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花子夭是被全身的抽痛痛醒的。

艱難地睜開眼,他發現自己正平躺在一株枯死的榕樹下面。

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色,但從山林茂密的程度來看,他應該是位于南方的某座大山之中。

“不用猜了,這是祝匡山,”來者指了指自己,怪笑道,“就是這個已經壞掉的瓶子的故鄉。”

他又指了指那株老榕,“喏,他的本身。”

花子夭費力地轉過頭,“沉青”坐在他身邊,手裏拿着兩種草,有些困難地辨認着。

詭異無比,半拉身子,而另一半似乎已有了新生的跡象,開始有小塊肌肉組織的新生,看上去極其可怖。

“幾天了?”花子夭問道。

“七天。”

從他被擄走到他醒,已經七天了,花子夭閉了閉眼,不知道敕若如今怎麽樣了。

而當下之急,是要保全自己,再想承受歸墟之力的辦法。

花子夭輕笑一聲,“七天時間,你還沒有解開禁制?”

當初那幾位尊者不僅強化了他的身體,還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一旦歸墟之力入身,就會受禁制所囿,無法再逃。

“沉青”一撇嘴,不耐煩地将手上的草全部扔了出去,看向花子夭,嘲諷道:“打什麽鬼主意?”

“沉青”陰笑,他又指了指老榕,“本身所在,躲在這裏,就會受到庇護,我有的是時間。”

他說謊了,雖然以他青黑紋路爬滿了的臉和絕佳厚度的臉皮絲毫看不出來。

便是玄蛇的劍捅出來的洞,那把劍乃上古大神所配,自然亦是上古神劍,給他造成的這一擊實則比辟上刀把他劈成兩半更厲害。

因為辟上刀所受的傷害雖然将他劈成兩半,但他已在身體分離的前一瞬間将傷害全然轉移到了另一半被丢棄的身體上面。

但是這把劍造成的傷害卻留在了自己這裏,看着神力在這七天裏一點一點地侵蝕自己,“沉青”在不屑之餘,又禁不住想快點轉移到“新瓶子”裏。

只是沒想到花子夭身上的禁制過于複雜繁瑣,一時之間竟無處可着手。

看着被應該繼續沉睡的凡人慢慢醒轉過來,“沉青”第一次有了指天罵地的沖動。

花子夭醒來後,禁制會受到清醒意識的支配,變得更加難解,多半是他解一點,只要花子夭不同意,這禁制就會更複雜一點。

如果這個瓶子不壞,他本來是準備帶長羅走的。

他喜歡看他不着一縷的樣子,身形修長,肌如玉,膚如脂,他在歸墟底看了上萬年,自然是比穿着衣服順眼多了。

而不是被迫帶回來個髒兮兮的凡人。

要不是看在他把自己差點劈了個對半,而且還是用凡刀的面上……

“沉青”轉過頭,“你到底什麽來歷?看你就是個凡人,怎麽行事又不像了?”

花子夭閉着眼,不願搭理他。

“你怎麽用那把刀砍我的?”“沉青”不屈不撓。

“只是身體強化罷了,至多不過你體內還有一縷大化之靈,”“沉青”的手慢慢摸了上來,語氣也放緩了,“可也不至于傷我至此啊!”

花子夭在他的手差一點摸到自己脖頸時,睜開眼,定定看着他,“做個交易。”

“沉青”手一頓,看着他。

“我解開禁制,你不妄想着吞噬我。”

“哦?”“沉青”偏了偏半花兒腦袋,“我想擁有你的身體,你想擁有我的力量。”

“那我能不能問一問,”“沉青”的半花兒腦袋猛地湊近,花子夭皺眉,一股腐臭氣息撲面而來,“你要我的力量做什麽呢?”

“我不想永守歸墟底,”花子夭一動不動,“這對我不公平。”

“是很不公平啊!”“沉青”點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花子夭看。

花子夭又閉上眼養神,絲毫沒有受到這樣直白目光的影響。

不出他所料,不過一會兒,“沉青”同意了。

很快,“沉青”的半拉身子軟軟地耷拉在了地上,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生氣一般。

與此同時,花子夭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将他纏住了,似一條巨蟒般滑膩冰涼的鱗片緊貼着肌膚,被巨蟒冷漠好似看獵物般的眼神盯着,慢慢纏緊,饒是花子夭這般氣定神閑,此刻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随即,全身一松,被纏縛的感覺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體內五髒六腑好似被打散重組般的劇痛。

花子夭弓起身子,咬牙切齒,“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神智正在一點一點消失,腦海中全是歸墟之力的狂妄笑聲。

“小兒小兒,天真至此!”

“是嗎?”

