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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竹宮的主人娴靜溫婉,善解人意,深得聖寵。
入宮一年不到,從蓮貴人封至娴妃。封為妃的第二天,皇帝便告知天下,娴妃已身懷龍種。
氣煞宮中一幹人,天天咬着手帕,望着那浣竹宮高高翹起的飛檐詛咒那娴妃喝水嗆鼻噴、走路狗吃屎、喂魚落水狗!
可自懷上龍種之後,娴妃便足不出戶,天天在浣竹宮裏待着,湯藥飯菜皆有專人試過之後,才會享用。
懷得艱難,生得自然也艱難。
但在深秋的寒風中,母子總算平安,娴妃為皇帝誕下了其有生之年的第二個孩子,還是龍子!
賜名,晏奕。天家大姓“夏”,自為夏晏奕。
皇帝高興得不行,抱着兒子親親,抱着妃子親親,恨不得臉上生兩個嘴巴,同時親!
娴妃自然也是高興,母憑子貴,皇後之位雖已有主,而她此生得了聖寵,一生不愁。
可是千算萬算,算漏了國師這一遭兒!
娴妃是恨不當初,又氣又悔。當初皇帝要抱着兒子前往國師塔,想要國師為王朝第二個王子祈福時,還是她親自做的糕點,讓皇帝帶去呢!
早知道做什麽糕點,直接拿包毒藥毒死他算了。自己死路一條,好歹給皇帝留個念想,對兒子也好點兒。
具體什麽情況,娴妃并不知情,只是那天皇帝回來時,都沒有自己抱着兒子,面上也是愁雲慘淡的。
娴妃不好問,偷偷問了個知情的,這才知道,皇帝一抱着兒子去,就被國師三嘆氣,給斷了個“孤煞不提,乃少子早夭之命”!
而且并非自己早夭,而是別的與其親近的小孩兒早夭!讓皇帝将他早早送出宮去!
這什麽奇怪的命,娴妃聽後,也是半晌沒回過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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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國師并非閑雜人等,也不是會受人蠱惑的普通人,作為一個受到全國上下敬仰崇拜,可知天下大勢的人,他的話,十分有九分真,剩下的一分還是一般人無法從事物事件表面獲知其是否正确的。
娴妃百般苦求,皇帝也于心不忍,這畢竟是第二個兒子啊!
于是他将知曉此事的人全部處理了,并将兒子留了下來。
娴妃先是松了一口大氣,只道皇帝對自己還是有真愛的,但這口大氣梗在了胸口,因為帝心難測,皇帝明裏暗裏還是對自己疏遠了。
娴妃一直安慰自己,皇帝是擔心她的身體,但直到宸清宮傳來喜訊,宸妃懷上龍種了。
這歡喜別人傷心自己的消息打擊得娴妃一病不起,看着襁褓中的兒子,就恨不得掐死他。
可是那大皇子夏晏清日日都要前來浣竹宮,看看親親自己的弟弟。
大皇子晏清乃皇後嫡出,今年不過四歲,卻已經開始在禦書房學習,加之其天資聰穎又乖巧可愛,人人見之,皆說其有帝王之相。
即便是不喜歡皇後的皇帝也并沒有恨屋及烏的讨厭大皇子,而是對大皇子有着培養帝王的期盼和教導。晏清,即取海晏河清之意,可見皇帝對大皇子的期許。
礙着晏清的日日探望,娴妃忍過了五年。
五年間,沒有閑下來的皇帝先後有了兩個兒子,小的仍在襁褓之中,大的已經能搖搖晃晃走路,叫哥哥了。
晏清十歲,課業逐漸繁忙了起來,可以一有空,他還是會跑到浣竹宮找弟弟。
跟精神已經有些恍惚的娴妃匆匆行過禮,晏清便跑到裏間,“小奕!”
晏奕此時還是大眼睛的團子一枚,正獨自玩着小木馬,看哥哥跑來,很是高興。
“今日是你的誕辰,”晏清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看,哥哥送給你的!”
晏奕很是歡喜,打開一看,是一只小木馬。
晏清很得意,“我親自做的,先做的幾個都不好,就這個最好了。”
晏奕拿着開心了一下,很快又嘟起嘴,“可是今日我不能出去玩。”
晏清皺眉,“娴妃娘娘又将你禁足了?”
晏奕點頭。
晏清搖頭,“不可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帶你出去玩!”
晏清帶着晏奕從浣竹宮的一邊圍牆,翻了出去,跑到另外兩個宮中,将兩個弟弟帶了出來。
晏奕本想還要将最小的弟弟晏歸給抱出來,被晏清阻止了,“弟弟太小,如果他哭了我們沒法兒哄。”
四個小孩兒為了躲人耳目,跑了禦花園中差不多被廢棄的一角。
時值深秋,禦花園中只有晚菊還在堅強綻放。無人打理,平時也無人經過的花園小角落,早已沒有了任何花朵,雜草雖不叢生,但也淩亂。
但小角落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中間的假山堆砌得十分別致,可容三個小孩兒玩耍,躲藏。
四位小皇子擠成了一團,也鑽了進去,他們可以在這裏這麽玩一下午,這麽蹲着坐着蜷着,玩小石子兒和鬥草,還有許多他們自創的游戲。
最開始這只是晏清的秘密基地,後來晏奕出生,他就帶着弟弟來這裏玩,玩累了還可以躺下睡一睡。但弟弟一個接一個的出生,晏清的秘密基地已經人滿為患。
加之晏清課業繁忙,已經沒有時間再去開拓另一個大一點的秘密基地了。
誰也不知道假山是怎麽倒的。
當衆人匆匆趕來時,三皇子已經閉上了眼睛,他的母妃宸妃撲倒在地,哭得肝腸寸斷。
四皇子被大皇子救了起來,閉着眼睛,重而急促地呼吸,太醫趕緊上前。
大皇子全身濕透了,在秋風中打着抖,衆人一擁而上,想為他換衣取暖,但被他推開,只聽大皇子顫抖而恐懼的聲音,“小奕呢?”
