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封國師塔是怎麽回事?”花子夭眯了眯眼,“或許我換種問法會更好,将國師軟禁對你有什麽好處?”

他昨日突聞封塔,心中亦是一愣,敕若直接就站了起來,“怎麽回事?”

想要去見皇帝,卻被告知皇帝誰也不見。

第二日上朝,大臣們只是提了此事,畢竟封塔自建朝以來從未有過先例,但都涉及天下,國師做什麽顯得都合乎常理,更別說只是封塔了。

花子夭今日才見到皇帝,少年步行走到了浣竹宮,沒有人通報,他和敕若正在商量要不要晚一天再送小練出宮,小孩兒去了小九那兒,玩得興致高昂。

夏晏歸出現在了門口,花子夭才轉過頭,挑了挑眉,“皇上?”

夏晏歸低垂着頭,嘴上的傷口和下颔上的齒印顯得很暧昧,敕若不懂,花子夭心裏清楚,開口便問國師塔。

夏晏歸搖搖頭,神情痛苦,“朕害怕,他說他應該離開,朕害怕他離開。”

花子夭一語道出,“你自是讓國師失望了。”

敕若在一旁道:“國師他不會離開你的,你又何苦做得如此極端?”

他雖不懂情愛,但隐隐總能覺出少年天子對國師的感情不同,他知人世間悲苦大多來源于此,卻不知為何。

“他會離開的,會離開的,”夏晏歸痛苦地抱住頭,再沒有了一絲帝王之相,“他會的。”

花子夭點頭,“這倒是實話,”他看向敕若,“國師遲早會被拖垮的,我說過他積毒之重,難以醫治。”

敕若看了花子夭一眼,知道他根本沒有将自己說要救國師的話放在心上,心中有些氣悶,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道:“他不會離開的。”

花子夭對敕若的篤定不置可否,轉頭對小皇帝道:“你封塔一事暫可不提,但你大婚之時何人來登祭臺?”

夏晏歸昂過頭,聲音還帶着哽咽:“那又如何?朕不願他看着朕成婚,也不要他為朕的婚姻祈天求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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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夭竟是一愣,半晌才冷聲道:“看來你也不怎麽把這王位放在心上,我幫你這朽木作甚?”

敕若不知花子夭為何突然語氣不善,轉頭看向花子夭,“怎麽?”

夏晏歸抿了抿嘴,聲音冷硬,“朕為天下之主,難道連如何安排自己婚禮的權力也沒有?”

花子夭冷哼一聲,“天下之主?”

“好一個天下之主!”花子夭搖搖頭,“可憐你一堂堂天下之主,四周還圍着群虎視眈眈的豺狼。”

花子夭自然是沒有說錯,夏晏歸有些無力,但只要一想到引鶴可能離開他,他就快要發瘋,恨不得這國師塔永遠避塔,雖不能見,但他至少知道引鶴還在他身邊。

可是,他始終要面對一個事實,那就是引鶴的身體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而朝中,依舊危機四伏。

沉默了一會兒,花子夭轉了語氣,“不過封塔也并未盡皆壞事,”他的目光在夏晏歸嘴唇和下巴逡巡了一圈,“國師一時半會兒無事,你大可在此之間逆轉朝堂勢力。”

語畢,他觀察了一下小皇帝的臉色,又補充了一句,“這樣如若國師有事,也算告慰他在天之靈。”

“花子夭!”敕若喊道。

花子夭滿意地看到小皇帝的臉色白了一層,笑意頓生,看向有些無奈的敕若,“傻和尚,我逗逗他罷了,你如何也當真?”

敕若皺眉,面上應着,“這些話還是少說罷!”心裏卻已下定決心,他必救引鶴不可,就如一個執念般,不知何時,早已深種,如今則初顯端倪。

花子夭笑着點點頭,“不說便是。”

他轉眼看着還有些傷神的夏晏歸,也微蹙眉,喝道:“身為天子,時時這副作态,臣子看了當如何想,天下看了又當如何想?”

夏晏歸神色微動,最終斂神,沉聲道:“公子可有妙計?”

“算不得什麽妙計,只是順水推舟罷了,”花子夭說道,“我當初進京,聽聞一首童謠,其間大有深意,後得知竟是國師私下放出。”

“什麽歌謠?”

花子夭甩給他一張紙,夏晏歸展開一看,“東邊挂太陽,西面懸月亮,頭頂星星轉,帝王難下眠”,他看了一眼花子夭,“國師所傳?”

