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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夭晃了晃懷中小練的手,“要我說,是這小孩兒最先找到你,不知可否領賞錢了?”
沉青笑了笑,眼睛卻盯着花子夭身後的敕若不放,“當然,不過認出在下的不是他,而是你。”最後幾個字,他對着敕若說道,笑得意味深長。
敕若卻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多謝沉青施主好意,貧僧無功不受祿。”
沉青卻搖了搖頭,“小師父長得好生俊俏,桃花含春,便是在下見之,也不由傾心三分。”
沉青頓了頓,“便是幾個賞錢,就當小師父今日飽了在下眼福之功好了。”
說罷,沉青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遞給敕若。
敕若搖頭,“多謝施主好意。”
花子夭冷笑一聲,牽着敕若離開。
沉青手中的錦囊無人問津,他倒也不惱,只是收起了錦囊,繼續往前走,似乎這只是一個愉快的可以被忽略的小插曲。
雖然只着一襲樸素至極的水青薄衫,但沉青氣質之卓然仍令他在大街匆匆來往的人群中出類拔萃,一眼就能看到。
敕若回過頭看了一眼,卻只是匆匆一瞥,便被人硬生生給扳了回來。
“看什麽?”花子夭的語氣十分不滿。
敕若搖頭,“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覺得奇怪就別靠近!”
前方拐角就是生意爆棚的糕點鋪,不過此刻正值午時,人少了一些,但店中還是有不少人正在挑選品類繁多的糕點。
還未走到店裏,花子夭抱着小練笑道:“你倒是真會吃,宮中禦廚做的反而比不上這宮外店家所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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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練嫌棄地看了花子夭一眼,他才不要告訴壞人,是小九很喜歡吃這一家的綢雲糕,宮中人都做不出來,小九也不能告訴別人他去過宮外,吃過那街邊小店裏的綢雲糕。所以小練準備帶回去給小九嘗嘗,當然他自己也想嘗嘗。
敕若身為小練的爹爹,想為小孩兒買點東西,不能每一次都是花子夭在買……
于是敕若拿着花子夭給他的錢,走到店中,又退出來,回頭看了看在店外等着的一大一小,一大一小不約而同地對他笑了笑,他才又走了進去。
小練沒有讓花子夭放自己下來,他心安理得的讓花子夭一路抱着,暗道自己為什麽不再吃胖一點,長重一點,最好壓得花子夭半個月都擡不起手來。
但小練沒有心情跟花子夭鬥嘴,自己胡思亂想着,就想到了方才那個笑得不懷好意的青衣人。
“壞人!”他小聲喊道,害怕店裏的爹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花子夭聽見這個稱呼,根本不理他。
小練不依不饒,“你不是壞人嗎?你剛剛為什麽不把欺負爹爹的青衣人打跑?”
花子夭眉一挑,“你哪只眼睛看到那青衣人在欺負你爹了?”雖然,在他自己看來,沉青的舉動的确很有挑釁自己和欺負敕若的意思。
“難道不是嗎?”小練想了想,說道,“他居然硬逼着爹爹拿他的破錦囊诶!”
花子夭說道:“可你爹表現很好。”
小練瞪了瞪眼,“你的表現非常不好。”
花子夭哼了一聲,“他對我還構不成威脅,小屁孩兒毛都沒長齊,擔心那麽多做什麽!”
小練不被領情,鼓起腮幫子,“壞人!你就一直抱着我吧!”
“你以為這就能累到我?”花子夭像是掂東西一般掂了掂小練,“你再吃幾年吧!”
兩人有些幼稚的争吵停在敕若買完綢雲糕出來時。
敕若買了四盒,小練嚷着現在就要嘗一塊,敕若不許,“還沒吃飯,你得吃飯才能長高。”
小練又嘟起嘴,随手指了一家,“那随便吃就好了。”
敕若不理會小練的蠻不講理,轉頭一看,是一家小小的路邊面攤,有幾個人在吃面,看上去也不錯。
花子夭抱着小練,“就這兒罷。”
三人尋了個小桌子坐下,花子夭和小練都要了一碗牛肉面,敕若只點了一碗素面,覺得剛剛好。
“诶?”面攤裏的人都開始往外看,紛紛議論起來,“那不是今年榜上的第五名考生嘛!”
“是呀,那天貢院外鬧得可厲害了!”
“最後只得了第五,你說會不會就是他們說的那樣啊?”
“啧啧,如今這官兒這朝廷啊……”
“哎呀呀,”面攤小老板一直豎起耳朵聽着,一聽不好,便跳出來讓客官們打住,“幾位客官,莫要說這些!莫要說這些!”