衆人冷汗頓出,假山下面還壓着二皇子?!
此時皇帝和皇後趕來,早夭的三皇子讓皇帝閉上眼,不忍再看,只道一句,“厚葬。”
四皇子的臉色通紅,看上去一場風寒是肯定少不了的。只看,四皇子命大不大,能不能挺過去。
侍衛下水搜救了二皇子,不多時,從水下抱出了一個小孩兒,正是已經昏迷的晏奕。
晏清待人急救過後,沖過去,探了探晏奕的呼吸,微弱,有一搭沒一搭的。
太醫拱手安慰道:“大殿下放心罷,二殿下吉人天相,只要還有吐息,也無大礙。”
晏清一聽此言,放下了半顆心,眼前一黑,在衆人驚呼中暈了過去。
宮中這幾日人心慘淡,五位皇子一位夭折,三位大病,至今高燒不退。
不知是誰,但宮中的确又傳出了二皇子晏奕“命犯孤煞,少子早夭之狀”的流言,但卻比當初傳得更廣更離譜。
娴妃這幾日卻是異常的清醒,她現在榮寵已不比當初,和在冷宮中沒什麽兩樣,看淡人心冷暖。
她将一切怪罪于那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兒子。
奶媽照顧晏奕五年,已經明裏暗裏阻過不知多少次二皇子親母的毒手。
現在二皇子躺在床上,而娴妃卻來殷勤伺候,這無論怎樣都讓奶媽起了疑心,但娴妃卻始終溫柔如初,像是突然記起了母親的所有本分。
奶媽被吩咐出去打盆水,看着娴妃這幾日都不像以前時而陰狠時而恍惚時而傻笑的瘋樣子,奶媽走出去,想要迅速打完水,就進去繼續盯着。
牆的另一邊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宮中這種小姐妹說說話的事多得很,奶媽正準備咳兩聲,提醒二人不要傳言什麽的,卻聽到牆那邊傳來的是,一細細柔柔的女孩子聲音,“你說你的兄弟不見了,我倒是前幾日看過他,說是娴妃娘娘吩咐做事兒來着,不過做完就走了。”
“吩咐做什麽事兒?”那男的聲音有些急。
“哎呀,你不要在這兒急!”那女孩子聲音有些嬌羞,片刻之後,就聽得女孩兒聲音有些呼吸急促,“嗯啊,你,我不知道,不過倒是聽到要去挖個什麽,可能是後園的竹子,啊!”
一聲嬌呼,牆那邊坐着什麽事兒已經明擺着,但奶媽現在卻沒心情再去管閑事兒,她只聽得那男的在呼吸模糊之前,說了一句,“挖竹子掉那條溪水裏了?回來時,剛好碰見,濕漉漉的。”
奶媽不是什麽聰明人,卻也不傻,模糊想起了似乎有一日,娴妃主動來與二皇子說話。
如果她沒有記錯,娴妃問及他們玩耍的地方,二皇子告訴他是一個荒廢的小花園,裏面……
池塘的假山!
奶媽一身冷汗,急忙端着水往宮中跑,心中懊悔萬分,生怕一回去,就再也見不到二皇子了。
“怎麽去了那麽久?”一進門,娴妃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拿過帕子在水中換洗了一下,又放回晏奕的額頭上。
奶媽愣住了。
娴妃看起來似乎有些高興,“本宮覺着晏奕的燒退下去了點。”
奶媽急忙低頭道:“小殿下吉人天相,自是無災無病的。”
娴妃沒說話。
但在當夜,那誕下四皇子,曾經的洛貴人,如今的蘭妃宮中卻傳來哀嚎。
撐了幾日幾夜被燒得小臉兒通紅的四皇子最終在淩晨合上了通紅而浮腫的大眼睛,這麽幾日,四皇子一聲也沒吭過,卻也沒有撐過去。
蘭妃本是後宮之中一無名角色,只因皇帝一夜寵幸,又實在是運氣好了點,誕下龍子,被封為蘭妃。此生憑着這兒子,也可保後半生無憂。
可如今,自己沒着落也就算了,這小兒子,她可是捧在心尖兒上疼的,卻也就這麽,沒了。
接連幾日皇宮之中兩場厚葬,卻皆是皇子夭折,人人面上愁雲慘淡,宮中白紗飄滿了整個皇家,卻掩不住其間悠悠揚聲的傳言。
皇帝恍惚幾日之間,便老了數十歲,鬓間白發,額上細紋,再不複當初意氣風發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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