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臉嫩

“為什麽要等幾日?”老管事胡子白花花,擔憂道,“小姐年紀還小,一個人在外面得多害怕,萬一遇上壞人了可怎麽辦?現在府上風頭正盛,多少人盯着呢,可別出了什麽事……”

林旗皺了皺眉,老管事年紀大了,話一直很多,還盡是些重複的沒意義的話。他這些年在外面領兵,向來是言簡意赅,不大習慣這種對話方式,何況他本就在為姜榆的事情心亂,這會兒多少被吵得有些不耐。

與其讓他說個不停,不如自己問些想知道的,“林玖這些年與姜榆當真沒什麽來往?”

老管家又聽他提起姜榆,話猛地停住,小心地瞧了他一眼,才慢慢道:“當初少爺你剛離京,小姐得為老爺和夫人守孝,咱們府上只知道要披麻戴孝吃素食,把那六七歲的小姑娘養得臉色灰白、瘦巴巴的。姜小姐看不過去,把小姐接去了他們府,讓小姐與她同吃同睡。”

“老奴去過姜府看過幾次,姜府上下對小姐都很好,不出十日小姐精神氣就恢複了。也是,咱們府上都是些粗人,比不得音音小姐細心,在音音小姐那待上一個月,咱們家小姐就胖了一小圈,養得可好了……”

之前老管家還提醒林旗要改口,現在他自己說多了,不知不覺中又喊起姜榆的小名。

林旗未出聲提醒,只是靜默地聽着。

“……姜大人與姜夫人也好的很,對小姐很是照顧,老奴覺得過意不去,特意送了些珍惜的玩意過去,姜大人鐵青着臉把我趕了出去,說老爺夫人剛去,咱們府上就跟他們家見外了……”

“我哪敢啊,後來姜夫人跟我說讓我不必介懷,說小姑娘吃穿用不了什麽,正好還能和音音小姐做個伴。當時我就想,等以後音音小姐嫁過來,少爺你若是敢虧待她,老奴我可是第一個不答應的……”

老管家說得順口了,把當時的心裏話說出來之後才發覺不對,立馬停住,瞟了眼林旗,沒看見他臉上有什麽反應,才接着低聲道:“後來、後來姜家要辦喜事了,小姐就回來了……音音小姐出嫁之後,與咱們家就徹底斷了關系,再也沒有什麽來往。”

“你确定林玖之後再也沒與她見過面?”

老管家回憶了下,不确定道:“應當是見過一兩回的,我記得去年少爺你剛在關外連勝三場,陛下大喜,賞賜了許多東西,正好是年關宮中宴飲,太後特意讓人把小姐接進宮去了,音音小姐也是去了的,但是具體的老奴就不知道了,那會兒是平劍跟着小姐的。”

平劍是林夫人身邊的丫鬟,在林夫人去世後一直在林玖身邊照顧,是跟着林玖一起消失不見的。

“其餘的,應該就沒有了,小姐很少出門,也是因為少爺你跟音音小姐定過親的事傳開了,怕壞了音音小姐的名聲,特意避開的。”

這麽說就更不對了,林旗已确定林玖的失蹤與姜榆有關,若這兩人這些年當真沒有聯系,林玖怎麽會願意配合她?

只是林旗想不通,姜榆既然已經嫁了人,何必暗中與林玖有關聯?何必再招惹自己?

他惦記了姜榆三年,聽聞她轉嫁別人時是不信的,入京後知道這事早已是定局,心若被人剝開挂在烈日下灼燒一般,但再怎麽不甘與悲痛,他也不能對姜榆做什麽。

世俗總是對姑娘家更苛刻的,他若是有什麽不妥的舉動,被人唾罵指責的只會是姜榆。

就連想見姜榆,他也只能趁夜潛入侯府……

那晚所見再次沖撞進腦海,林旗肩背上肌肉繃緊,隔着衣裳藏在胸口的那塊軟綢布會發熱一般,燙得他胸口陣陣灼熱,他沒忍住擡手在那上面壓了一下。

“少爺是怎麽了?”老管家見狀急忙問。

林旗離家這麽久,回來後話少了很多,也不讓多讓人伺候,老管家怕他是在戰場上受過什麽傷。

“無事。”林旗心緒再度亂了起來,道,“我出去一趟。”

“是去見溫大公子嗎?”老管家忙道,“帶些家将護衛去吧,溫大公子好酒,別醉了,明日還得去見陛下呢……”

林旗出門前先回屋了一趟,寝屋中極其簡單,他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榻上整齊的被褥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

将布包塞進被褥下,他換了身外衣,轉身出門去,手搭上門栓時停住。

這是在自己府上,沒有人敢闖進他房中翻找東西,沒人會看見這裏面的事物。可是萬一呢?

