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節

怎麽能在他能做到的範圍內盡可能掙紮一下——比如讓皇帝看到自己在守口如瓶的情況下,對于他所在意的好兄弟的用心。

這一點,也不知能靠那些有價無市,珍惜非常的藥材藥引,實現幾分。

衡量了好幾遍,總算把藥方改好之後,老禦醫正打算搶過其他人的活計自己親自去配藥煎藥,他心裏有些惴惴地惦記着的另一個主子到了。

康樂長公主李湉。

李湉跟表現得鎮定如常,看不出多少喜怒情緒的兄長李泓不同,她出現在穆長戈養傷的側殿時,眼眶都還是通紅的,臉色蒼白眼下有十分明顯的烏青。

看起來狀态并不比床榻上躺着的穆長戈好到哪裏去。

雖然心裏驚了一下,但是老禦醫牢牢閉緊了嘴巴甚至低下頭不敢多看。

幹巴巴地将如今穆長戈的情況跟李湉說了一遍,老禦醫小心地擦着額頭的冷汗在長公主帶着的兩個臉色也不算好的貼身侍女,藤蘿和青蘿的注視之下快步借着要去煎藥的借口離開,并且心中打定主意在長公主離開之前絕不自己回來。

只是出乎老禦醫的預料,康樂長公主離開的比他想象得要快。

若論關系,康樂長公主李湉是穆長戈的未婚妻,作為常年在宮中走動的老禦醫多年來也是将兩人的感情看在眼中的,本來長公主沒有在穆長戈受傷昏迷正在救治的第一時間出現就已經讓老禦醫有些驚訝,但好歹從之後李泓的話中推測可能有皇帝李泓擔憂妹妹的安危和心情因此未準的原因。可是眼下好容易過來探望的李湉卻只呆了一會兒就要離開,甚至并沒有要求親力親為照顧未婚夫……

在被長公主身邊的青蘿通知了之後,其實早就煎好了藥正無所事事的老禦醫急急忙忙趕了回去,只來得及對着踏出門口的李湉行了一個禮,模模糊糊地看到長公主眼角還帶着的淚痕。

滿面克制的悲色。

若不是十分清楚穆長戈的傷勢并不致命,甚至他先前報給皇帝李泓的也是自己預估的最晚的蘇醒和康複時間,老禦醫差點兒以為這對未婚夫妻有種像要生離死別的感覺。

滿心疑惑的老禦醫躬身送走了一步三回頭,明顯依依不舍但仍舊并未留下,帶着藤蘿青蘿一起離開了的康樂長公主李湉,回到內室的時候,驚訝地發現……

“少……穆将軍,您醒了?”

仰躺在床榻上的先前一直緊閉雙眼沉在昏迷之中的穆長戈睜着眼睛,并沒有朝老禦醫看過來,他的目光落在頭頂的床帳上,又好像并沒有什麽焦距,顯得無神而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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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禦醫還從未在眼前這個早已在血肉紛飛的沙場上揚名的少年将軍臉上,見過這樣的神色。

思忖片刻,老禦醫想了想輕聲問道:“長公主方才離開……可要老朽着人去向長公主通報一聲,穆将軍已醒過來了?”

聞言,穆長戈的眼光動了一動。

但是他最終只是閉上了眼睛,一個字都沒有再說。

心中疑惑不已的老禦醫不好自作主張,只得慢慢地從屋內又退了出來。

随手拉了一個內侍,讓人去将穆長戈蘇醒的消息回報給李泓。

至于更多的……

仍舊戰戰兢兢的老禦醫決定保持沉默,什麽都不多說,也什麽都不多做。

只是心裏,他卻難免多想。

想到長公主并未多留離開時的模樣,想到方才他一進門就見到睜開眼睛的穆長戈,想到穆長戈的反應……

恐怕其實不用他特地通知的……

長公主怕是知道穆長戈醒過來了,穆長戈也知道長公主知道他醒過來了。

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卻都沒有表露。

只是不想清醒相見。

可是……為什麽呢?

想不明白的老禦醫擡頭看了一眼已經暗沉下來的天色,幽幽地嘆了口氣。

……

上京城外。

并沒有回到先前在城中落腳的小院,暫時栖身在附近的農院。

離城中不遠,往來消息都很及時方便,只是不知為什麽,城外城郊這邊在一夜過去之後,軍隊的巡邏檢查似乎比城中還要嚴上幾分。

推門而入,柏雲舒的裝束跟昨夜沒有什麽變化,顯然并沒有換過。

屋內的常棣站在窗邊,一如以往每一次心緒波動難平的時候會有的那樣,微仰着頭看着窗外暗沉的夜色。

今夜,天穹上挂着一輪新月。

卻是萬裏無雲,月色皎潔。

柏雲舒走過去,步伐緩慢卻又堅定,編成長辮的發尾上小巧的銀色鈴铛随着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晃動着:“平哥哥。”

窗邊的常棣深吸了一口氣:“雲舒,你可怪我?”

