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柏雲舒也并不樂見常棣沉浸在這樣的思緒裏,深吸了一口氣将話題轉回去:“他可說了什麽有用的?”

常棣笑了一下,半張銀色面具下嘴角扯了扯:“二長老雖不是個硬骨頭,但若要他把這些全吐出來,一時間也沒那麽容易。”

“就這麽把他自己放地窖裏……不怕他自裁?”

“還有別人。”常棣轉過身走到一旁盛了水的銅盆前,将被自己手上的血跡染髒了的手帕投進去清洗:“他不是個聰明的,露了行跡被我們逮到了,可這事兒裏面,不會只有他一個人。如今他不開口,一是心知就算交代了我們也不會放過他,二是……心中還盼着能等到人來救他吧。”

柏雲舒微微皺起眉頭,心中也思量起來:“從他方才那點兒張嘴罵人的底氣看……他倒挺自信還藏着的人一定會救他。”

“可見這事裏面,這位二長老的角色多麽關鍵呢。”常棣又低低笑了一聲,半是感嘆半是嘲諷:“但他怎麽不想想……越是如此,越容易被有心人滅口呢?”

柏雲舒微微一怔:“你是說……”

“如果是真的重視他的安危,又如何會這麽容易落到我們手裏?”

柏雲舒冷笑了一聲:“也是他活該。”

“所以,不急。”常棣洗了幾下見那潔白的一方帕子上的血跡很難洗得徹底不見痕跡,便也幹脆放棄了:“晾他兩日,再讓咱們這位二長老感受一回遭人滅口的危機才是。”

柏雲舒馬上明白常棣的意思。

說不得,這“危機”,是要他們來安排的“戲碼”。

不過……

“我倒希望真能直接滅了他。”柏雲舒冷冷道:“摻和到偷盜軍需,洩露軍情這樣大的事裏面,還不遮掩血衣教那些叛徒跟他一起行事的痕跡,這是盼着朝廷查到血衣教身上呢!這才叫真的狠毒吧。”

“狠的是姓窦的。”常棣淡淡地接口:“這二長老不過是個被人用來當刀子的蠢材,唯一可取之處也便是對那姓窦的忠心了,為了她真是什麽都敢做。他聽那姓窦的話要在她死後為她報仇,我才登教主位不久就用這樣的手段做成這麽大的事,以朝廷歷代對江湖勢力的忌憚防備之心,此事若真将全部罪責栽到血衣教身上……他這是想要我這個新教主跟整個血衣教一起,死無葬身之地。到時怕不止血衣教,整個江湖都要面對朝廷的清算打壓。”

提起那方才還在不停咒罵的二長老,柏雲舒都只是冷淡而已,可聽常棣提到血衣教的前任教主窦扶玉,她的眼光幾乎是一下子就變了,湧出無盡的痛恨和狠厲來:“窦扶玉……當初,還是讓她死得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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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

常棣一聲帶着些許擔憂和安撫的輕喚,讓險些陷入情緒中出不來的柏雲舒很快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也是我無能,過了這麽久,竟都查不到那二長老的出身。”

“是那窦扶玉早有準備,提前滅口了知道二長老出身的教衆,還毀了不少記載文書。她早就算到這一日了……呵。我們到底落了後,能查到二長老原本出身上京城的官宦人家已經不易了。所幸,這條線索是有用的。”

畢竟,那麽大的事兒,斷不是一個區區的血衣教失去實權的二長老自己能做成的。

他甚至不會是這件事的主謀。

不說江湖中可能也有其他勢力的人插手,單說朝廷之中,必定有位高權重者摻在裏面,甚至,是占了主導之位。

尤其是……如果真由着那些人,順着二長老這個蠢材,将這次的所有罪責扣到血衣教身上,可不就能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到時事情就是江湖中名聲本就不好的邪教通敵叛國,朝廷之內的大小官員倒是都純白一片了。

柏雲舒也心知此事着急也無用,好在他們至少已經将二長老掌握在手中,等從他口中問出些消息,便能借此突破,順藤摸瓜……

嘆了口氣,柏雲舒重新打起精神:“教中叛徒露了行跡的已盡數處理了,剩下可疑的我已安排人注意動靜。不論如何,盡可能不讓朝廷查到血衣教身上。”

常棣點了點頭,只多交代了一句:“大軍凱旋,慶功過後就該論其他了,正是風聲緊張的時候,如今在上京城的教衆,只留信得過的。”

“我明白。”

“折騰了一晚上,如今天都快亮了,回去歇息吧。”

