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章節
眼裏幾乎沒有多少差別的家具之後,柏雲舒是想幹脆利落地掏銀子付錢,趕緊回去的。
但是……
血衣教令人聞風喪膽的鸩護法木着臉,聽着兩個婆婆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叢大叔為了不超過二十文的差價絮叨的時候,罕見地有些走神。
她再次覺得,前幾天應該再堅持一點兒,跟常棣一起去景軍大營的。
就算沒有跟常棣一起走……
也應該更警惕一些,不讓常棣在離開之前特地跟左鄰右舍關照了那麽幾句,請他們在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多多照顧她一點兒的。
這樣的熱情和善意,的确讓她有些吃不消。
不過……
等好容易講下價來,在叢大叔苦着的臉色裏又被兩個婆婆從店裏拉出來,看着李婆婆和王婆婆兩人盡管嗓子都有些發幹了,卻仍舊臉上泛着點兒興奮的紅潤,跟她繼續絮叨起省下來的銅錢能買什麽能添置些什麽的模樣,柏雲舒的嘴角并不明顯地輕輕勾起。
已經很多年了,或者說……從她記事以來幾乎從未有過。
這樣瑣碎,卻又真誠的關懷和打算。
盡管她不太适應,但其實……感覺不錯。
告別了兩個今日也逛累了的婆婆回到自己的院子,柏雲舒的心情其實算得上很不錯。
今日訂制的家具還要幾天才能做好送來,左右,她也并不急,只要在常棣回來之前弄好就可以了。
只是柏雲舒沒有想到……
推開院門擡眼看過去,常棣就站在院中。
側身對着她,夕陽的餘晖之下看不清半邊面具之下的神情。
但是柏雲舒心中一沉。
她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自稱
不管是穆長戈,還是李湉,都沒有想到,在上次一別之後,再次相見的機會會來得這樣快。
李湉在宮中遇到風塵仆仆的穆長戈的時候,他甚至并沒有來得及回鎮國将軍府一趟換身衣服。
輕甲穿在他身上,在已是入冬的寒涼時節之中更襯出一種厚重的冷意,伴随着他雖然急促但也沉重的腳步,顯出了一種別樣的蕭條蒼涼。
年輕的将軍站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已經不是能自然地伸手去觸碰他的臉頰,嗔怪他又沒有照顧好自己,變得消瘦憔悴了的身份了。
知道身邊的藤蘿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如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樣,去驅趕附近的其他內侍宮女,并為他們把風。
也知道今日穆長戈進宮她的皇帝哥哥不可能不知道,他來見到她也是被默許的,那麽她的皇帝哥哥想必已經做好了準備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都調走了。
所以……
所以李湉放任了自己酸澀脹痛起來的眼眶再次蓄滿淚水。
讓眼前這個她幾乎是日日都在思念的身影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一時間,這處長廊之下,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兩人之間彌漫起了一陣難以形容的沉默。
這在過去,是幾乎完全不會發生的情況。
過了好一會兒,在穆長戈壓抑而又複雜的目光之中,李湉先笑了起來,卻感覺自己十分不争氣地讓一點兒冰涼而又滾燙的東西,從自己的眼角滑了出來:
“好久不見,長戈哥哥。”
穆長戈垂在身側的雙手動了一動,最終只是攥緊成拳,仍舊垂在身體兩側。
他看着眼前曾經無比熟悉,也最是親近的少女,一時間卻覺得喉頭幾乎被堵住,難以發出聲音。
過了半晌,他沙啞着聲音沉着而又認真:
“……交給我,我來想辦法。若是……我帶你離開。”
“……帶我……離開?” 李湉忍不住瞪大眼睛:“我們……能去哪兒?”
穆長戈低垂下眼,稍稍避開了幾分李湉此刻的目光,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她話中主語的那個“我們”,慢慢地繼續認真說道:“遠離上京,也不去幾個大城。景國很大,我可以送你去……沒有什麽人會認得你的地方。雖說要抛下身份地位,平靜度日,但……應能自在平安些。”
穆長戈避開了李湉話裏的“我們”,可李湉卻注意到了穆長戈話中的“送你去”。
李湉說不清這時候心中猛地放下的心緒是失望多些還是輕松多些,畢竟……方才的那一剎那,她是真的動搖了的。
只是聽了他的話,她知道……
“……送我離開上京,找個平靜的,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隐居。”李湉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些,不要跟随着她在寒風中微微顫抖起來的身體一起發顫:“那之後……你呢?”