但是聽者有心的已經回過頭去看了。
敕若轉過頭,便見面攤斜對面是一個偏僻的窄巷,巷口有一株垂柳,此刻綠枝抽條,翠嫩嫩的長勢喜人。
樹下立着一人,敕若仔細一看,正是那年輕書生。
花子夭也看到了,但沒有過多理睬。
“他怎麽來到這兒?”敕若問道。
花子夭搖頭,餘光瞥見小練正在悄悄從他碗裏夾牛肉,于是不動聲色道:“可能是看小屁孩兒吃得太香,想要分一碗。”
“什麽?!”小練什麽也沒聽清,就聽見有人要分走自己的面,連從花子夭碗中夾走放進嘴巴的牛肉嚼都沒嚼就吞了下去。
“咳咳咳——”
小練一陣急促的咳嗽讓敕若回過頭來,小孩兒已經憋得臉蛋通紅。
花子夭向店家要了一碗涼好的面湯,喂着小孩兒喝了下去,敕若又給他順了半天背,小孩兒才大口大口地喘過氣兒來。
敕若嗔怪道:“又沒人跟你搶,你在急什麽?”
小練咳得喉嚨難受,雖然敕若一直在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但被這麽一說,他也委屈,眼淚汪了一眼眶,定定看着敕若。
敕若心疼,又責怪花子夭道:“你也是,沒事兒怎麽老逗他,吃飯的時候莫要再說這些,被嗆到怎麽好受?”
花子夭也委屈,但他不能像小屁孩兒一樣,汪一汪眼淚含在眼眶裏,只能默默又端起碗,老實吃面。
但是,他叫面攤小老板又加了一碗牛肉。
等這麽一風波過去,敕若再回過頭時,樹下的年輕書生已經不見了。
敕若左右望了望,大街上卻不見書生蹤影。
但,書生陰郁的目光和沉郁的氣質與那日的書生成了鮮明對比,讓敕若懸心不下。
……
宮中。
小皇帝再到壽安宮請安時,太後叫住了他,“皇帝每日來此請安,請過便是腳也不歇就往外走,真有那麽忙?”
小皇帝笑笑,“母後說的哪裏話,只是近日春試已畢,殿試在即,兒臣策問總不能只問不回啊。”
“春試已經結束了嗎?”太後撫着額角,“近日處在深宮,這天下事都不甚明了了,皇帝難得又有這樣的心,就要好好地做。”
“兒臣省得。”且不管太後之言幾分真幾分假,小皇帝都裝作渾然不知,“母後當年垂簾,對兒臣多有幫扶,如今前朝難解之事,還望母後多多提點。”
太後臉色不變,“哀家不過區區一介婦人,皇帝哪裏需要哀家的幫扶指點,哀家身為一位母親,不過時時刻刻盼着皇帝能來看看哀家,陪哀家說說話。”
小皇帝躬身,“兒臣實在是抽不開身。”
太後擺擺手,“哀家知道,哀家也就不求那麽多了。如今,只盼着皇帝龍體安康,哀家也就放心了。”
小皇帝不語。
太後繼續道:“皇帝再忙,也不能不顧龍體。哀家聽聞,近來禦膳房給你炖制的藥膳藥湯都被皇帝給倒了。”
“哀家想着,這可是怎麽回事啊?”太後緩緩道,“這麽多年都喝過來了,身體也一直不錯,不能這幾日嫌味道不好了吧?”
小皇帝搖頭,“不是,只是近來不想喝了。”
太後看了小皇帝一眼,寬慰道:“也罷,皇帝若是不願喝了,以後便吩咐禦膳房莫要再做了。”
“是,”小皇帝垂眸,“兒臣已經吩咐過了。”
“不過啊,”太後語重心長道,“這人,上了年紀可就不行了。趁年輕時多補補,老了總不會有錯的。更何況皇帝政事繁忙,更應該保重龍體,龍體安康,政事不誤,這天下才能安安康康的。”
小皇帝聽出其意,“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太後笑了笑,“哀家哪裏來的教誨,只是盼着兒子能夠健康平安罷了。若是藥膳藥湯為皇帝不喜,皇帝便吩咐他們換種食法做着罷!”
“是。”
太後擺手,“既然皇帝孝順,聽進了哀家這番苦心,哀家也就滿足了。”
“皇帝政事繁多,且去忙罷!”太後笑得溫和,聲音慈祥。
小時候的晏歸曾經無數次想,他真正的母親斷不會如此。
他的母親會在他做錯事時,狠狠責罰他;會在他表現好時,鼓勵他教導他;會在他不聽話時,氣得流淚……
但斷不會像太後這般苦口婆心,卻是腹中蜜劍。
若是今日太後這麽煞費苦心地勸他繼續服用禦膳房的補湯,他也不會懷疑補湯的用處。
那些補湯每日暮色時送來,已經兩年有餘了。
但這些補湯,除了第一碗是被自己喝了以外,其餘全進了引鶴的嘴裏。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喝那樣的補湯,其實味道很好,第二日,他向引鶴炫耀,說是當了皇帝以後,還有每日一碗的美味湯送給他喝。
引鶴卻只是笑了笑,對他說,“真有那麽好喝?我今晚要來嘗嘗。”
他滿心期待。
暮色來臨,是他當上皇帝以來,每天最快樂的時刻。
但就在月前,他的鶴叔告訴他,江山需要一位母儀天下的人,皇帝需要一位皇後。
暮色來臨,他都會站在窗邊,遙遙望着國師塔。
一直沒怎麽變化,也沒怎麽破敗的塔裏,住着一位同塔一樣容顏不改似往昔的人。
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遏制自己想要邁步走向國師塔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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