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事後談
結束之後好一陣子,雷歇爾都趴在我身上。浴室裏的保暖法術已經開始失效,瓷磚開始發涼,但我還舍不得站起來。雷歇爾則有我當肉墊,對溫度的改變渾然不覺。
“現在比較舒服。”他喃喃自語道。
我不想開口,怕胸腔的震動很快把他從這種迷迷糊糊的事後狀态震醒,只低頭用鼻子“嗯?”了一聲。
“情緒逐漸平緩,思維能力恢複,有種接近淺眠狀态的平和感。”雷歇爾說,從我身上擡起頭來,依然在性愛的餘韻中顯得餍足而安逸,“身心狀态都松懈下來,暫時無法感覺到其他不适,進取心和警惕心都會被削弱,但對于非戰鬥狀态的普通人而言并不是大問題——普通人就是因為這個才沉迷性交的嗎?”
“事後只是享受的一部分,這事兒本身就相當迷人,您剛剛不是感受過了嗎?”我笑起來,“享受過程啊親愛的。”
雷歇爾瞥了我一眼,沒對我輕佻的稱呼做出什麽評價。我的導師看上去放松得讓人感嘆,仿佛坐在法師塔的那把椅子上,懶洋洋地翻動書頁,想着他的邪惡計劃。過了一會兒,他說:“這太危險。”
“危險?”我露出了誇張的驚訝表情。
“正常情況下我不會跟你談這種無聊的事情。”雷歇爾說,抓住了我一直有一下沒一下摩挲着他大腿的手,“不會繼續坐在這裏浪費時間。魅魔的快感一定比普通人類強,否則普通人根本沒法正常生活。”
“如果您只有普通人的意志力,您會整天都跟我搞在一起嗎?”我迅速抓重點。
“我應該之前就試試這個。”雷歇爾無視了我,他自言自語,看上去有些遺憾,“在轉化為魅魔前我需要有這種體驗,現在沒有對照組,根本無法判斷。”
“您是說性體驗?”我說,膽大包天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屁股,“用後面自慰?”
“不,我是說跟你【】。”雷歇爾拂掉我的手,站了起來,“你二十歲時已經進入了性成熟時期,就算體征與現在有微小的差異,用增齡劑也能解決。”
雷歇爾整理着他的黑袍,為袍子下擺沾上的液體皺眉頭。他往袍子和自己身上都使用了清潔咒,推開半掩的浴室門,準備向外走。
我說:“為什麽是我?”
他回頭看我,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轉頭看向他。
“為什麽是我?您有這麽多學徒。”我說,沖他抛媚眼,“因為我技術好?那您可要失望了,熟能生巧啊,技術都是鍛煉出來的,二十歲的我跟現在比……”
“因為不用使用魅惑術。”雷歇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麽多學徒,就你發了瘋。”
哦。
我的舌頭好像突然被偷走了。
“你想操我,海曼。”雷歇爾平淡地說。
他不是在得意洋洋地宣布勝利,只是在陳述一件事而已,如同過去某些時候,他洞徹了我其他自作聰明的小把戲。那個雷歇爾已經回來了,或者說那個精明冷靜的雷歇爾從來沒有“走”,他在某個方面是菜鳥,并不代表他在其他方面會稀裏糊塗;他在性愛中陷入了短暫混亂,不代表他其他時候就會智商下降。我這樣和那些睡到處子就以為自己高對方一等的草包傻瓜有什麽兩樣?
有很多理由可以用,我可以抱怨雷歇爾的法師塔暗無天日,熱愛黑魔法的同僚們一個兩個長得奇形怪狀,先天不足,後天悲催,一群歪瓜裂棗中唯有我倆鶴立雞群,而我還沒有自戀到對着鏡子撸,那麽青春期小朋友能對誰起反應呢?我可以聲稱自己有雛鳥情節,戀父戀母戀師情節,或者受虐狂症候群,或者青春期同性戀傾向——對啊我現在不是同性戀,我可是個泛性戀啊。我還可以偷換概念,把時間混淆,說是啊是啊我當然想操,我們不是已經操過好幾回了嗎?我可以指出他對性欲的不了解,可以說……
仔細想想,我并沒有非要反駁的理由。誰年輕時沒犯過傻?被我意淫的雷歇爾都只是随口提及,渾不在意。
但我為此感到……赤裸。
我不是第一次在雷歇爾面前赤身裸體,從十歲出頭他被剝光了扔進浴缸(我髒到清潔咒都沒法徹底解決問題),到此時此刻,剛被他吃過一頓,一絲不挂地躺在浴室地板上。但此刻我感到徹頭徹尾的赤裸,感到暴露,無處躲藏,仿佛被揭開皮一路看到內髒,“海曼,”雷歇爾曾對我這麽說,“你對我來說就像一本攤開的書。”
當雷歇爾說他能做到,你最好相信他。