穆長戈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已經到了如今這般地步,我若真的離開,悔婚……骁國正好又找到了正當的理由開戰……所以你若真的送我走了,會馬上趕回邊關是麽?就算……就算因為帶我走獲罪,不再是一軍主帥,你也要回戰場上去,是不是?”
“……是。”
李湉的眼睛酸澀得離開,甚至有些發疼。
她其實也已經有些分不清是在冷風之中陣陣落淚的眼睛的刺痛更強烈一些,還是這時候自己的心口更疼一些。
她幾乎就要忍不住問出口了。
你不能跟我一起走麽?
但她忍住了。
他們兩個都不是孑然一身,可以放肆做主的人。
他們都有自己放不下的承擔和背負。
“長戈哥哥。”李湉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上了跟穆長戈類似的沙啞:“和親的事,是我自願的。”
“甜甜!”
聽到穆長戈心急之下将這個過去最熟悉的對她的稱呼脫口而出,李湉忍不住笑了起來,盡管眼前一片朦胧,嘴角卻已經勾起泛着一點點甜意的笑容:
“身為景國的長公主,這是我應盡之責。我願意的,并沒有勉強,當初……也是我主動去跟皇帝哥哥說的。”
“胡鬧!你……”
“能換回邊疆,哪怕只是短暫一段時間的太平,沙場之上……能夠少犧牲多少将士的性命?又有多少個景國子民的家,可以不因連綿不絕的戰火分崩離析?只要想到這些……只要去想這些,去算這些……我就不覺得委屈,也不會覺得不甘。是值得的,我……願意的。身為公主,我願意的。”
“你不明白……景國真正的太平,絕不是用……用一個女人能夠換來的!”
“我明白!”李湉略有點兒急躁地搶白了一句,而後深吸了兩口氣閉了閉眼:“我明白的長戈哥哥。我明白……我知道骁國所謂的三十年和平只是個幌子,我也知道……我也知道皇帝哥哥,還有你……你們真正想要的也斷斷不是短短三十年的太平。我的确不清楚你們都做了什麽如今又要做什麽,但我大概猜得到……你們還是需要我的。就算沒有三十年,我也到底能……能多拖延些時間給你們,以待來日穩操勝券。”
穆長戈有些驚訝,卻好像并沒有當初李泓第一次聽到李湉這樣說的時候那樣地意外:“……甜甜……”
“不管是為了來日的景國再無戰火,還是為了這短短幾年之內安定太平邊關再不必馬革裹屍……我都願意的,長戈哥哥。”她眨了眨眼,已經顧不上涼得幾乎結了一層冰的臉頰,試圖将眼前的朦胧眨去,将站在自己對面的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如同你在……在這麽多事情之後,仍然願意趕赴邊關,親上戰場一樣。身為景國長公主,這也是……我的意志。”
穆長戈怔在原地,腦中罕見地有些泛起空白。
心口卻燒起了一團火,越燒越烈,劈啪作響,将某些他想要艱難地保護想要珍藏的東西焚燒成灰燼,燒得心頭一下一下地烈疼着無法舒緩。
眼前的小姑娘,曾經的,他的小姑娘,像是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真真正正地,變成了一位公主。
但……
看着這樣的她,他卻覺得渾身疼得幾乎喘不上來氣。
今日這場重逢的最後,他聽到她說:
“長戈哥哥,請你……不要阻攔我。”
……
“你已經知道甜甜的想法了。”
李泓的書房之內,下了早朝沒有多久的年輕的皇帝,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并沒有換下來。他負手站在書房內擺滿了書冊的書架旁,看着書房正中央微低着頭的穆長戈。
穆長戈閉了閉眼:“……是。”
“……但是你還是來了。”
“……”
“你想知道,朕如何打算。”
穆長戈擡起頭看向李泓,身子越繃越緊。
他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
在知道了李湉的想法之後,仍舊來找李泓的穆長戈,大約也只是……不肯輕易死心罷了。
但是……
李泓深吸了一口氣,在應允了骁國求親國書的聖旨下達之後,數日以來第一次露出了一點兒脆弱的模樣,卻又很快恢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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