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春試的結果直至五月才出榜。
當日花子夭帶着敕若出了宮,一是因為長淵書院放假,敕若想要去接小練;二是敕若和小練都想要去看看出榜當日的盛況。
接到小練時,敕若晃了晃手中的蜜餞,摸摸他的頭,說是好像又長高了。
上次見面時,敕若也是這麽說,但在花子夭看來,小練根本沒有絲毫變化。
“爹爹這半月可好?”小練一邊吃着蜜餞,一邊問。
敕若想了想,“很好。”
“小九這半月可好?”小練的嘴裏鼓鼓的,看上去像只小松鼠,很是可愛。
“也很好,”敕若牽着小練的手,“小九聽說你在長淵書院讀書,說是不能被你趕超,現在也很認真。”
小練笑眯了眼,“上次回去都沒見到他呢!”
敕若說道:“我已告知他,你這幾日會回宮的,到時他來找你。”
“那可好!”小練拿着蜜餞的手握成了拳頭,“我們可得好好比比!”
花子夭在一旁抱着手,冷哼道:“比什麽?你可比不過!”
“壞人!”小練回頭,瞪向花子夭,“你怎麽還在這兒啊?”
花子夭撿起方才的話題,“我說你肯定比不過,你才讀幾天的書啊?不知天高地厚,一根沒毛的尾巴能翹到天上去!”
“哼!”小練去書院學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說不過就不再去争,找到下一次機會,再狠狠反擊。
敕若護着小練,在來接他之前,就已經跟花子夭三令五申地說,等一會兒不要和小練吵,也不要奚落他,和他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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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卻像是全然忘記了他的話一般,又開始奚落小練。
敕若伸出手,蹲下來,“小練,爹爹抱。”抱着小練,敕若覺得這是一種十分有效的安慰方式。
但是小練卻十分難得的拒絕了敕若,“爹爹,以後也盡量不要抱我了,我都上學了,不能總讓爹爹抱,會被笑的。”
敕若有些驚奇又有些失望,安慰道:“誰笑你啊?你也不在書院了,半個月不見怎麽就不給我抱了呢?”
小練想了想,覺得似乎有理,他本來也想讓敕若抱,只是不好意思,現在敕若給他尋了臺階,他自然順着爬下來。
見小練伸出手,往敕若那裏走了兩步,花子夭上前,“誰說沒人笑?”
他指了指自己,“我會笑啊!”
“小練,你也不小了吧,今年合着也該六歲了吧?”花子夭指了指小練的額頭,“還進書院讀書了,怎麽還要讓爹爹抱啊?”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花子夭煞有介事地搖搖頭,“長不大就是長不大,不懂事就是不懂事。”
小練被花子夭說了這麽一遭,鼓起腮幫子,十分不滿,瞪着花子夭。
花子夭有些得意,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一個小孩兒,朝敕若讨好地笑笑,卻惹來敕若一個無奈嗔怪的眼神。
但很快花子夭就笑不出來了,小練反唇相譏,“壞人就是壞人,得不到爹爹就是得不到爹爹!”
花子夭愣了一下,還未反駁,敕若便臉一紅,小聲斥道:“花子夭,你莫要再說了!”
小練看見爹爹似乎有點生氣,覺得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蹭到敕若身邊,小心翼翼地喊:“爹爹……”
敕若一把抱起小練,心平氣和地對他說道:“小練,以後莫要再說這些了。”
這次是花子夭不滿了,“為何不說?”
見敕若又瞪向他,他趕緊補充道:“壞的不能說,得說好的,吉言相知!”
敕若無語,“什麽都不可以說。”
小練乖乖地點頭,“我聽爹爹的。”
花子夭“哼”了一聲,最終也沒說什麽,買的糖葫蘆,最大的那顆遞到和尚嘴邊,卻在敕若的眼神裏乖乖遞給了小孩兒,然後才是敕若,自己吃了個最小最酸的。
最小最酸的山楂吃到嘴裏,嘴裏酸酸的,落到心口了,心裏頭也酸溜溜的。
走到揭榜處,還未到揭榜的時間,榜前已經擠滿了人。
花子夭走到一旁的臺階上,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看見那日的青衫公子、年輕書生和那何府家的小公子。
在這裏等着揭榜的大多是一些那日不曾參與糾紛,抑或躲過一劫,未被帶走的書生。
“咦?”敕若突然看向一個角落,“是那個書生。”
花子夭擡眼看去,原是那天揪了小公子衣襟的年輕書生,不過短短月餘,書生眉目間少了幾分他特有的狂傲,反而多了些沉郁,整個人顯得有些強打精神的樣子。
花子夭興味突起。
敕若也發覺了,有些疑惑,“不過一月而已,我怎麽覺得他和先前不一樣了?”