我感到一股熱度從胸口沖到腦袋上,讓我從脖子到耳根都一片滾燙,因為之前的自大輕忽、得意忘形,因為年輕時自以為瞞天過海的那些注視、那些隐秘的渴望,說到底都被窺視對象盡收眼底。雷歇爾一直都知道,他冷眼旁觀……這感覺如同青春期看小黃書被父母抓到,如同日記本被公開傳閱。我感覺自己又變得很小,很小,還不夠小,不足以縮進瓷磚縫隙。
“是的。”我只好幹巴巴地承認,“是的,我想操您。”
雷歇爾沒說什麽,他出去了。
這天晚上我又做了夢,夢裏的內容已經不怎麽記得,只記得某個挺吓人的場景。我夢見自己尚且年幼,大概在某個吃不飽的年頭,瘦小得能被塞進雷歇爾懷裏。我的導師抱着我,輕輕拍打着我的背,修長的手指撫摸着我的後頸,指甲——尖銳的、足以挖開皮肉挑出脊椎的指甲——描畫着我的頸骨。他在絮絮低語,又像在哼什麽不成調子的歌曲,他在我耳邊說:“海曼,海曼,你是我的。”
夢裏的雷歇爾把我抱得這麽緊,他的黑袍環繞着我,像母親抱着襁褓裏的孩子,像蜘蛛抱着蛛絲纏繞的獵物。醒來時我的胃一片冰涼,感覺有點想吐,但我的褲裆濕透了,仿佛之前做了個春夢。
都怪我之前想過什麽戀父戀母情節的借口,這夢可真夠不健康。
不過,給黑巫師當學徒的時候,你基本就可以和健康向上的人生說再見了。
施法應急措施的問題暫時被解決,雷歇爾的實驗進入了下一階段,需要的實驗體越來越多。我去距離這裏不遠處的冒險者公會接單,把各路通緝犯逮住,送到雷歇爾的實驗臺上。他嘲笑我浪費時間當好人,我抱怨他實驗完畢後不留完整清晰的屍體,倘若那些頭顱能原樣還給我,我那個賞金獵人的化名一定在雇傭名單上刷刷上升,賺得盆滿缽滿。
“平均一個一百金幣而已。”雷歇爾不屑道,“你還缺這麽點錢?”
我一時間無語凝噎,不知該對雷歇爾的金錢觀說什麽好。
對,一百金幣不能買到一個像樣的法球,但能讓一個小貴族寬松地過上一年,讓一個光棍游吟詩人幸福快樂浪上半輩子,哦,雖然是人類的半輩子。我給雷歇爾講解了一下,當賞金獵人,還是和獵物大戰三百回合活捉對方後不能拿去領取賞金的無償賞金獵人,是一件多麽費錢的行當。我說我的每一個銅幣都來之不易,暗示他應該為我的辛勤勞動給出一些補貼。
我說這話時雷歇爾奇怪地看着我,我都能從中讀出他的潛臺詞:你這麽缺錢,為什麽不去偷去搶呢?——不是在諷刺,他就只是這麽想的。
“我現在是個奉公守法好公民啊!”我說,反正他都一眼看出我抓來的實驗對象不是善茬了,嘲笑都嘲笑過我一遍,我索性說得坦蕩蕩。
“奉公守法好公民。”雷歇爾重複道,那嫌棄的口氣如同普通人說“偷雞摸狗小蟊賊”。
“所以您到底給不給補貼啊?”我厚着臉皮直白說道。
“等着吧。”雷歇爾繼續埋首卷宗,頭都不擡,“你的奉獻會得到褒獎。”
後面那句完全是官方說辭,邪神祭司與黑袍法師都經常對信徒和學徒這麽講,不過我從中聽出一點兒玩味來,讓我暗自嘀咕他到底想獎賞什麽。
雷歇爾獎勵過一個欺瞞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夢境,獎賞過一個背叛者全家人的頭顱,還贈予一個丢三落四到出大事的學徒永不遺忘——那可憐人從此不會忘卻他看到過的任何畫面,聽到過的任何聲音,而在他進階到能解除這個咒語之前,他就因為無法忍受可怕的信息量而自殺了。好幾天我都有些提心吊膽,生怕得到他意外的禮物。
好幾天都平安無事,等我下一次我扛通緝犯回來,雷歇爾還是毫無反應,我便當他忘了這茬,心中松了口氣。其實學徒給導師準備“實驗材料”在黑袍法師中完全是天經地義的事,沒直接拿學徒當材料已經十分親切。他要是繼續拿我當學徒,不把這部分勞動當雇傭也是理所當然。我也不是真窮到不行,真沒錢不是還能劫富濟貧嘛。
之後雷歇爾跟我“吃了頓飯”,事情完了他沒走,掏出個沉甸甸的袋子。
“你的服務會得到回報。”他用那種拿腔拿調的優雅口吻說,“做得不錯。”
雷歇爾手腕一揚,把袋子扔在床頭,裏面的錢幣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走後我用法術數了數,裏面有折疊空間,一小袋裝了六百金幣。
我帶給他的通緝犯不止六個,“六”這個數字是他目前跟我上過床的次數。這意思很明白:抓實驗材料不算錢,投喂算錢。我在床上笑成一團,一邊笑一邊想,我的導師真是有着相當惡毒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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