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七

八月份,陽光尚灼熱,驕陽一中的高三生已經開學了,準畢業生們漸漸對悶熱的天氣和高強度的排課麻木,教室裏的風扇吱呀轉着,課間的風扇下,學生們趴倒一片。

靠窗的倒數第二排是個紮着高馬尾的女生,她逆着光趴在桌子上,頸間紅色的繩映着旁邊的膚色透白。

現在是晚飯時間,教室裏除了睡得昏沉的女生再無別人。

準備下班的班主任例行來班裏看了一圈,如往日一般把睡得不知今夕何年的女生搖醒,恨鐵不成鋼戳着她的手臂:“時七,別睡了。”

女生艱難地睜開眼,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還沒有搭班主任的腔,就看到有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時七!”

跑進來的是個男生,是班裏的尖子生,比起時七這樣不上不下的半吊子,顯然更招老師喜歡。

班主任梁老師看到來人眉頭都舒展了一些,“怎麽了薛季燃,慌慌張張的。”

薛季燃看到梁老師也在,怔了一怔,把手往身後藏。

時七舒展了一下四肢,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了,眨了眨眼,慢慢說了幾個字:“晚八點,黑紅?”

“……是。”薛季燃小心地瞥了一眼梁老師,梁老師顯然也注意到此時的氣氛有點不尋常,不喜歡打聽學生私生活的她留下一句“上課不要玩手機”就離開了。

“細說。”輕輕吐出兩個字,時七從桌洞裏拿出中午老媽塞進書包裏的面包和牛奶,沒有多餘的神色。

薛季燃坐在她前桌,糾結半晌,似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時七一邊嚼着面包,一邊頗有耐心地等着,直到薛季燃終于開口:“我弟弟被綁架了。”

“嗯。”時七吃完了面包,把包裝紙疊好放在一旁,拿起盒裝牛奶。

“綁匪給我發消息讓我來找你,然後還有你剛才說的那個‘晚八點,黑紅’。”

“嗯。”時七把吸管紮進去,吸了一口,“還有什麽?”

薛季燃搖搖頭,時七也沒追問,“去請假吧,晚自習上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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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季燃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掃到教室裏的鐘表上顯示六點四十六分,立馬去級主任辦公室請假了。

時七慢慢吸完牛奶,陸續有同學回來了,教室熱鬧起來,時七把牛奶盒和包裝紙扔到門後的垃圾桶裏,回到座位上,抽出書包,薛季燃正好回來,時七把書包背上,沒有理會教室裏或明或暗的打量,“走吧。”

直到走到薛季燃家門口,沉默了一路的兩個人才開口。

“你現在回家去換一套只有黑色和紅色的衣服。”

“時七,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沒有理會薛季燃,說完該說的,時七就繼續往前走。

他們二人是鄰居,中間不過隔着一戶人家,但是二人之間因為一些事情,所以關系并不是很好。薛季燃在門口目送着時七走進院子,才嘆了一口氣回了自己家。

時七突然回來,時媽媽并不驚訝,給時七倒了一杯水,就繼續繡自己的十字繡。

時七沉默地打開衣櫃翻着衣服,她夏季的衣服很少有黑色,更少有紅色,翻了許久也沒看到目标。

“不然穿這套?”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手上倒是一套有黑有紅的衣服,但是……

“遙遙,拿開。”時七抽出一條年份久遠的連衣裙,把旁邊的徐遙往外趕,徐遙頗有些不甘心,“姐,你這件都這麽舊了,就別穿了。”

時七沒有理會徐遙,“砰”地一聲關上門。

不多時,時七穿着一件大紅色的長裙出來了,腰間有一條黑色的腰帶,松松系着,惹得徐遙小聲嘟囔:“真是衣服靠人撐着。”

薛季燃動作挺快,時七剛喝完水,就出現在院子裏了,時七扒拉開準備跟上自己的徐遙,背上徐遙收拾好的書包跟着薛季燃出了院子。

薛季燃還想說點什麽,但是一方面他擔心着生死未明的弟弟,一方面,他與時七之間有點尴尬,如果沒有這次的事情,可能一直到畢業也不會有交流。

準确地說,從高一下學期開始,時七就和班裏的同學們漸漸疏遠了,總是獨來獨往,沉默寡言,在一群青春歡騰的高中生中顯得格格不入。

薛季燃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他們都能感到時七對此一點都不在乎。

時七帶着薛季燃沿着上學的路慢慢走,薛季燃看着熟悉的街道很是不解,“我們不去找人,來這裏幹什麽?”

