鶴想,這便是仔細辨認也是看不出來的。
錦帕月白,繡花也是月白的,出來仙鶴頭頂的一點點紅線,顯得也不是很起眼。
那個人的感情從隐秘到大膽,引鶴每次看到錦帕時卻都會暗暗懷念,那人将這錦帕遞給他,又怕他嘲笑而着急忙慌解釋的樣子,臉色通紅得異常可愛。
整整袖子,引鶴将錦帕置于清池旁邊,國師塔乃聖地,常人不能輕易進來,他便也不怕錦帕被人看見。
其實看見了也沒什麽,只是他不想被人看見。
引鶴走了幾步,又捂着嘴咳嗽了幾聲,然後才繞到國師塔後面,從一個隐蔽的密道裏走了出去。
再繞過一個無人經過的回廊,便是那人的宮殿了,現下他應該早已等在宮中。
想到此,引鶴帶了淡淡笑意,加快了幾步。
卻不想一下走急了,又引發了咳嗽。引鶴知曉那人在宮中等候,不會聽見,但還是後退了幾步,捂着嘴,讓咳嗽悶在喉嚨。
好一會兒才平歇下來,引鶴将染上了血的手伸進池塘,待手中污血散盡才拿出來。
三月初的池塘,還刺骨得很。
引鶴指尖冷得發痛,站在池塘邊上,良久無聲。随後,聽得那邊有了動靜,引鶴才迅速往宮殿走去。
他直接從一道密門進的內室,這麽久了,日日如此,他知道那人很期待這一刻,看着那人看見自己就喜笑顏開的樣子,他不得不承認,他也暗自欣喜着。
今日也是如此,他一進門,就被人從身後溫暖的抱住,“鶴叔!”
引鶴有些無奈,但沒有管他,朝四周看了看,“今天的湯沒有送來嗎?”
“鶴叔,你怎麽這麽饞啊?”那人把他抱緊了,有些不滿道,“第一句話應該是關于我的才對!”
引鶴走了幾步,看到桌上已經送來了玉盅,這才放下心,身後的人死扒着他,頭放在他肩窩處,走到哪兒貼到哪兒,比牛皮糖還粘人。
引鶴轉過頭,與敕若一個模子的眉眼間透出敕若不會有的些微寵溺,“皇上,你沒偷喝我的湯吧?”
皇上怒喊:“引鶴!你饞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在想要不要現在就開始修正以前寫的,有些梗埋得太過久遠都忘了,得改!不然看不下去,就沒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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