花子夭痛得冷汗直冒,卻輕輕笑了起來。

腦中狂笑驟止,“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花子夭挑眉,待疼痛稍減,他便坐了起來,“發現本尊靈臺清明,侵蝕不了?”

靈臺這點清明,是地藏親賜于他,歸墟之力自然拿其無可奈何。

歸墟之力這才發現有詐,想立即出來,誰知心神一動,這凡人體內禁制全開,頓時有如在火中炙烤,雷電加身,便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下賤凡人,竟對我使詐!”

花子夭站起來,只聽得腦海中有哀求聲,“放我出去,我亦不會吞噬你。”

“你不是想要變強嗎?我分給你我的力量。”

“一半如何?”

花子夭始終不答,放出袖內召集故人閣屬下的信號彈之後,等得百無聊賴,又試了試歸墟之力在體內的感覺。

花子夭想起敕若曾經跟他說過沉青的故事,心中微動,便見那株枯死的老榕竟煥發生機,有款款嫩葉,重現于樹枝上。

“很好。”花子夭點點頭,能有起死回生之功力,其餘定也不在話下。

待那株老榕綠葉布滿時,花子夭欣賞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果真是西天好蓮,祝匡好榕。”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悶響。

老榕頓時化為齑粉,不複于世。

花子夭眼含譏諷,神情淡漠,轉身朝山下走去。

體內的歸墟之力似乎也愣了一愣,随即又笑道:“七成,七成力量如何?”

“你沒資格和本尊講條件,本尊要的是你全部的力量。”

“所以,閉嘴!”

話音一落,體內禁制瞬間加強十倍,歸墟之力被迫強封一竅,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能恨恨見其所見,聞其所聞,嗅其所嗅。

故人閣很快就有屬下得信前來,花子夭詢問後,知道敕若等人在他被擄走之後回到了常羅山。

花子夭便從祝匡山出發,前往常羅。

此時他才真正有了身為強者,體內力量充沛的快感,不過三分之一柱香時間,他便跨東西而至常羅。

他特意落在了常羅山腳,想自己慢慢走上去,等着始終守在山頭的小練自己飛奔下來,敕若或許會因為擔心小孩兒而跟随在其後。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敕若見到他之後驚呆了的樣子。

一定十分有趣。

走到半山腰雲霧處,花子夭敏銳地發現雲霧層中似乎有什麽不同。

通往山頂的石階上也沒有小孩兒飛奔下來的身影。

花子夭慢慢向上走着,就愈發覺得雲霧中的金光愈發明顯起來。

這不是普通的金光。

花子夭停住腳,這是佛光!

他急忙一個閃身,直達山頂,便見山上站着幾個尊者,長羅玄蛇等人站在一旁,神色嚴肅異常。

而敕若正直直跪在那為首的尊者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麽。

“和尚!”

他大呼一聲,奔過去,二話不說,一個揮掌,竟逼得那幾位尊者生生倒退數十步,直至山崖才堪堪停下。

衆人面面相觑。

花子夭看着懷裏呆呆看着自己的敕若,一邊心覺有趣,一邊問道:“可有事?”

敕若似乎看呆了,緩緩搖着頭,“無事,你沒有事便無事。”

玄蛇卻覺有異,“花子夭,歸墟之力呢?”

說到此,花子夭得意道:“在我體內,為我所用。”

長羅與玄蛇對視一眼,怪不得剛才出手不凡。

花子夭又轉過頭,看着敕若,“你跪他們作甚?”

敕若還未答話,那幾位尊者便已走上前來,為首的尊者怒斥道:“花子夭!得歸墟之力後,竟如此暴戾,還不快快回歸墟之底,盡你承諾,守你重責!”

花子夭頭也不轉,仍盯着懷裏的和尚,十分關切,“說啊,你跪他們作甚?”

敕若看了一眼那佛光大漲,快要暴怒的蘇頻陀尊者,又回過頭,小心地伸出手慢慢回抱住擁他入懷的人,低聲道:“我以為你回不來了,只好求他們救你。”

花子夭抱緊了他,親了親懷中人青茬冒出的腦袋,“相信我。”

“嗯。”敕若低低答了聲。

花子夭這才松開敕若,也還是單手摟住他,看向了似乎要以武力将他們分開的蘇頻陀尊者。

現下情況已經非常清楚,敕若凡心已動,本來以為在敕若向他們求救時,提出條件讓敕若永留西天,斷絕一切紅塵妄念,來彌補西天差點失去一位靈體修佛者的損失。

誰知就要在敕若答應的時候,花子夭突然冒了出來,還在他們面前與當日西天心志最為堅定的尊者卿卿我我,不顧他人。

蘇頻陀尊者橫眉怒目,看着眼前兩人。

果不其然,花子夭開口就道:“本尊不回歸墟,你們也休想帶走敕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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