“等。”

“等什麽?”薛季燃語氣有些焦急,時七看了他一眼,“等八點,你不要情緒太大。”

“……”

薛季燃有一肚子話要問,但是看着時七風輕雲淡的模樣,就忍着沒說出口,只是一直不停地看手表,距離八點還有一分鐘的時候,周邊的環境突然變了。

熟悉的街道被濃霧掩蓋,瞬間把二人包裹,完全分辨不清方向,就連街道旁亮着燈的店門都看不見了。

薛季燃吓懵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麽,時七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型的指南針,撥動指針,不多時,指針停下了,時七拽着薛季燃的衣服,慢慢往指針所指的方向過去。

如果這時候有人路過,就能看到有一個穿着黑色運動服的男生和一個紅色裙子的女生突然消失在了公交站牌附近,只是很巧,這個時候沒有人路過,就連亮着燈的店家都在打着瞌睡,發生在自己店門口的事情,渾然不知。

時七拉着薛季燃沒走多遠,就看到了熟悉的河岸,四周還是濃霧,但是能看到水上有一只船。

一只僅容三人的小船在河上晃蕩,時七一直拽着薛季燃衣服的手松開,頓了頓,上了船。

船上躺了個人,但是直到時七二人上了船,那人都沒醒。

“這是誰?”一直處于恍惚中的薛季燃終于意識回籠,船上的人聽到聲音,坐起來,看到冷着臉的時七,笑了。

“啊呀,小時七,你又來啦?”

時七低頭把指南針放回包裏,視若未聞。

倒是薛季燃第一次來,什麽事情都不懂,看時七的樣子也不像會給解釋,好不容易見到第三個人,憋了一肚子的問題,噴湧而出。

“你是什麽人?”

“這是什麽地方?”

“我們要去哪裏?”

“我弟弟在哪裏?”

“……”

船上那人見多不怪,坐起來,居然是個穿着黑色古袍的女生,腰間是一條紅色的腰帶,一頭長發用一只黑皮筋高高紮起。

不知道那女生碰了哪裏,船開始動起來,往着一個方向飄去。

“這位同學,你真點背,碰上小時七這樣的引領者,乖,別急,讓姐姐給你慢慢解疑啊。”

薛季燃:“……”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白露,你叫我白姐或者露姐都行。”

白露蹭到時七身邊坐下,薛季燃被擠開一些,時七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然後呢,這裏是現實世界和劇情世界的擺渡口,我是專門負責送你們去劇情世界的擺渡人,你弟弟呢,就在劇情世界裏等你。”

薛季燃聽得雲裏霧裏,什麽劇情世界,什麽擺渡人?

但是白露沒有再說什麽,笑了笑,然後開始去拉時七的大紅裙子,“喲,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裙子。”

時七拍開白露不安分的手,從包裏拿出一本書,遞給薛季燃,“還有什麽疑問,看這個。”

薛季燃翻開那本書,旁邊的白露不知道說了什麽,時七坐得遠了些。

劇情世界劇情的來源,是每個人深藏內心的情感。每個人因為不同的情緒會想到不同的情境,也會因為一些特別的情境産生不同的情緒。正常情況下,情緒是能夠為人所控制的,但是有時候,有些情感極端爆發,不善于處理情緒的人反而會被情感困擾,會被情感左右。

所以就産生了劇情世界,每個劇情世界都是由人的情感外化而成,但是,一旦劇情世界完全成型,就會困住原宿主,也就是人所稱的“綁架”。

每個世界根據其危險程度不同,分為不同的等級,以顏色表示。像最簡單的劇情世界,是三色;偏難一些的劇情世界,是雙色;而最難的劇情世界,則是單色。

薛季燃看得似懂非懂,看到一旁閉着眼睛的時七,張了張嘴,時七正好睜眼,“你還想問什麽?”

“為什麽我們會在北環街進來這裏?”

時七皺了皺眉,似乎是想起什麽,從薛季燃手裏拿過書,看了看,“少內容了。”

癱在時七身上不肯起來的白露摸了摸鼻子,“哦,那可能給你換的這本是盜版的。”

時七:“……”

閉了閉眼睛,時七忍着沒去揍白露,“因為我就是在北環街的公交站牌附近聽到劇情世界的提示的,一般而言,引領者在何處聽到提示,那裏就是觸發地。”

薛季燃“哦”了一聲,坐在一邊。

“你這次是不是帶錯人了?怎麽這麽淡定?”白露戳了戳時七的臉,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也不在意,摸了摸發紅的手背,低聲問道。

時七懶得理她,“沒錯。怎麽還沒到?”

白露聳肩表示不知道,繼而就聽到薛季燃不甚穩定的聲音:“我們真的不用報警嗎?”

“不是不用,是不能,”時七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手電筒,打開照了照,周圍依舊是濃霧,“一旦報警會引發懲罰機制,更何況,你用這樣的短信去報警,會被認為是神經病。”

“還有啊,你老老實實來走劇情,最多也就是花個三十分鐘,”白露站起來,有風吹過,腰間的紅色腰帶飄起來,“要是報警耽誤了時間,那後果,啧啧,簡直不敢想哦。”

三人各懷心事,沒有再繼續搭話,倒是白露重新坐下後沒有再賴在時七身上,而是坐在船頭,沒多久,船就停下了。

時七背上書包下了船,從書包裏拿出那只指南針,指針落定,薛季燃也下來了,二人便并肩往指針指的方向去。

把船停好的白露回身一看,時七二人已經看不到了,白露也不在意,只是摸了摸身上的長袍,有些可惜地輕聲嘟囔:“我還特地拜托了小遙遙,怎麽沒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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