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節

替父親在邊軍之內為國殺敵,一切自然而然,理所應當。

穆恒是個嚴父,從小他不論是學文還是習武,父親的要求都很是嚴格。他教導他要頂天立地,行事無愧于心,教導他忠君愛國,負保境安民之責。在他漸漸長大之後手中的一切人手,權力,毫無保留地交托給他沒有半點猶豫。

穆長戈從來沒有懷疑過穆恒将他當做繼承人用心培養的心思。

陸雪梧是個慈母,對他的照料可以稱得上無微不至,小時候甚至還曾因為穆恒罰貪玩沒有完成功課的他,跟穆恒吵過架趕人去書房睡好些次。陸雪梧不擅針線但廚藝不錯,只要在家的時候,穆長戈的一日三餐幾乎都是陸雪梧親手做的,連穆恒都沒有這個待遇。

嚴父,慈母,尊敬忠心于他這個少主人的鎮國将軍府衆人。

穆長戈過去的十九年歲月之中,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但是今夜,有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他面前告訴他,他過去以為的都不是真的。

都是謊言。

他不是父親母親的兒子,相反……養育了他十九年的父親,是他殺家滅族的仇人。

最可怕的是……這是他的父親,親口說出來的。

穆長戈從來沒有這麽混亂過。

他甚至以為……也許只是自己在院內歇息的時候做了個噩夢,夢裏自己察覺到一些異樣的動靜,夢裏自己趕到父親書房所在的院外看到被藥倒的侍從和府兵,夢裏……

正在穆長戈混亂不已的時候,那個他曾經見過也覺得莫名熟悉的,與自己長得一樣的親生兄長,卻好像并沒有受先前穆恒那段話的影響。

至少看起來仍舊平靜。

“穆大将軍一直在着急。”常棣緩緩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正心神打動神思都有些錯亂的穆長戈,而後重新将目光落回到此刻臉色蒼白眼眶通紅,但細看之下能瞧出一些緊張擔憂之色的穆恒身上:“若說在他來之前,你是擔心真相暴露給自己養育了十九年的兒子,那現在呢?這麽幹脆利落地認了罪,還是在你先前還想隐瞞阻攔的兒子面前,甚至在我們什麽證據都還沒有拿出來的時候,不多狡辯掙紮幾下?”

穆恒身體一僵,連站在他身前的穆長戈都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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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父親。”穆長戈還是沒有改變稱呼,半轉過頭帶着幾分期待和焦慮地看着穆恒:“所以剛剛的話,都不是……”

“是真的。”穆恒竭力保持着鎮定,卻避開了穆長戈的目光,只直直地迎上對面另一人的視線:“當年,我跟羅兄……也曾義結金蘭。羅兄……助我頗多,我卻恩将仇報……這些年來,就算是将羅兄的血脈養在身邊,也不能……不能抹去夜夜夢魇。這是我的罪孽,我……早就想了結,只是太過懦弱,自己不敢……如今,如今若是能将這條爛命還給你們兄弟……也算解脫,早該如此了。”

面對穆恒,常棣沒有像不久前面對仲揚時那樣,呵斥他仍舊用“羅兄”稱呼自己的父親。

相反,在穆恒說出這些話之前還有些冰冷諷刺的怒意的常棣,在親耳聽到穆恒說的這些話之後,反而散了先前的那些洶湧的情緒,平靜之下深沉而內斂。

帶着淡淡“果然如此”感覺的深究之意。

“你不如仲揚。”常棣淡淡地說道:“他的戲,比你好多了。”

“你……”穆恒微微瞪大了眼睛,而後又很快鎮定下來:“你不想報仇麽?”

常棣輕笑了一下,又逼近了一步:“關鍵就在于……向誰報仇。”

穆長戈的确有許多事情不知道,今晚接受的這些信息也着實太過突然,但這并不妨礙他從穆恒和常棣兩人的對話之中聽出違和的關鍵。

只是……

他聽到父親穆恒笑出了聲。

帶着解脫,帶着悲傷,帶着……一些更深的複雜情緒。

穆恒笑着笑着,再次握住了穆長戈的手臂。

穆長戈清晰地看到穆恒通紅的眼底那一絲絲的脆弱甚至乞求:“你母親什麽都不知道……好好……照顧她……為……我……對不住你們兄弟。”

下一刻,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穆長戈被猛地一掌拍在背上,沖擊并不算強并沒有傷到他,卻也足夠将毫無防備的他拍開幾步。

本就是擋在穆恒和常棣之間的穆長戈踉跄着被正推到常棣眼前,擋在了常棣與跟常棣站在一處的柏雲舒面前。

袖中滑出一柄細長的匕首,穆恒在推開穆長戈之後,動作極為迅速地握住了這柄匕首,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異樣卻被穆長戈阻攔了一下的常棣擲飛镖過來阻攔之前,将匕首的刀尖對準心口,毫不猶豫地雙手用力——

并不短的匕首輕易地沒入身體,甚至穿透了身體隐約在背後露出一點點染上血紅的刀尖。

穆恒臉上并沒有什麽痛苦之色,相反,他正像是自己說的那樣,一副解脫的模樣,嘴角含着輕輕的笑,仰面倒了下去……

“父親!!”