“我也覺得。”花子夭道。
“他遇到了什麽事嗎?”敕若看向花子夭。
花子夭笑道:“若你想知道,我自會打聽出來。”
敕若搖頭,“罷了,只希望他不要就此氣餒,也不要誤入歧途。”
“這倒是難說。”
人群突然喧嘩起來,半柱香已到。
侍衛揭開紅榜,人群沸騰起來,不斷往前擠,又匆匆往後退,口中嚷嚷着興奮卻聽不明晰的話。
站在角落裏的年輕書生看到紅榜揭開,也眼睛亮了一亮,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停了下來,眸中神色灰暗,緊咬着唇,似乎不知如何自處。
花子夭将這一幕看進眼中,心覺有趣。
“沉青是狀元。”敕若眼力挺好,看到了榜上的名字。
小練在一旁,“爹爹,我以後也會是狀元嗎?”
敕若失笑,“你想做狀元嗎?”
“我看到大家都很想,書院裏的人都很想。”小練解釋道。
敕若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訴他,“現在還不能這麽說,等以後長大了,說不定你只想當一個做糕點的師傅呢?”
這曾一度是小練的理想,特別是在吃梅子糕的時候。
“我想做梅子糕,紅豆糕,上面要放一朵桃花,”小練被轉移注意力,開始細數起自己以後或許會做的糕點,“桂花糕和桂花糖其實也很好吃……”
“沉青是誰?”圍觀的人開始奔走相告,卻無人知曉誰是沉青。
“那何府的小公子名列第二,”花子夭告訴敕若,“我看過他的文章,有點才氣,但為人嚣張狂妄,字裏行間皆是屁話!”
敕若看了花子夭一眼,“可是他卻排在第二位。”
“年輕書生呢?”敕若看向角落,卻發現那裏早已無人,不知何時,書生已經悄然離開。
“第五名,”花子夭道,“我也看過他的文章,或許是被那日的事所激,文章言論沖動,但條理清晰,也有可取之處。”
花子夭早就發現那年輕書生得知自己不是前三名之後,就已經離開,他道:“本來他是榜上無名,這名次是我給他的。”
“第五名已經很好了,”敕若說道,“為何他卻獨自離開?”
花子夭道:“春試結束,前三名者可參加殿試,有機會面見聖上,來測驗春試前三名者是否合格。”
“也就是說,”敕若想了想,“他沒有機會進宮。”
花子夭道:“像這樣沒有機會面見皇帝的名次,最終分給他的要麽是替人背黑鍋的,要麽就是一生碌碌無為,永無出頭之日。”
“對于他這種年輕氣傲,自視其高的書生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花子夭眯了眯眼,可是就這麽灰溜溜地離開,也不像這個年輕人的作風。
敕若淡淡道:“這就是你們所追求的?”
“也不是代代如此,”花子夭說道,“只是如今皇帝無實權,戚公暗裏專政,又無德無道,才弄成今日局面。”
“若要真正嚴格按照規矩制度來,春試秋試都不失為一個比較公平且天下人皆可獲得的機會。”
敕若看着周圍一片混亂的人群,來來去去,有人歡呼奔走好似癫狂,有人憤怒直罵天道不公,有人無可奈何怨恨自己出生低下……
“阿彌陀佛!”
……
花子夭看出敕若不欲再待在此處,便帶着敕若離開。
小練也看到這些人奇怪瘋狂的舉動,暗道自己寧願不做狀元,也不要像他們一樣。
至少,他還從未看到過糕點師傅會做出奇怪的舉動,他們只會做出美味又精致的糕點。
敕若許諾小練去糕點鋪買東西,一離開揭榜的地方,人少了許多,不過街上大多都是在互相詢問“沉青”是何人。
說來奇怪,今年的新科狀元竟是無人知曉他來自何處,長什麽模樣,甚至現居何處。
所有人都想做第一個給狀元報喜的人,好領得一份報喜紅包,也想自己沾染沾染喜氣。
新科狀元的神秘使得京中刮起了一股誰先找到狀元,誰就能獲得一份大紅包的風潮。
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
一時間中了榜眼和探花的兩位公子,竟無人問津,還是自家府上的家丁去看了,回來告知的。
但這也是意料之中,府上反而沒有那種驚喜感。
特別是何府的小少爺,聽聞自己中了榜眼,卻絲毫沒有欣喜之意,“早就知道的事,報什麽報!”
他沖家丁吼着,“有這會子閑工夫,還不如去把人給本少爺找回來!”
家丁吃力不讨好,應了聲“是”,又趕緊退了下去。
……
小練沒讓敕若牽着,撒了歡兒的往前跑。
敕若讓他跑慢一點,小練轉過頭答應,沒注意到前方有人,撞了上去。
那人被撞得退後一步,眼見小練被撞得歪了歪,就要往後倒,那人趕緊向前一步,想要扶。
小孩兒身後已經有人将他抱了起來。
花子夭一個步移,沖了過去,免得小孩兒摔個仰馬叉。
敕若走上前來,“咦?施主是那日的……”
花子夭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半擋住了敕若,抱着小練,對依舊只着一襲青衫的俊秀公子笑道:“恭喜新晉狀元,賀喜沉青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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