他保持着這動作停頓了幾息,轉回身重新撿起那個包得很嚴實的東西,再次塞進懷中。

“……明日一早回去,小的吃了就睡還好,大的淘氣黏人,出來都得趁着他睡着了,不然要被拉着不撒手的。”

姜榆聽得出神,又問:“是像你還是像妹夫?”

周椋慧笑道:“大的像他爹,小的還沒長開,看不出來呢。”

周意辰性子很差,下面兩個庶出的弟弟與妹妹性子也不好,但他的親妹妹周椋慧卻是性子溫婉的,與姜榆說得上一些話。

“真好。”姜榆豔羨道。

周椋慧低聲安慰道:“三嫂你也別着急,慢慢來,總會懷上的。”

姜榆臉有點紅,低眉點了頭。

周椋慧又道:“二哥現在下不來床了,祖母說過幾日讓你與三哥去保州,正好到時候給你抱抱孩子,沾沾喜氣,說不準很快就能有了。”

她倆坐在亭子裏,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好好的,周家老四周妍弘偏要來插嘴,“三年都沒生出來,抱一抱就能有了?那你不是比送子觀音還靈了?”

好好的氣氛被她攪渾,周椋慧眉頭微收,拿出做姐姐的姿态,不悅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誰教你插嘴這事的?傳出去你還想不想嫁人了?”

周妍弘被噎了一下,臉迅速漲紅,但是心有不甘,頂嘴道:“我又沒說錯,姨娘都說了,三嫂看着臉嫩,一點兒也不像是嫁了人的,難怪生不出孩子!”

這三人裏姜榆年歲最長,但是容貌嬌豔,眼神清澈,見人就笑,看着滿是姑娘家的靈氣。而比她小的周椋慧大概是因為早早生了孩子,腰身略微豐腴,身上帶着為人娘特有的柔和氣質,兩人的确是有很大不同。

周妍弘會這麽說,也是因為先前與周家老六争搶東西的事情被惟姨娘說了,說她沒一點兒端莊的樣子,讓她多跟姜榆學學。

周妍弘不服氣,說她還是個姑娘家,犯不着跟個嫁了人的學。惟姨娘就道:“你還嫌棄別人了,你也不看看姜榆那模樣,臉嫩成那樣,說是待字閨中的姑娘都不為過。”

“這是你能說的?”周椋慧面色嚴肅起來,道,“也不知道惟姨娘私下裏都教了你些什麽,我這就去與祖母說一說,讓她多管教管教惟姨娘,省得她把咱們侯府的女兒都教壞了。”

姜榆再怎麽說也是已逝的平昌侯唯一的嫡兒媳婦,就算周明夜再怎麽不成器,這兩人的事也不是一個姨娘與庶女能多嘴的。周妍弘沒什麽腦子,把惟姨娘私下說的話吐出來,周椋慧不告訴周老夫人,那才是說不過去。

這話出來,周妍弘果然慌了,急忙認錯。

但是周椋慧已經不理她了,先是替她與姜榆賠了不是,然後領着丫鬟往周老夫人那去了,周妍弘急忙跟上去。

一眨眼,亭子裏就只剩姜榆與她身邊的兩個丫鬟了,她端着茶水抿了一小口,濕潤的唇微微揚着,偏過頭問丫鬟:“我看着真的臉嫩?”

“是呢。”丫鬟答過,仔細瞧了瞧她,又道,“就是下巴比剛出嫁時稍微尖了一點,其他的一點兒也沒變。”

姜榆笑彎了眼,對着茶水照了照,滿意極了。

她美了一會兒,想起正經事,回屋去找了周明夜。

周明夜女扮男裝,已經是欺君之罪了,萬萬不敢再科舉入朝,只靠着侯府蔭庇混了一個散官閑職,都不用出門去辦事,這會兒正在屋裏。

“過幾日去保州時要多加小心,別再惹了那溫大公子。”姜榆叮囑道。

她今日與周椋慧說了許久的話,這才知道,周椋慧這一趟來是因為錢老夫人過壽,也是來上門求助的。

保州前不久新去了一個知府,跟溫國公府有點關系,而溫國公府與平陽侯府有舊怨,因此一直在打壓周椋慧夫家,處處為難,讓錢家吃了不少苦頭。周椋慧是沒辦法了,特意來找周老夫人想個法子的。

光是平昌侯府的一個姻親都能被盯着找茬了,等周明夜與姜榆去了保州,一定會被加倍針對。

“聽見了嗎?”姜榆搖了搖周明夜,奇怪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周明夜回神,偏過頭道,“我知道了,到時候多帶些人去,沒事的。”

姜榆眼眸微微眯起,見她眼神閃躲,追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周明夜眼眸暗下,沉默了會兒,輕聲道:“早些年讀書的時候,我因為沒有喉結被同窗懷疑過身份,被為難過,後來陰差陽錯被溫絮之當成了男子。溫國公府與我們府上向來不和,有他為我作證,沒人再懷疑過我,但同時,我也得罪了他,他怕是想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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