聽了常棣的話,柏雲舒并沒有馬上轉身離開,而是停了一停,看向常棣臉上的那半邊銀色的面具。

從他提到凱旋的大軍……

“那鎮國将軍府……”

常棣面朝着敞開窗扉外,夜色褪去漸漸透亮的天空,沉默半晌,才低聲嘆了一句:“急不得……再看看吧。”

柏雲舒捏了捏拳頭,天蠶絲的手套滑韌非常,并不很能着力。她看着窗邊的常棣的側影,目光在他臉上的面具多有停留,心中說不上是悲是嘆。

正如這世上大約只剩下常棣知道,也只有他會叫她的本名柏雲舒一樣,能夠明白和理解常棣心中的強行壓抑的急迫和苦痛的,如今,也只有她柏雲舒一個。

“當日……”想到那時,凱旋的大軍入城時,百姓夾道歡迎的盛況,柏雲舒終于還是沒有忍住,低聲問出了口:“看到那日……你心中是,是歡喜多些,還是……”

柏雲舒的話并沒有問完,就瞧見側對着她的那人半邊面具下翹起的嘴角。

黎明前的涼風之中,這位被人避之不及的血衣教教主,周身萦繞的卻是無比柔和的氣息。

她已經不需要問完了。

是歡喜多些,還是不甘多些。

是感嘆慶幸多些,還是不平不公多些。

如今,卻是不必問了。

也許她連開始的那半句都不必問出口的。

他是什麽樣的人,她應該是最明白的。

江湖中被人說成邪魔修羅的血衣教主常棣,其實……

柏雲舒嘆了口氣:“我明白了。”

等嘆完那一聲的柏雲舒離開後,獨自站在窗邊的常棣一直靜靜地等到初升朝陽的晨光灑到身上,才閉了閉眼,長出了一口氣。

劉茂之

上京城。

酒樓二樓包間內,穆長戈跟帶着傅年,正與副将郭林,親衛袁青小聚。

這小聚,當然,只是個幌子。

只是大軍凱旋歸來的歡樂氣氛還未退,從戰場上九死一生歸來的将士們這兩日在上京城內也多有呼朋引伴,暢飲慶祝之舉,因而,倒是并不顯眼,反而十分尋常。

一半為了慶祝自己活着歸來,帶着滿身的榮耀,一半也是為了懷念那些永遠留在了戰場上的戰友。

大軍返鄉的這幾日,整個上京城和周圍城鎮的酒樓茶肆,都很是“熱鬧”。

不過在這個時候聚在一處的穆長戈和郭林,袁青幾個,卻是暫且沒有這樣的心情。

幾人中年歲最小,一貫嘻嘻哈哈沒個正型的袁青,此時臉色也有些沉重,低聲對穆長戈道:“那會兒在營地裏接過一批數目不對的軍糧,後來悄無聲息被滅口的幾個人裏,有一個跟我那邊前鋒營一個小将,大牛認識,算是隔了一條街的鄰居。從行軍時候這人就有些不太對勁,等後來他不明不白死了之後大牛覺得不對勁,就報給了我。咱們回上京後我讓大牛去探過,那人家裏半月前起了一場大火,留在家中的妻子被大火燒死了,他也沒別的親人。”

“怕打草驚蛇被人發現,袁青這邊兒沒繼續查下去,只按着以前慣例去幾個陣亡将士家裏送些撫恤,像這樣家裏沒有人留下的記在檔上,明面上沒再多做什麽。”人高馬大膚色黝黑,倒是顯得成熟可靠不少的郭林接過袁青的話頭:“我們的人沒再動作,但我拜托了京兆衙門的一個朋友,偷偷尋了仵作去驗那個被大火燒死的妻子的屍身。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是那仵作還是驗出了……年歲不對,被燒死埋在墳裏的不是那人的妻子。”

“大牛說,死掉的那人跟他妻子是從小的情分,感情極好,所以……我暗中知會大牛,讓他和他家裏的母親妻子留意幾分。”袁青道:“兩日後就是朝廷為此戰戰死的将士們立碑祭天供奉的日子,那人的妻子果然是想要等着這個的,沒有走遠,在城郊的乞丐聚集的地方藏着。”

穆長戈緊皺着眉頭,手指一下一下輕輕叩擊在桌面上:“她既然會僞造自己的死,也就是知道會有人對她不利。看來她丈夫的事……”

“是,雖然沒有全說,但也透了一點兒讓她留在城中當心的意思。”郭林點頭接着說道:“人已被秘密送到我城外的一個莊子裏了,安全無虞,她說……她只是聽她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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