……

鎮國大将軍穆恒在府內暴斃身亡。

消息一出,朝野震蕩,整個上京城都為之一顫。

鎮國将軍府挂出的白幡,打破了人們最後的幻想。

那個戰功赫赫,在與骁國長年累月的戰鬥厮殺中,幾乎算是撐起景國半邊天的不敗神話,并沒有倒在沙場,而倒在了上京城。

鎮國将軍府對外宣稱是舊傷引發的急症,但不管是朝上的人還是京中的百姓,有很多人對這個死因抱持極大的懷疑态度。

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上京城,尤其是朝堂之上,動蕩頗多,寧郡王李演至今都沒有再踏出寧郡王府。

諸多猜測紛紛傳開的時候,穆恒的喪事開始。

上門吊唁的除了穆恒的軍中同僚下屬,朝上的各部官員,還有些上京城內外的百姓。只是百姓們并不進府們,自發地結成一隊一隊地在将軍府的府門之外,哭送這位守護神一般的穆大将軍。

連小皇帝李泓,也帶着妹妹康樂長公主李湉一起上門吊唁。

李湉跟李泓不同,不需要匆忙回宮主持因穆恒驟然離世而動亂起的局面,完成吊唁之禮後留在了鎮國将軍府,幫着已經有些恍惚的穆夫人陸雪梧操持喪禮。

跪守在靈前的穆長戈從未有過的沉默,從清晨到入夜,一動不動。

夜色漸起的時候,前來吊唁的朝上官員都已經離開,一些想要一同為穆恒守靈的同僚下屬也被穆夫人陸雪梧親自勸走。

鎮國将軍府內,只剩下女主人陸雪梧,仍守在靈前的穆長戈,以及還沒有離開的李湉。

陸雪梧在目送走了其他人後獨自回了後院,尚未離開的李湉想到穆長戈一整日水米未進,思索片刻去了廚房。

李湉對于鎮國将軍府的一切都很是熟悉,過去這些年除了是她家的皇宮,她最經常來的地方就是鎮國将軍府,不論當時穆長戈在或不在。此時往鎮國将軍府的廚房去,也不需要其他人引路帶領。

只是……

耳邊兩聲輕響,不久之前才遭遇過生死危機的李湉心神一緊,下一刻便發現走在自己兩側的藤蘿青蘿突然不動彈了。

心跳得極快的李湉猛地回過頭——

不遠處的長廊盡頭,站着一個人。

一個穿着暗色衣裳,在長廊的盡頭抱臂看着她的年輕女子。

在這個時候,這樣出現,一出現就定住了她的兩個貼身侍女,這人不論如何看如何想都十分危險。

這年輕女子的臉色算不得好,即便在只點了幾盞白色燈籠仍算得上是昏暗的夜色之下,她的臉色仍舊顯得有些不太健康的蒼白。但她的眉眼生得很好,纖巧之餘透出一種本該柔美的清秀。

本該。

但是因為這女子極深極黑,夜幕之中仍顯令人心驚的瞳色,連同她臉上極冷淡的神色,反而有種讓人不由有些瑟縮的冷漠寒意。

李湉是從未見過這張臉的,但是在被這女子氣勢所懾有些膽怯的同時,她又不由得産生一種別樣的熟悉感。

直到……

李湉壯着膽子沒有躲閃呼喊求助,而是細細地打量觀察對面不知為何也暫時沒有動作的陌生女子。

昏暗的夜幕燈光之下,李湉看到了那人發辮之上系着的,映出了一點燈籠透過微光的小東西。

那是一個小巧的銀色鈴铛。

盡管因為這突然出現的女子只是站在那裏一時沒有動彈,李湉并沒有能夠知道那鈴铛晃動的時候是不是會有聲音,她也還是猜出了眼前這個分明樣貌陌生從未見過,卻又讓她覺得熟悉的神秘女子是誰。

“鈴……鈴铛……姐姐?”

盡管心裏已經差不多算是确認,但李湉問得還是小心翼翼。

因為她敏銳地察覺到,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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