他有些不肯相信引鶴會這麽不信任他。

花子夭半眯着眼,“意思十分簡單,國師此意不過便是說給那些人聽的,應該是還有下一首的。”

“但是你将塔一封,”花子夭瞟了夏晏歸一眼,沒有将話說完,轉而道,“不過,我将歌謠下半首續上了,找個合适的時機将其放出去。”

說罷,他又遞給夏晏歸一張紙。

“龍首吞烈日,長尾掃冷月,星轉雲朦胧,帝才天自保”。

夏晏歸擡眼,“這個?”

花子夭挑眉,“上半首國師用意也許是在給你提醒和告誡他們,既然沒有用的話,下半首就要穩定被上半首攪亂的民心,讓你的百姓仍然對你不失信心。”

“天子無信不為君。”夏晏歸喃喃道。

“在你成婚之前,為避免你真的拉攏齊木石,他們必有一次動作,好好看着,待他們哪一位首先耐不住,秋試之後便以新人來替。”

夏晏歸垂眸,“戚王爺。”

花子夭睜開眼,道:“何以見得?”

“觀王、律王進京沒有一番活動無法動手,”夏晏歸冷靜道,“他們自是要先真正疏通自己這些年來一直遠程指揮的力量,以免到時行動又生是非。”

“而太後與戚王爺一幹人等,對皇帝下毒已有三年之久,但皇帝不僅絲毫沒有變化,還越發精進,自然使他們感到威脅,猜測朕是否早已識破他們計謀,又開始加強對政權的控制力度,說到底,天下名正言順還是皇帝的,他們對權力的掌控度不斷縮小,反心更盛!”

花子夭微微颔首,“說說你對齊木石的看法。”

夏晏歸一頓,緩聲道:“此人不可重用,于此情勢,又不得不用。”

“好!”花子夭拍了拍掌,“你能有此見,天下終歸還是你的。”

“可有想好如何物盡其用用之即棄?”花子夭問道。

夏晏歸搖頭,但想了想說道:“他的女兒朕的皇後。”

花子夭不再勉強,“大婚之前莫再來浣竹宮。”

夏晏歸知他其意,點點頭,“封塔一事……”

花子夭擺手,“莫要再說那些已為之事,不過枉然,接下來,如何彌補才是你所該想的。”

待皇帝離開,敕若才開口,“不知國師身體是否會受影響。”

花子夭搖頭,“他能撐到皇帝坐穩天下的。”

“佛心一事豈不是暫不能相告?”敕若問道,“玉簪亦是如此。”

花子夭看向他,“他下了那麽大決心,或許你的佛心還藏着個大秘密。”

敕若搖頭,表示不知。

花子夭笑道:“故人閣向來最愛秘密,但願小皇帝坐穩天下時日不久。”

……

戚王府。

戚王爺本名戚幹道,是朝中唯一一位外姓王爺,祖上戰功赫赫,先皇畏其軍威,收兵權賜王爺爵位。

世襲三代,傳至戚幹道,他常在想,若他是他爺爺,必定擁兵反了這大夏朝,只可惜他爺爺忠心耿耿,被迫釋了兵權,當了個閑散王爺,征戰一生,一身病痛,在他父親十三歲那年病逝。

他爹精于權勢鬥争,又善人情世故,為戚王府贏得衆多人心,但終究是在他爺爺的教育下長大的,豪無反心。

而他可不一樣。

小時算命的就說他非同一般,是要飛天之貴人。

戚幹道想起密室裏那一身玄服,上繡暗龍紋,拟的便是皇帝身上穿的那套,但龍紋隐暗,架在密室裏,等待着逼宮那天,他扶小皇子上位時,便要加身于上,讓天下眼裏看着,心裏明白,但嘴巴上啞着!

實為外姓,終究名難正言難順,正好太後尋上門來,與之相謀。

戚幹道自覺這走得一步好棋,太後雖貴為太後,終究不過一婦道人家,無依無靠,單憑權術計謀混得上位,算不得什麽。

他們同謀,戚幹道只覺皇位如囊中之物。

只是他們下了三年的毒,皇帝雖從未察覺,但也身體卻也不見得虧敗,他終究不得解。

但近來,皇帝突然奮進,開始關心政事,并有了自己的決斷讓他不得不懷疑,皇帝是否已經識破,如今開始對他步步緊逼。

戚幹道冷哼一聲,立後在即,他按兵不動,以免揣測錯誤,先看皇帝如何選擇,他好及時應變。

宮中傳來消息,太後那個老女人有些按捺不住了,見他們所下之毒始終不見成效,便不再用了,反而開始百般鑽營他們的想法,為自己拉攏勢力。

戚幹道冷笑,倒是可以趁他們同盟尚未瓦解,再将太後最後一點用處榨幹淨,之後,他們就算撕破了臉,倒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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