柏雲舒搖了搖頭:“不會。”

“呵。”常棣苦澀地笑了一聲:“這麽多年來,我們幾乎就是為了這份血仇而活,可昨夜……我卻放棄了,你當真……”

“我不是。”柏雲舒打斷常棣的話,聲音裏沒有太多的起伏,只是顯得格外認真:“我不是……為了仇而活着的。”

我是……為了你。

這話,柏雲舒沒有說出口。

她跟常棣……确實并不相同。

即便當初帶着他們兩個還在襁褓裏的嬰兒逃出來的,是她的親生祖父,但是不得不說,比起她這個親孫女,祖父更在意那時候他以為的,唯一活下來的羅家血脈。便是當初祖父還活着能庇護兩人的時候,她所得到的關懷也大多來自于常棣,而非她的祖父。她心底關于那份血仇的在意,遠沒有一遍遍一天天被祖父耳提面命,用心教導的常棣來得深刻。

後來……

柏雲舒閉了閉眼。

若是跟旁人,跟其他的事情相比,她自然很在意報仇的事,血債需要鮮血來償,亡魂需要命來安撫。但是若跟常棣相比……

她沒有什麽不能放下的。

所以在昨夜從宮中離開之後,她的心其實比常棣要平靜許多。

只是她了解常棣,自己在意的親生弟弟險些在自己眼前喪命,而他又到底還是在親人的鮮血和穆長戈口中的無辜百姓之下,放下了對皇帝李泓舉起的那柄短劍。

他心中不論是愧還是痛,都格外深刻。

“至少,我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了。”柏雲舒上前一步,從常棣身後站到了他的身邊:“至少,我們知道當年真正的劊子手先帝并沒有安穩地活着,至少……至少像是仲揚這樣的幫兇,我們都親手解決了。”

常棣微微轉過頭,看向站到了自己身邊的柏雲舒。

“于我而言,這已經是個足夠的交代了。”柏雲舒直直地看着常棣的眼睛,戴着銀白色天蠶絲手套的手指動了一動,終于忍不住擡了起來,握住了身旁常棣的雙手。即便是隔着一層手套,她也仿佛感覺到了他雙手的冰涼:“足夠了,平哥哥。”

常棣閉了閉眼。

“……如果我昨夜動手殺了皇帝,那人會順勢登基繼位,對于前任帝王的死……不吝于抹黑的情況下,定會将十九年前的事翻出來。屆時先帝算計陷害滅人滿門的事勢必不會再被隐藏,羅家……也能算是沉冤昭雪。可昨夜,我沒有動手,今日李演也被捉拿起來了。羅家,仍是背着通敵叛國罪名,死有餘辜的罪人。如此……當真足夠了麽?”

常棣柏雲舒,跟寧郡王李演實際上并沒有直接聯系過,但從近期江湖上百花莊園名單裏的一個個江湖人的死,李演推測出當日救過李湉的人與羅家有關,要為羅家報仇,因而在上京城寧郡王府附近發現了幾個死狀與當初追殺李湉的幾人一模一樣的死囚,算是得到了确認的信號之後……

雙方在完全沒有與對方接觸的情況下,開始了如同豪賭一般的,昨夜的“合作”。

如果沒有穆長戈的出現,應該是能成功的。

如果。

可是過了昨夜……

放下了手中短劍的常棣,就從為羅家報仇的血脈,變成了……羅家的罪人吧?

消息

皇宮。

李湉從穆長戈養傷之處離開之後,并沒有回自己的宮殿,轉而去找了忙碌大半日好容易暫時在明确下令将寧郡王李演押入天牢之後,告一段落稍稍歇息一下的皇帝李泓。

李泓見到李湉,多少有一點驚訝。

也有那麽一兩分的不自在。

那一天從鎮國将軍府回來,找他問過十九年前羅家的事之後,今日這才算是他們兩兄妹的再次見面。

這些天來,盡管有沈皇後時常探望李湉并來告知李泓李湉的情況,但是的确一直沒有親自去看過,因為他的命令幾日來都不能離開自己寝宮的妹妹李湉。

“皇帝哥哥。”臉色并不算好,眼眶甚至紅意還沒有褪的李湉此時并沒有顯出什麽委屈或是憤憤的模樣,像以前一樣,并沒有拘禮,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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